回家路上,路過廣場時,黎蔓碰到沿街叫賣:“蜂蜜小麵包。現烤。現賣。”
烤盤蓋一揭,熱氣蒸騰,黃油蜂蜜牛奶芝麻甜絲絲的焦脆香味傳得老遠。吸引了不少阿姨爺叔趕去排隊。都講是買給自家小人*吃。
想到妹妹含之也喜歡吃甜。黎蔓小跑前進,女戰士一樣,擠在人群中搶先買到一袋。
回到霓虹公寓,家家飯菜飄香,含之在吃甜漿泡饢。一問,甜漿是阿嫂給的。縈之四點多來接走宛之,帶了個豬肉燒餅給含之。
含之一五一十交代:“我本來準備吃奶茶泡饢。阿嫂端來一碗豆漿,講早上沒賣完,分我一碗。”
黎蔓講:“豆漿泡饢吃不飽。我給你煮碗雪菜肉絲麵。”
含之扒開黎蔓拎在手裡的塑料袋,掏出兩個蜂蜜小麵包,咬了一口,邊吃邊講:“我飽的。再吃就胖了。小心明年考不上上戲附中。”
黎蔓有些不讚同,“你確定選表演?”
含之拍拍胸脯,招呼黎蔓:“千真萬確。我想和媽媽一樣,成為一名文工團團員。”
黎蔓坐到含之身邊,伸手烤火,有商有量地講:“想考上得找老師一對一培訓。為了存錢,生活水平會下降,你先做好心理準備。”
含之滿口答應,抱著黎蔓的胳膊唱:“世上隻有蔓蔓好,有蔓的含之像塊寶。”
黎蔓笑笑,心事重重地摸了摸含之的頭發,烤了一會兒火後緩緩講到:“含之,等手頭寬裕些,我們搬出去住吧。”
兩家十幾年沒見過麵,書信來往也少。舅媽同意接受她倆落戶,黎蔓同意住在一起要承擔舅媽家一半開支,這才湊到一起搭夥過日子。
含之心比黎蔓軟,“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黎蔓看著含之的眼睛,非常嚴肅地講:“將來以南結婚必定要買房。舅媽家的一半開支,我們不能無期限地承擔下去。”
含之側身靠在黎蔓身上,擔憂地講:“那戶口怎麼辦?萬一舅媽說的住在一起,指的是戶口住在一起呢?”
黎蔓迷茫了下,隨即目光、語氣都變得更堅定了:“含之,女孩子出門在外要學會自私。否則把握不住機遇,也過不好這一生。”
她隻在妹妹麵前展露真實的自己。
姐妹倆談完話,看了一會兒電視,早早地洗漱泡腳上床睡了。
舅媽一家到夜裡八點多才回來。宛之第一時間來敲門,興高采烈地講:“外麵又下雪了,明朝*肯定冷死。路上買了幾隻油墩子,又鮮又香,你倆快趁熱吃。”
含之高高興興地跑過去打開門,講了半句地道的上海話:“謝謝儂。我剛好餓了想吃點鹹的。飯桌上有蜂蜜小麵包,專門給你倆留的,自己拿。”
宛之一聽,開心地喊了一聲:“阿姐,先彆刷牙,先過來吃蜂蜜小麵包。”
過了幾分鐘,縈之沒吃蜂蜜小麵包,反而拎來一袋紅亮油潤、軟糯鹹甜的鹵雞腳,說是鄰居打算明朝開張做熟食生意,剛好鹵了一鍋,送給左鄰右舍都嘗嘗味道。
黎蔓貪睡,體寒怕冷,悶頭縮在被窩裡不肯起:“你倆怎麼走完親戚回來還這麼精力旺盛?我不行,太冷了,我起不來。給我留兩隻我明天再吃吧。”
含之小聲地嘟囔了句:“我一點也不喜歡走親戚……”
縈之甩了個眼色截住話頭,強行拉黎蔓起來:“我把爐子拎進來了,不冷的。長夜漫漫,我們邊吃邊喝瀟瀟灑灑不好嗎?”
黎蔓沒辦法,身披毛毯,尋了隻塑料袋套在手上。縈之笑話黎蔓“講究人”,然後轉頭跟著去尋了一隻。接著,宛之含之也去尋了一隻。
舅媽孵混堂*去了,以南仍舊在外麵不歸家。
她們四個人自由自在,圍著火爐分一罐啤酒,烤火,烤饢,烤橘子,談天說地。講到人民廣場夜景、小攤和新年煙火時,個個眉飛色舞,心馳神往。
放煙火站樓下也能放,也能看。其他人講完就忘記了。隻有黎蔓捧著啤酒淡淡的講:“可惜筒子樓不是紅頂屋,沒有老虎窗,爬不了屋頂,也看不到太高太遠的地方。”
縈之大大咧咧的講:“嗐。這還不容易?你站在和平飯店樓頂看,保證最高最遠都看得到。”
黎蔓笑了笑,輕輕歎氣:“不一樣的。”
宛之追問啥麼不一樣。縈之點她腦殼:“小人不懂。吃你的雞腳。吃完汏*手汏腳早點困覺。”
第二日,半醒半困之際,樓上突然一頓乒乒乓乓,熱火朝天。
隻一歇功夫,哇啦哇啦吵翻天。其中舅媽的大嗓門最突出:“天沒亮在我家樓上邦邦邦敲排骨,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
還有幾個阿姨幫腔:“對呀。太不自覺了!阿拉老李下樓報警了。”
黎蔓徹底驚醒。乾脆不睡了。
下了樓,天剛蒙蒙亮。路上積雪泛著銀鹽光芒。買完蔥肉燒餅,警車嗚嗚嗚開進霓虹公寓。不少人還以為抓逃犯,跟著去看熱鬨。
到了滇池路,雪半點沒見,濕噠噠的雪風冷徹心扉。燒餅皮也從酥脆變得柔韌。
黎蔓怕燒餅涼了不好吃,沒換衣服直奔719。
敲開房門時,賀西樓頭發亂蓬蓬,睡眼惺忪地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懶洋洋地講:“大小姐,你今天來的這麼早?”
賀西樓又瘦又高,看著很薄的一個人,實際上份量很重。黎蔓被禁錮在角落裡,手貼在他背上拍了拍,“給你帶了鮮肉小蔥火燒餅。你先起來,吃完再接著睡。”
賀西樓帶笑講:“你看起來很累。我把床讓給你,你趕緊去睡會兒。”
黎蔓把東西往賀西樓懷裡一塞,“我不困。我找你有正事的。”
“好。那我幫你泡杯咖啡。”
套房溫暖如春,香氣淡雅,。黎蔓托腮坐在沙發裡,看著賀西樓挺拔的背影,眼皮開始打架。
等再醒來時,身上蓋著毯子。賀西樓坐在旁邊翻看她的手繪本,神情十分專注。黎蔓神使鬼差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賀西樓回眸,握住她的手,順勢拉她起來,“醒了?一起吃個早餐吧。”
早餐是法式吐司,雞蛋培根,燴生梨。牛奶麥片。都熱的。
落座後,黎蔓追問到:“怎麼樣,我的這些夠不夠Chinoiserie?”
賀西樓重新泡了杯咖啡遞給她,“很不錯。這種東方和現代糅合的風格很吃香,國外華裔設計師經常拿這一招討巧,轉銷國內賣得也不錯……”
目前國內信息相對閉塞,這些不起眼的消息反而至關重要。黎蔓聽得十分認真。可惜光陰似箭,上班時間轉眼就到。她隻能先起身告辭,同賀西樓約定“回頭接著聊”。
賀西樓送她出門,“我等會打電話訂餐,你想吃什麼?”
黎蔓也以為中午能再見,點名要吃洋蔥湯。誰知客房部十一點半臨時通知下午“金鑰匙”技能培訓,她被領班張莉叫到南樓幫忙,一忙忙到晚上六點多。
回到主樓後,黎蔓被趙經理攔住:“上次那件大衣,能不能再多做一件稍微不一樣的?我朋友也喜歡這種款式。”
等溝通好趙經理朋友的訂單,外灘霓虹星羅棋布,看看時間,七點了。黎蔓心頭一緊,一路小跑趕到719。
正準備敲門,門自己開了。賀西樓雙臂交叉,嘴巴撅得能掛油瓶,一副幼稚鬼的模樣:“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黎蔓扯扯他襯衫下擺,一副哄小朋友的語氣:“臨時有工作脫不開身,我也不想的。彆生氣了,我給你道歉好不好?”
賀西樓氣得把頭轉向另一邊,“光道歉可不行。我要補償。”
黎蔓笑眯眯的把他掰回來,“什麼補償?”
賀西樓歎了一口氣,拉住她的手腕往裡走,“算了。我暫時還沒想好。你還是先進來吧。”
“那你可得想快點,我還得……”
話未說完,黎蔓踉踉蹌蹌,一頭栽在他身上。賀西樓頓時原地僵住,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
“喂,大小姐,道歉也不用這麼熱情吧……”
“站了一天,中午沒吃飯,我這會就是想熱情也沒力氣。”
黎蔓把手從他腰移到他小臂上,抓緊重新站穩。賀西樓轉身張開雙臂抱了一下她。
“這麼辛苦?那我們現在就去吃飯,或者叫他們送回來?”
黎蔓悶聲講:“我現在不想看見上班的地方。”
賀西樓用手蒙住她的眼睛,“好。那就不看了。閉上眼睛坐會兒吧。我去拿獎外套,然後帶你去個好地方。”
黎蔓甩掉鞋子,赤腳踩在地毯上,“什麼地方?”
“先保密。等會你就知道了。”
賀西樓看似冷峻的氣質變得很柔和,猶如天上的星星,那麼近又那麼遠,像一道模糊視線的光。
黎蔓不響。倚著沙發閉目養神。心裡默默想起一句話,太美貌的人其實很寂寞的。半個小時後,賀西樓叫醒黎蔓,手裡還拿著一件開司米。
“好些了嗎?車已經到了。我們可以出門吃飯了。”
“那走吧。”
賀西樓落後半步,把外套披在黎蔓身上,拖長音調低聲講:“大小姐~外麵很冷的,注意保暖。你要是感冒了,那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黎蔓回頭一笑,乘鐵籠電梯下去,在眾人的注目禮中,披著他的衣裳,與他並肩走向茫茫霓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