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生活(1 / 1)

滬上春深[九零] 今稚 7430 字 4個月前

《滬上春深》文/今稚

2024年12月11日獨家發布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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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握著鑰匙

打開一扇通往春天的窗

奔赴生命的明媚

成為自己的主人

與芬芳的年華重逢

我聽見她說

親愛的

這一生,要閃亮地過

——

寫於冬山如睡時。窗外蘭新線壯麗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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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隆冬。上海小雪紛飛。

黎蔓懷揣返城證明,推著舊拉杆箱,背著棉布麵粉袋改的旅行包,牽著妹妹穿過人群,離開綠皮火車站台,迎著茫茫飛雪走向廣場。

映入眼簾的恢弘、繁忙都會,是遠東明珠。是祖輩、父輩的故鄉。是出發和到達的碼頭。

但對她來說,這是陌生的異鄉。周圍的吳儂軟語,她一句也聽不懂。

她出生在喀什戈壁灘邊。那裡黃沙漫漫,最熟悉的景物是胡楊,沙棘,駱駝、鴿群。

媽媽是她四歲那年奶奶去世後從兵團辭職的。

起初被老領導安排到地委做辦事員,後來爸爸胃出血,她就又辭職,搬到戈壁小鎮開裁縫鋪。

結果襯衫、毛線衣、布拉吉根本賺不到錢,人家自己也會。反而被鄰居奶奶們追著教會了烏孜彆克族繡花和手工毯賺手工費。

整個童年時期,家裡經濟非常窘迫,吃的穿的幾乎全部自己動手。玩具隻有沙子,毽子,繩子,棍子。她對這些沒有興趣。

夜校有個老師看她會畫地形圖,贈她竹筆,教她把青核桃皮加水熬成墨汁,可以記日記,可以畫鋼筆淡彩。

掌握了一定技術後,她迷上畫哈薩克族、烏孜彆克族的服飾。那些豔麗的紅,多麼美妙。

每逢集市,梳好麻花辮,戴上丁香和小花帽,買個香得流油的烤包子,走街串巷去看漂亮的裙子和手工飾品就是她最開心的事。

逛完了後就趕快拿紙筆,抓緊時間在做晚飯前把喜歡的都畫好,偷偷曬乾保存起來。幻想著有朝一日,媽媽會同意由她自己獨立縫製一條裙子。

除了這個,她最盼望的是爸爸回家。

每次爸爸回來,媽媽就會非常隆重地宣布今晚煮辣醬麵吃。然後,拿出珍藏的自製醬油、豆乾、甜麵醬,安排她跑腿買肉,哥哥削洋芋。

她家的辣醬不放辣,又炒又燉。

澆頭燜在煤爐子上咕嘟咕嘟翻滾,熏得滿屋醬香油潤時,爸爸會從門外進來,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笑眯眯地剝開扔到鍋裡增加香甜滋味。

她仗著年紀最小,爸爸來了有了底氣,每次都要吵著要先嘗一口。

爸爸會不顧媽媽反對,給她和哥哥各喂一口肉,然後帶著他倆圍觀媽媽做手擀麵,美其名曰幫忙。

吃晚飯時,全家圍著一盞微茫的油燈,就著爸爸繪聲繪色的“沙漠曆險記”呼哧呼哧吃麵,並不時發出驚呼,哇,啊,噢。

這是他們家最歡樂的時光。爸媽通常會奢侈地對飲一杯酒。

可惜這世上好景不長久。後來,爸爸懷抱筆記和繪製好的圖紙,永遠留在了沙漠裡。永遠沒能吃上魂牽夢繞的雪菜黃魚麵。

那陣子每天都有地質隊的人來送錢和物資,媽媽沒有要。媽媽把爸爸和奶奶埋在一起,開了證明,帶著哥哥和她,千裡迢迢移居伊犁。

經過阿克蘇時,路邊驛站躺著一個小嬰兒,臉色烏青,繈褓裡塞著糧票和出生日期。

可他們窮的要死,根本無力撫養。

媽媽給喂了熱水,拿舊衣服重新包了一層擋風,然後狠狠心強行拖走她和哥哥。走出老遠後,突然聽到比貓崽子還弱的哭聲,又扭頭折了回去。

她趁媽媽沒留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跟了一路的小蘿卜頭。

就這樣,家裡多了個妹妹。媽媽貼身裹在懷裡,一路跟牧民討羊奶養活。

到了伊犁,妹妹起名黎含之。

幾經周折買屋租地安頓下來後,他們倒錢袋一數,這下家裡半個烤包子都買不起了。

好在伊犁物產豐茂,水草繁茂,可挖野菜,可養牲畜,可種地,可捕魚。村委會看妹妹孱弱不好養活,隔三差五找牧民送羊奶過來。

為了養活他兄妹三人,媽媽忘了青年喪夫的痛苦,完全褪去了最後一絲女性的柔美,像強壯的野牛一樣勞作。完全看不出曾在兵團文工團工作。

春天農忙,食物非常隨便。整整兩三個月,除了大餅配草頭就是草頭配大餅。殺羊吃是不可能的,買也不可能。好在奶茶管夠,蛋也有,偶有能撈到河魚。

到了五六月份三夏大忙時節,媽媽和哥哥幫人割麥子是重體力活,家裡每天能吃上肉。

她白天牽著妹妹出門挖野韭菜、薺菜,摘椒蒿、野薄荷,抓魚……晚上做飯,一般是茭蒿燉魚,椒蒿燉羊肉,薺菜餃子,錫伯大餅配韭菜辣子醬隨機。

冬牧場,家裡牲畜並不多,媽媽堅持學當地人騎馬穿過鬆林,進入雪山深處。

陽光在鬆林裡形成丁達爾效應,他們的小氈房埋在雪地深處。每天在遠處哈薩克牧民的歌聲裡,圍著蘋果木炭火,抱著新生的小羊羔為伍,以囊、包爾薩克泡奶茶充饑。

村委會看不下去,送來半扇羊,並說:“想回上海的話,返城證明我們找上麵給你解決。”

媽媽笑著拒絕了:“謝謝。可屯墾戎邊是一生的誓言。而且我的愛人、家人也都長眠於此……”

村委會的人走後,她斟酌再三,用了特彆平常的語氣:“媽,上海是不是能買到彩色的墨汁?李老師說了,鋼筆淡彩其實是彩色的。”

媽媽憤怒地大聲嗬斥:“怎麼,你想去上海?我告訴你,你就不是上海人!上海不是你能去的地方!畫畫也不是你該學的東西!”

她非常冷靜,試圖解釋:“我不是想學畫畫,我隻是想畫好衣服圖樣。”

然後,媽媽說她狡辯,打了她。妹妹在旁邊嚇得哇哇大哭。她和媽媽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並冷戰。哥哥怎麼說和都沒用。

直到除夕夜,媽媽彆彆扭扭地遞給她一個碎布頭拚的包裹。

打開一看,《服裝裁剪講座選集》《服裝裁剪基礎與縫紉》《美與打扮穿著》,以及一本重達五斤的、美國50年代出版的、美化服裝運動時進口的服裝設計英文原版書,

裡麵的款式新穎的讓她心跳加速。

什麼斜波浪無袖長旗袍禮裙、後開襟小姐裙、叉胸荷葉邊禮裙,不對稱裝飾花俏麗連衣裙……那是一種精致、凜然的美,幾乎讓她自相形慚。

這讓她更想去上海了。她看過太奶奶在中西女塾念書時的照片。她想,在這方麵,上海一定有更廣闊的視野。

但媽媽經不起刺激。她隻笑著討巧:“媽,等我學會了,縫裙子給你穿。”

收到這些書的第三天,年都沒過完,哥哥穿著穿著她織的毛線襪當兵去了。妹妹年幼,撕心裂肺哭得差點厥過去。

到了部隊後,哥哥每個月都寫信回來,寄津貼,報平安。

當年第二年,哥哥立功轉了誌願兵,家裡經濟條件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小木屋翻新擴建,變成了草坡上最顯眼的兩層樓,玻璃窗,伊利藍。

辦完喬遷酒,媽媽一下子垮了,身體日益變差,再也割不動麥子,羊也越養越少。隻留了七頭。

為了照顧媽媽和妹妹,念完高中後,她選擇在離家最近地方做辦事員。

80年代局勢一年一年好轉,風氣也逐漸開化,她也二十出頭了,開始買布照著書上的款式裁剪好,去同事親戚家借縫紉機做裙子穿。

作為報答,她免費為同事和同事的親戚家做衣服,每次都被誇漂亮、手巧。

讀書時,她因為性格孤標沉靜,不論怎麼搭訕、挑釁都麵無表情,意外成為學校名人。喜歡她和討厭她對半開。

喜歡她的覺得她細眉細眼小鼻子小嘴個子高挑皮膚白得炫目莫名神秘有氣質。不喜歡她的覺得她長相平淡性格冷淡,整個人都很假,傲什麼傲。

她不想那麼惹人矚目,參加工作後一直努力隨大流。可人骨子裡的東西是很難更改的。

有人問她穿那麼好看乾什麼,她張口就,這是我自己的事。

托朋友帶回淡紫色艾德萊斯絲綢,做了條寬鬆的無袖低腰V領連衣裙,被說款式老氣,現在不流行這個。

她看對方一眼,我不喜歡穿和彆人一樣的裙子。

給妹妹織了條彩虹長鏤空背心裙,裡麵搭自己做的棉布背心裙打底,特彆適合乍暖還寒的天氣。被一堆人圍著要求幫忙做。

她沒有任何迂回,我妹妹也不喜歡穿和彆人一樣的裙子。

諸如此類種種,高傲不會做人不好相處的壞名聲很快越傳越響。當然,她家兄妹都爭氣,還是有不介意這個的人家托人來做媒。

這是她最恐懼的事,女人一旦嫁人,這輩子就完蛋了。

但她沒敢直接說我不想嫁人這種驚世駭俗的話。隻是拉臉挑刺趕跑、嚇退每一個來說媒的。

哥哥排雷犧牲消息傳來前,她已經變成了這個小地方飽受指指點點的對象。

那天又來一個說媒的,話裡話外,女人二十幾歲還沒談對象,說明自身條件差,有人要就不錯了。

她打斷,讓對方出去。

為此,媽媽跟她吵架,讓她彆自視甚高,對鄉親們客氣點。她頂嘴了兩三句,被妹妹拉走。

在外頭呆到黃昏,妹妹勸她回家。她說今晚吃灌湯羊肉餃。

趕著羊群走到半路,隔著好幾個草坡遠遠地看到自家藍房子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

跑近了才發現,村委會全體出動,媽媽癱在中間。

“你哥哥排雷時,為了保護彆人,犧牲了。”

那一刻,她整個人是麻木的。一滴眼淚都沒有。點點頭,知道了。

之後幾個月裡,她把妹妹留在家裡照顧媽媽,自己孤身長途跋涉處理哥哥的身後事,把哥哥埋在爸爸身邊。

葬禮結束,送走所有來賓,她借用老鄉的廚房煮了魚麵。

“奶奶,爸爸,哥哥,我們今晚吃麵。這裡沒有黃魚。但三道黑也很不錯。肉質很嫩,放了紫蘇,香氣馥鬱,快嘗嘗。”

直到發動機轟鳴,黃土戈壁緩緩倒退的那一刻,她才在空蕩蕩的客車裡放聲大哭。

司機是本鎮人,也不停地擦眼睛,彼此都沒有詢問打擾。

回到家,媽媽正站在自家門前草坡上張望。遠遠的看到她,一路小跑,看起來身體好了許多。還親自下廚擀麵,炸熏魚。

現買的冷水魚斬塊醃一醃,用菜油炸的金黃酥脆。醬汁醬油葡萄酒醋冰糖香料熬的,很濃稠。

麵湯裡放了椒蒿,野韭菜。熏魚連汁舀起澆上去,濃油赤醬,香得跳腳。嘗一口,豐厚紮實,滋味鹹甜,鮮美無比。

記憶裡,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吃媽媽做的熏魚麵。

因為第二年春天,二十三歲生日前夕,她接受了相親。媒人要帶男方過來。媽媽決定親自撈魚,指揮她和妹妹去集市上買小排,順便繞路到裁縫鋪拿做好的三條格紋布拉吉。

可等她們回到家。

“你媽媽借了馬去撈魚,誰知湖裡有小孩一浮一沉在喊救命。她就跳下去了……”

在失去了奶奶,爸爸,哥哥後,她又失去了媽媽。

她被巨大的恐慌填滿。她不想再失去妹妹。也不想讓妹妹失去姐姐,重新變成孤兒。

“含之,我們回上海。”

黎含之剛念初中,非常單純的小姑娘,並不是很懂生死。含淚點點頭安慰她:“我聽姐姐的。”

媽媽見義勇為犧牲,鎮裡、村裡和她一起把骨灰送回喀什。安葬在哥哥旁邊。那天,喀什下了她一生中最大的一場雪。

回到伊犁,她提出辭職。組織沒同意,再三詢問有沒有什麼困難和要求。是想要其他崗位,還是想要妹妹入讀更好的學校,都可以商量。

她婉拒了,希望能開返城證明回上海。

消息傳開後,有的指責她心比天高嫌貧愛富忘本。有的勸她三思,你家裡在上海沒直係親戚了,不一定找得到接收人。而且回去後工作也不好落實。

但她完全不在意這些,每天帶著自己的畫的服裝設計手稿去問。最後相關負責人在村委會的說情下,終於鬆口,隻要找得到接收人就給辦。

她從媽媽的遺物裡發現,原來她在上海有個親姑媽,家裡套間200平。肯定能接收她倆。

結果,寫掛號信沒人回。輾轉打聽到單位電話,打過去後,對方說自己壓根沒有侄女。

妹妹安慰她,“要不你就工作調動過去算了。我沒上海戶籍沒關係,留在老家也挺好。”

家裡就剩下姐妹倆個了,怎麼能分開?她拒絕了。

翻遍遺物,跟爸媽以前同事領導多方打聽後,終於挖出重要線索:她媽在上海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在麵粉廠上班。

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親弟弟。這就是她親舅舅了。可電話打到麵粉廠後,對方詫異極了:“你舅舅周崇年三年前就去世了,你不知道嗎?”

她心一沉,趕緊追問:“啊?那我有表哥表姐嗎?”

“沒有。隻有表弟表妹。兩個大的跟著你舅媽在和平飯店上班,一個小的在念初中。她家負擔挺重的,住的地方也小。你們要是有能力就多幫幫她吧,畢竟是親戚。”

通完電話,她沉默了好幾天。不知道該怎麼辦。

隔了半個月,某個溫暖的午後,奶油色陽光斜照在木地板上,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你好,黎蔓在你們這裡上班嗎?我是她舅媽付絹。”

舅媽是個很直的人,坦言過來可以,要分擔開支行用。工作麼,和平飯店在招服務員。

她同意了。立刻給舅媽打了一筆錢,用以調整家裡的布局。

舅媽收到錢,打來電話反複叮囑:“這年頭人販子猖獗,出門在外要學會虛張聲勢。萬一有人問你哪來的,去哪兒,你彆說,就說你爸軍隊退役後開火車,是這趟火車的司機,帶你出來體驗生活。”

辦好手續返城手續後,她帶著妹妹回到喀什,給奶奶,爸媽,哥哥磕了頭。

家裡帶不走又放不住的東西都送給了鄰居。

村委會派人送她們到火車站,淳樸哈薩克族大叔讓她們路上要小心,晚上要警醒,彆搭理陌生人,彆吃陌生人的水和食物,遇到可憐的求助的沒錢吃飯的,叫他們自己打110。

汽笛長鳴,窗外蒙蒙風雪漸漸淹沒山林,畜群,河流,直到天地一片蒼茫。

冬山如睡,她在喧鬨的窗邊,寫下散亂簡短沒有意義的句子,以此道彆家山,問候將來。

曆經數個日夜流逝,火車一路哐當,跋涉千萬裡奔向新的天地,人們臉上被鍋爐的熱汽熏得格外喜氣。可她和故園,從此音塵各悄然。

眼前的上海,人聲鼎沸。但……

遲疑間,黎含之扯了扯她衣袖,怯生生的問:“姐姐,你看,那是不是舅媽?”

順眼看過去,出站口有個時髦的寸頭阿姨,冒雪舉著香煙殼,上麵用記號筆寫著接黎蔓黎含之。

“你們到啦?家裡在燉雞湯呢,我們先回去再說,不然凍感冒了。”

還沒來得及開口叫人,她倆就被舅媽一手一個拉著坐上了電車。

寒暄一番後,她倚著落雪的車窗聽了一路叮叮當當,各色閒言碎語,車裡車外熱鬨又蓬勃。黎含之講,這地方人氣特彆旺,煙火氣特彆足。

“筒子樓煙火氣更足,人氣更旺,一層樓住十七八戶,一天到晚哇啦哇吵得人腦殼痛。你倆要是喜歡安靜,住裡頭八成要吃苦頭。”

下了車,頂著小雪拐過幾棵大梧桐樹匆匆走進筒子樓天井後,油煙味伴隨著乒鈴乓啷的炒菜聲、碗筷桌椅聲、說話聲瞬間呼嘯而來。

大表妹周縈之,表弟周以南,小表妹周宛之聽到動靜,分頭從筒子樓迷宮一樣的過道裡,風風火火地跑下來,大喊:“媽,土豆色拉、麵拖蟹、醬油荷包蛋、紅燒素雞都燒好了,醬爆豬肝我們燒不來。”

舅媽聲線陡然撥高,尖銳的像指甲撓牆:“儂講啥?教了多少遍了!還燒勿來?”

此時,筒子樓不少人循聲探頭,“哦喲,你外甥女這麼大啦?多少歲數?工作落實了沒?漂亮蠻漂亮,可惜人不響額,不叫人。”

黎蔓聽得懂話音,淡淡一笑,隻同表妹表弟們打招呼。

話題很快轉變為其他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瑣碎事,夾著刮辣鬆脆的朝天罵。

到家後,舅媽拿出焦糖色小甜水石庫門黃酒給她倆接風洗塵。吃飯碰杯期間,不少鄰居來串門,講話一個比一個嘎嘣脆跌宕咋勁,猶如五百隻麻雀開會。

果然好吵。和小時候爸爸彈琴、媽媽清唱《茉莉花》的吳儂軟語完全不一樣。

不過舅媽收拾碗筷、整理她帶來的羊肉、葡萄乾時都講清爽了,這裡房租便宜,買菜方便,走路半個鐘頭能到上班地方。今晚睡一覺,這兩天辦好各種手續就可以去報到。

舅媽和倆表妹擠大隔間,她和妹妹擠小隔間,表弟睡在陽台上,小赤佬抗凍。

她倆根本不睡不著,可又疑心一開口能吵醒好幾戶,硬是憋著一肚子話熬到下半夜。本擔心睡過頭起不來,誰知天蒙蒙亮,整棟樓開始鬨騰。

“儂去老虎灶伐?幫阿拉帶一壺。”

“早點勿用賣,昨夜虎皮蛋還有,燒蔥油拌麵配配吃,香得來。”

“買菜?一道去。”

“死相,吃飯時倒馬桶,惡心不惡心。”

至此,她原本安靜的世界,一下子變得無比喧嚷鬨騰,生機勃勃。當然,各種意外也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