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看望賈敏的事不了了之,史老太君思念女兒的心轉移到了賈玫身上,同樣是一手看顧長大的女兒,史老太君一想到賈玫嫁人之後久久不能見麵便心生不舍。
賈玫哄她。“母親既舍不得女兒,把女兒嫁近一些,女兒不就能經常回家了?恐怕到時候母親還要抱怨女兒上門太勤快了呢。”
史老太君一想到那個平安州來的孟仲清,更難過了。“當初敏兒嫁的就是京裡,世事難料啊。”
林如海去外地上任總有回來的一天,賈玫要是嫁去了平安州,那才是難相見呢。
賈玫不知道賈代善走之前就把她的婚事定好了,隻一個勁的哄著賈母,還感慨著史老太君是真的疼愛賈敏。後來才會愛屋及烏,把林黛玉百般愛護。
隨著王氏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在一個深夜裡,宮中的喪鐘突然響起,近段時日以來炙手可熱的大王爺溘然長逝,驚呆了一眾人等。
按照規矩,榮國府凡是有品階之人都要去吊唁。
大皇子年幼時住在皇帝的宮殿,立為太子後住進了東宮,被廢後幽禁在皇宮一處偏僻的宮殿裡,放出來後因王爺府沒有修建完成,暫時住在了皇子們讀書時住的宮殿。如今停靈,皇上開恩設在了東宮,卻沒有開口要將大皇子以太子的規格下葬,使的整個過程不倫不類。
曾經人人都說大皇子尊貴無比,是儲君,離那至高無上的位子僅有一步之遙。可是現在再看,他連一處獨屬於自己的宮殿都沒有,差點連死都不得安穩。
夜深人靜,在白天沒露過麵的皇帝終於悄然無聲的來到了大皇子的棺槨麵前,他揮退了宮人,獨自站立在空曠的殿內。
“父親,兒子還以為咱們父子這一輩子再也不會見麵了呢。”這話是大皇子去世三天前說的。
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大皇子被放出來前已經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治了。
當時皇帝也是站在大皇子的床前,沉默不語,似乎是對這個長子失望透頂,不想再多費口舌。
大皇子的眼睛早就看不清東西,隻朦朦朧朧的看見不遠處明黃色的一團人影,他十分肯定,那就是皇帝。
“父親,兒子的死想必能幫上你不小的忙吧。”大皇子譏諷的笑道。
能坐穩太子之位那麼多年,大皇子絕不可能是一個酒囊飯袋。
“我這些天一直沒能出去,卻也知道,宮外千方百計送來的東西數不勝數。”
“不愧是父親的謀劃,這麼輕易就讓底下的大臣們主動將把柄送了上來,想必父親早就想這麼乾了吧?讓他們都醒醒腦子,知道誰才是他們真正的主子。”
“對了,還有我那幾個弟弟,一個兩個跳的那麼高,父親看他們很不爽吧?父親打算怎麼對他們?是像我一樣把他們關到死?”
說到這,大皇子暢快的笑了起來,笑聲在孤寂的殿內孤獨的回蕩,慢慢的變為淒涼。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大皇子抓住身下的墊被,起伏的胸口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奮力想從裡麵鑽出來。“當爹的親自挖坑引兒子往裡麵跳,再親自把土埋上,不容喘息,父親,你好狠的心啊!”
皇帝自始至終沒有反駁。
可大皇子不想說了,或者說他覺得罵再多亦是無用。當皇帝的,最是冷心冷情之人。
皇帝枯站一會兒,見大皇子再沒有出聲,終是拔腿離開。
聽見腳步聲,大皇子竭儘全力從床上坐起來,用手臂撐著身體,氣喘籲籲的說:“父親,兒子是被你給逼死的!”
“終有一日,你也一定會被你的好兒子給逼死!被你的皇位埋葬!哈哈哈哈!”
大皇子癲狂的笑聲再一次響徹宮殿,久久不息。
大皇子死後的京城再度陷入混亂,抄家砍頭的天天都有,這個天底下最富庶繁華之地連空氣都如此的與眾不同,血腥味彌漫著整片天空。
這次的事和賈家無關,王氏能夠安心養胎,史老太君也難免得意的對賈政說:“你瞧,皇上是位明君,咱們做臣子的,聽從皇上的旨意便是。”
“是。”賈政拿帕子抹去額頭上的虛汗。這是他當家以來頭一回麵對這種抄家滅族的事,昨天還和你談笑風生的人,今兒個就被下了大獄,實在讓他心驚膽戰,也對當今皇上更加恐懼。
而這也是皇上的其中一個目的。他已經年老,不可能霸占著皇位不讓,可在他下台之前,他要充分樹立他的權威。
用大皇子做魚餌,把那些按捺不住的、有異心的通通釣上來滅掉,這樣,即便他做了太上皇,天下依然還是他說了算。
在至高無上的權力麵前,所謂的人命在他眼裡不過是單薄的數字而已。
事件平息過後,當今的皇上退位為太上皇,曾經幾個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七皇子登基為帝,開啟了一朝兩皇帝的新局麵。
後宮之中,因為太上皇的原配和繼妻都去世了,七皇子的生母一躍成為太上皇後,皇上的正妻為皇後。
宗室中,剛死不久的大王爺追封為義忠親王,素來和皇上關係要好的九皇子被封為忠順親王。托太上皇的福,剩下的皇子要麼被幽禁,要麼流放外地,不需要皇上封一串的王爺下去。
這個年,榮國府有驚無險的度了過去。
一開春,朝中迫不及待的宣布了會試的考試時間,招攬人才之意不言而喻。
然後,皇上又對朝中的一些官職進行了調整,前頭才砍的一批可不得補上去。其中,王家得到了皇上的重用,重新在軍中任職。
關乎軍權,皇上何曾不想掌握在自己信任之人手中,奈何他現在就是一個傀儡皇帝,朝中大多數人都是太上皇的人手,有什麼重要的事他們直接越過他這個皇帝去向太上皇彙報。
所以他才想從新科進士裡選自己的人進來,安插進六部,充當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嘴巴。
至於兵權,這塊還不是他能撬動的。安排原四王八公的人,太上皇不會反對,有利於皇上繼續蟄伏。
反之,如果皇上大力扶持自己的人,舊勳貴絕對會聯合起來對抗共同的敵人,皇上想鏟除這個龐大的利益集體就會難上加難。
但是,皇上單單扶起一個王家,就能起到分而化之的效果。
過兩日,王家老太君親自登門拜訪賈母,分享王家的喜事,賈母亦是與有榮焉,兩家是姻親,自然是守望相助。
說到守望相助,王老太君提到了榮國府在軍中的舊部。
史老太君瞬間警惕起來,也明白了王老太君上門的用意。
王老太君不指望一次成功,說了一籮筐的好話後來到王氏的院裡。她的親女婿正是榮國府的當家人,讓王氏吹吹枕邊風想來容易些。
“女兒瞧著母親有些疲憊,可是太過勞累。”王氏和王老太君在屋裡說著悄悄話。
王老太君心不在焉的說:“我壽數到了,沒幾年好活了。”
王氏著急了。“母親怎麼說這樣的話,您一定會……”
“不提這個。”王老太君打斷她的話。“我拉扯你們兄妹長大,如今你二哥也有了前程,我死也瞑目。”
王老太君是實打實的將門之女,對生死看的淡,在親女兒麵前更是沒有忌諱。
她提議道:“你說,我把鳳哥兒嫁過來怎麼樣?”
親上加親,把王熙鳳嫁給榮國府的下一代,想來史老太君會安心的和王家合作了。
“這……”王氏思量了一會兒,自家早亡的大哥留有一兒一女,家裡人索性把這個女孩當成男孩子教養,聽說小小年紀就會理財,待人接物更是沒話說。如果配給珠兒的話,倒也合適。
“是說給珠兒嗎?兩個孩子倒是般配。”嫁給珠兒,她和王熙鳳既是婆媳又是姑侄,關係再親近不過,她們聯起手來,這榮國府將會成為她們的天下。
王老太君也是想配給珠兒,一個親孫女一個親外孫,榮國府手裡的東西遲早落入王家手裡。
“既然你也覺得好,便同女婿提一提,早定下來沒壞處。”
如此這般,到了晚上賈政回來,王氏就把母親說的話告訴了賈政。“鳳丫頭我見過的,是個懂禮數的好孩子。”這是表明她認可的態度。
“不行!”誰料賈政一口回絕,直截了當的說:“我以後要給珠兒說個讀書人家的姑娘。”
王氏慪氣。“為什麼偏要說個讀書人家?我們王家的家世和珠兒豈不匹配?!兩家人知根知底,難道不比你去找個不明底細人家的姑娘強?”
在王氏眼裡,她還有王熙鳳都代表著王家,賈政拒絕王熙鳳,這不是看不起王家又是什麼?她嫁進來都這麼多年了,丈夫居然看不起自己的娘家,這讓王氏有何顏麵?
要賈政說書上的聖賢言論他能滔滔不絕,到了這種時候他倒笨嘴拙舌起來。“總之,珠兒的事你不要過多插手,等他考取功名,我再為他尋一清流人家的女兒,這才是為了他的前途著想。”
說完話賈政頭也不回的走了,全然不管懷著孕的王氏是如何憤憤不平。
“好啊,我倒要看看那讀書人家的姑娘有什麼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