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1)

月下聽瀾 春風渡人 3909 字 3個月前

西府刺史大喊:“有刺客!”

蕭北辰看向滿堂翼洲西府官吏,他們往桌子底下躲的動作像是練了千百回,非常熟練。

從門口看出去,屋頂上站著帶貓兒麵具的白衣人,手一鬆,箭矢破空而出,射中他身側的柱子上。

衛安晏認出了來人,一掌撐在桌上越過去,飛身去追房梁上的白衣麵具人。

與先前沒入牆壁的箭矢不同,這支箭收著力道,堪堪停在木柱上。蕭北辰拔下來箭,不動聲色地將信紙收入袖中。

是小瀾,她來送信了。

“有衛將軍在,諸位大人性命無憂。”蕭北辰與廖豐羽走到門口,話語譏諷,“刺客逃了,你們可以出來了。”

回到院中,蕭北辰展開信紙,小瀾傳來的消息與京中的消息,相差不多。

唯有一條不同:七當家在玉山鎮縣衙…

他吩咐道:“硯雲,你帶人玉山鎮去幫表小姐。”

廖豐羽臨行前聽自己上司說過,王府表小姐是位能人,他認為應該再加一句,藝高人膽大。表小姐對著兩位大人抬手就射兩箭,對自己的箭術相當自信啊。

衛安晏一直追到了城外,桑瀾坐在樹上,問他:“你追我做什麼?”

“還你藥錢。”衛安晏解下腰間荷包,桑瀾瞧他今日裝扮,腰間革帶襯得雙肩更寬,一身寶藍色衣袍,他穿藍衣物的次數倒是越來越多了。

她跳下來,伸手去拿,衛安晏卻收回袖中。

桑瀾手裡轉著一隻箭羽:“怎麼,想打架?”

片片雪花往下落,衛安晏看不清眼前人,往前走了一步:“看看你。”桑瀾一副見鬼的表情,圍著他走上一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衛安晏,你沒發癔症吧。”

衛安晏眼中星河流轉,目光從她的臉,轉移到她的手,嘴角含笑:“還你。”他手心朝上,中間是鼓囊囊的荷包。桑瀾伸出左手拿,他卻反手將荷包丟了,順勢握住她。

手心傳來涼意,衛安晏想再多握一會兒,幫她捂暖。

冰雪再是冷酷,也抵不住烈陽的消融。

桑瀾:“鬆手。”

他得寸進尺,雙手握住她:“我不想鬆開。”

“衛安晏,你討打是吧。”

桑瀾掄起箭就往他手背上抽,衛安晏握住她的手向上一抬,恰好避開,他嘴角噙著一抹滿足的淺笑,鬆開手:“好了。”

他俯身撿起荷包,拍了拍上麵的雪,掛在桑瀾的箭頭上,又從腰間拿出一個煙花:“點燃它,會有援兵。”

桑瀾收起荷包和煙花,轉身進了林子。

衛安晏見她離開,又懷裡拿出一個荷包。

這個荷包同桑瀾帶走的是一對,上頭繡了兩隻互相依偎的比翼鳥。

桑瀾停在樹上,一頭霧水,沒明白他今個兒唱的哪出戲。

她感受到臉頰發燙,左手也跟著發燙,卻不清楚為什麼發燙?也許是夜裡冷,凍著了。她抓起一把雪洗手、洗臉,繼續在風雪中趕路。

推開山洞前的偽裝,鑽了進去。坑裡的炭火發出亮光,時不時傳出兩劈裡啪啦的響聲。

等火光再度燃起時,桑瀾鬆開荷包的帶子,裡頭是一把金瓜子,姑且算他有良心。

她用大氅裹住自己,露出高挺的鼻梁。

小蘿卜同其餘六個少年關係好,一起幫鎮上一位阿婆送信,回來時鎮子就出了事。他們沒見到老顧,一個叫福六的山匪在鎮外十裡地將他們攔下,轉交老顧所托之物。

她窩著乾草墊著的小床上,闔眼,不去想那麼多事。總之,明天先回玉溪鎮轉一圈,再上山尋匪寨。玉山鎮,蕭北辰見信後會派人去幫大潘他們。

板橋鎮。

衛安晏一會去就堵在蕭北辰門口,問他討要桑瀾送來的信件:“事關剿匪,蕭監軍可不能徇私。”

蕭北辰披著件狐毛大氅,趕他走:“衛將軍何時有了多管閒事的癖好,旁人家的家事,你也有興趣?”

大雪天的,桑瀾絕不會無緣無故跑一趟,衛安晏猜到信中有東西,蕭北辰不願意告訴他,但他從三個小家夥嘴裡套了些話,試探性問道:“可是與玉山鎮有關?”

狐毛大氅下的手,微微握緊,隨即鬆開:“衛將軍當真要看?”蕭北辰轉身走入屋內,從書桌上拿起一張破了洞的信紙,“看完,還我。”

衛安晏笑著接過,上麵歪歪扭扭的字:表哥,小心衛安晏。

臉上笑容一瞬間凝固。

“請回吧。”蕭北辰抽回他手中信紙,做了個請的姿勢。

衛安晏轉身就走,見他吃癟,蕭北辰清冷的麵容上浮現笑意。

陰影中,硯雲與硯書兩人走出來。

硯書:“他果然認得表小姐的字。”

硯雲手裡拿著一封信:“表小姐的字,沒幾個人能描出來。硯書,還得是你厲害。”

硯書:“世子英明睿智,料定他見過表小姐的字跡。”

蕭北辰示意他們合上門。

他有所防備,是因為慕容蓮笙曾說:“表哥或許見過阿蘭姐姐的字跡,也是表哥抹去阿蘭姐姐在玉溪鎮的痕跡,世子可當心些。”

慕容蓮笙將事情全盤托出,看似投誠,實則是想找個強有力的外援,與他一起阻止衛安晏接近小瀾。衛安晏明著接近,他暗中覬覦。兩個人,沒一個好東西,蕭北辰樂得看他們狗咬狗。

*

陽光從薄霧中傾灑而下,滿地雪如碎金,閃閃發光。

琥珀雙瞳眺望穀底的鎮子,一片殘垣斷壁,看不出有活人的氣息。耳朵動了動,有踩雪的嘎吱踩聲,桑瀾歪頭俯看樹下,有兩個穿著厚襖子的漢子。

高瘦個漢子走路一瘸一拐:“天天來這地,守個啥。”

矮胖漢子抱怨道:“那還能是怎麼的,老程放走了那幾個小崽子。他倒是不怕,可讓我們兩個家夥遭老罪咯。”喝上一口酒繼續說,“誰讓三當家看中他,還讓他領了份好差事。以後,我們怕是無緣見他咯。但他留下來的老顧頭是個好的。”矮胖漢子坐上自己帶來凳子,“我閨女臉上的疤,就是他治好的。”

高瘦個漢子接過酒袋也喝了一口:“老顧先生可憐,老婆子沒了,兩個兒子連同孫子輩也都沒了。雖然你動了手,但他還願意治你女兒的疤,老顧先生醫者仁心。”

“行了,福六。要不是你當初摔斷了腿,動手的事也有你一份。”矮胖漢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家兒子教過你寫兩個字,你就真當自己是文化人了。”他低聲說,“師娘的滋味,你當真不想嘗一嘗?”

福六冷了臉,一拳揍了上去,兩人扭打到雪地裡。

“樹上咋有個人。” 矮胖漢子仰頭看著樹上,“戴著貓兒麵具。”他臉色劇變,好似見到活閻王,一把推開福六,“是阿蘭姑娘,快跑!”

桑瀾蹬著樹乾飛下來,攔在兩人身前:“認出是我,還想跑?”

矮胖漢子伏低做小:“瞧您這話說的,小的們哪敢啊。”他手伸到後背,給福六打手勢,福六不為所動。

“福六。”矮胖漢子察覺到不對,回頭去看福六,他抱胸站著,麵無表情。

矮胖漢子錯愕道:“你與她串通好了?”

“他沒與我串通。”桑瀾飛身一腳踹他心窩子上,矮胖漢子被大力踹飛,砸到樹上,掉下來時吐了口血。

“姑奶奶先允許你苟活幾日。”桑瀾抓起他的頭發,“與你有仇之人,會來親自取你性命。”

“你就是福六。”桑瀾掃了他一眼,一掌劈向矮胖漢子後頸,矮胖漢子暈了過去,再問,“是你幫趙五他們逃走?”

福六點頭,拔出腰間匕首。

*

板橋鎮。

衛安晏點燃京城傳來的密信,看著信紙在火盆中一點,一點燃燒,化作灰燼。

他咬著後槽牙:“老狐狸,原來是在這等著我。”問門口的清風,“查得怎麼樣了?”

“不肯說。”

“蕭北辰他們呢?”

“查瀘縣縣令的案子去了。”

“備馬,我們上山轉轉。”

長風捧著大氅過來:“主子是去找桑姑娘嗎?”

“你倒是挺上心。”衛安晏斜他一眼,拿過大氅,“本將軍去剿匪,你今日在屋中待著。”

長風自知說錯了話,雙手將佩劍奉上。昨夜主子,見完世子黑著臉回來。清風跟著去了,私下跟他說,主子心情不好與桑瀾有關,他這張破嘴,不該問。

清風提出自己的疑問:“西山雖大,翼州兵多,怎麼會對山匪束手無策?”

衛安晏用劍鞘指著山下城鎮:“因為,他們。”

清風:“主子是說官匪勾結?”

“不止。這附近農田開墾少,多是以種果樹或上山打獵為生。”衛安晏摘下一個橘子,吃進嘴裡,難怪蓮笙會說家中橘子酸,這橘子好甜,“但僅僅憑這些營生,如何能修得起磚瓦房?按常理,匪患猖獗至此,多數百姓會向外逃難或是居家搬遷。但他們卻像沒事人一樣,繼續留在鎮上生活。”

“有些人,是匪,也是民。”衛安晏打馬往山下走,“清風,我們入城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