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月下聽瀾 春風渡人 4529 字 4個月前

“蕭世子年滿十八,按長公主留下的規矩,可以相看人家了。”

“你倒是清楚皇家的事。”

“在下願成人之美。”

世家子女,若非手上有錢、權,婚姻大事皆有不得自己做主。蘇千柔寫信同他做交易,他答應假訂婚,她說服蘇相調他回京。信中言明,時機一到,她自會想辦法取消這門親事。

歸京後,他還當真以為是她出力。若不是蓮笙開口說實情,他還蒙在鼓裡。

大夏女子,從來不可小覷。

蘇千柔一副世家嬌柔千金模樣,實則是個有謀劃的。蘇相讓她與昭和公主交好,日後入朝為官,延續蘇家三代宰相榮光。但第一次與昭和公主見麵,她便出言暗諷公主文章做得不好,與昭和公主結下梁子。在弘文館,她更是帶著老牌世家子弟與以公主為首的新貴形成抗衡。

她寧做世家子,不為朝堂官。

蘇相在朝堂之上一呼百應,但對於翠玉閣是蘇千柔的產業,蘇相並不知曉此事。

故而,衛安晏提及翠玉閣時,蘇千柔驚訝了。

“自幼伴我長大的奴仆,都不曾看出我喜歡蕭北辰,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直覺。”

蘇千柔撚起棋子,再下:“端親王府表小姐,我見過她。”伸出一指,搖了搖,“你,降不住她。”

“蘇姑娘就能降住蕭北辰了?”衛安晏抿了一口茶,白子再堵住黑子的生路。

“旁人越是覺得難,我越是想試試。行了,酉時前,退婚書自會送到你府上。”

衛安晏:“退婚緣由呢?”

蘇千柔自知理虧,搖著團扇走了:“開元觀道長算出本小姐與你八字不合。”

衛安晏將棋盤上的棋子逐個撿起放回棋罐,思緒拉回到端親王府辦喪事那日,小野貓對他極其防備。

他思來想去,自認除了當初那一劍,再沒傷害過她。

防備與疏離從何而來?

冬雪宴,一探便知。

*

買了首飾,將東市好吃的、好玩的鋪子通通逛了一遍…桑瀾想回書院,卻被蕭北辰以養傷為由拘在院中。

直到端親王回府。

王府家宴上,桑瀾小聲問蕭北芸:“姨娘呢?”

“小瀾,聽說你的弓丟了,本王再送你一把弓。”端親王喚人端上一個盤子示意桑瀾掀開,蕭北芸合上了嘴。

紅布掀開,一把長弓橫在中間,弓身由上好的硬木精心打磨而成,弓柄上雕刻的飛龍經歲月磋磨看不清原樣,卻也能看出它盤旋於九天之上的磅礴氣勢。

它的主人將它養護得很好。

端親王:“小瀾,院中之物,都可一試。”

桑瀾拿起一根箭搭在長弓上,對著屋角燈籠。

眾人聽到破空聲時,燈籠已經平穩落地。

箭射中燈籠上方細線。

桑瀾愛不釋手:“姨父,這是把好弓啊。”

“它是阿姐當年隨身攜帶的弓,名為破曉。破曉在本王手上隻能落灰,小瀾的箭法頗有幾分阿姐當年的風采,本王將它贈與你,也算是為它找了個好去處。”

桑瀾舍不得放手:“多謝姨父。”破曉是長公主的遺物,論大夏第一奇女子,非長公主莫屬。她的追慕者,下至三歲開襠褲小娃,上至九十老翁,她也不例外。

端親王問:“小瀾,記得你的父母嗎?”

“記不清了。”

“小瀾與王妃分開後的事情,可還記得?”

“能想起來的不多,我在玉溪鎮住了三年,然後。”桑瀾想起雪夜中刺她一劍的白發少年,笑容一滯,“來了京城,姨父問我這些做什麼?”

端親王撇了一眼兒子:“本王南下一趟,見著許多事,一想到小瀾獨自在外過了那麼多年,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小瀾,不如從白鷺書院退學,回永安上學?”

桑瀾想到與蓮笙的約定,搖頭:“姨夫,書院的朋友還等我回去呢。”

蕭北辰慢慢收斂了笑容:“除了彤彤,妹妹還有其他朋友?是男,是女?”

“表哥,你管得太寬了。” 桑瀾在空中比劃,她堅持叫表哥,即使他會不厭其煩地糾正。

果然,熟悉的話語再次響起:“小瀾,是哥哥。”

端親王:“辰兒,隨小瀾開心,表哥就表哥吧。”他點了一旁隻顧吃菜的蕭北芸,“後日,辦冬雪宴,芸兒帶著妹妹多認識幾個朋友。”

蕭北芸應下:“是,父王。”

蕭北辰:“父王,小瀾是我的妹妹。”

端親王察覺出他的不對,望向他身後卓九:“小瀾是你的妹妹,也是芸兒的妹妹。”

“不,父王,小瀾隻能有我一個哥哥。”

當夜,黃禦醫被端親王請回府。

桑瀾沒聽到什麼動靜,抱著破曉睡了一覺。

次日,千山居中的侍女進進出出,春花姑姑與小柳說著話,桑瀾抱著菜包坐在山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梳理它背後的毛發。

上次彤彤臨時留宿,王府什麼都沒準備。這回,春花姑姑提前將彤彤的行頭送來,正好院子空空,也能放得下,她看著院子一點一點被填滿。

冷不丁從背後響起一道聲音:“妹妹,下來。”

桑瀾仔細看他眼睛,目光清明,看來黃禦醫治好他了。

“表哥,找我有事?”

“嗯。”

“表哥,什麼事?”

“跟我來。”

書房內,桌上擺滿圖紙,上麵畫著各式各樣的貓兒麵具。

“表哥要給我做個新麵具?”

“嗯,新的。”

“那照著菜包做一個吧,從前的麵具就是照著它做的。”

菜包被桑瀾掐著咯吱窩舉起,它一臉懵逼。畫筆落紙,桑瀾問他:“表哥你的麵具呢?”

“弄丟了。”

“哦,那就做兩個。表哥一個,我一個。”

不多時,菜包耐不住性子從桑瀾懷中跳了出去,她去追:“表哥,記得你的麵具上要記得畫多三根胡須。”

修長的手指將筆杆擱筆架上,桌上有兩張一樣的畫,右邊的畫上多了三根胡須。

熏香自爐中升起,略過他孤傲的側臉,眼中的冰雪早已消融,化為潺潺流水。

出了院子,桑瀾沒找到菜包,先一步看見了蕭北芸,她穿著一身粉衣,正與長史商議明日酒席的安排。

蕭北芸看見她,朝她招手:“小瀾,來。”

“芸姐姐,王長史。”桑瀾與二人行禮。

“小瀾,我正與王長史商議明日的點心,你想吃什麼,我添進單子裡。”

桑瀾:“棗泥山藥糕如何?”

王長史寫進單子告辭離開,桑瀾見左右無人,低聲問蕭北芸:“芸姐姐,我有好幾日不見楊姨娘了,她可是病了?若有我能幫得上忙的,你儘管開口。”

蕭北芸感受到琥珀瞳中的真誠,她歎了口氣:“姨娘兄長突發惡疾,她回去操辦喪事了。”

“芸姐姐,節哀。”

喵~

桑瀾聽見菜包的聲音,轉身去尋:“芸姐姐,你有事要我幫忙的,派人去院裡說一聲就成。”

藍衣少女一走,蕭北芸心中情緒複雜,還未細想,又聽見一聲。

“姐姐。”

這一聲姐姐叫得她心中雷鼓作響,蕭北芸轉身對上從拱門後走來的蕭北辰,他懷中抱著長盒。

“府上之管家事,可吃力?”

“還行。”

蕭北辰敲著手中長盒:“楊姨娘是楊姨娘,姐姐是姐姐。姐姐不做危害王府之事,永遠是王府的人。”

“我明白。”

等他走後,蕭北芸去了吳姨娘院裡。

薄粉敷麵,容色清秀,身穿青衫,青絲用一根白玉簪,手中拿著的針線在荷包上紛飛,聽人通傳,吳姨娘起身行禮:“大小姐。”

蕭北芸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吳姨娘,這新院子住得如何?”她又問侍女可吳姨娘合心意…最後叮囑吳姨娘明日安生在院子裡待著,無事,莫要出來走動。

吳姨娘將手中之物送給蕭北芸:“大小姐,這是我繡的荷包,不知大小姐是否喜歡?”見蕭北芸拿著把玩,沒有露出嫌棄的表情,“這俗物能入大小姐的眼就好。”

蕭北芸摸不清她葫蘆中裝的什麼藥:“皓月軒和千山居,姨娘可送了?”

吳姨娘點頭:“我見世子常著月白衣袍,大小姐好著淡粉衣裙,故而繡了兩個淺色荷包。皓月軒已差人送去了。隻是,我還未見過表小姐,不知她的喜好。不如,大小姐與我說說,我也好繡一個合表小姐心意的荷包。”

“姨娘繡技了得,這梅花繡得甚好,小瀾會喜歡的。”白皙的手指從兔毛手套中伸出半截,在荷包繡樣上摩挲,“吳姨娘,若無事,我先走了。”

離開吳姨娘的院子,蕭北芸將荷包交給侍女:“告訴世子,讓他查查院裡的丫頭。”

蕭北辰每日穿著的衣物都不重樣,他喜歡月白色這事極少人知道。吳姨娘未當上王府的女主人,打探各院子的喜好,捧高踩低,送他們姐弟倆人荷包,獨不送小瀾,甚至扮作趙王妃的模樣,每一條都精準踩到蕭北辰不悅的點上。

王妃是個好人,不會因為楊姨娘之過苛待她,碩大的端親王府,就數王妃待她最真心,現在多了個小瀾妹妹。蕭北芸摸著腰間的金葫蘆,若不是蕭北辰出價高,她定不會答應打理王府宅院之事。

往日都是楊姨娘管家,想到楊姨娘終究對自己有養育之恩,她問侍女:“楊姨娘在哪?”

“在京外的莊子上。”

“以我的名義,送些她平日裡喜歡的東西。跟她說,我得空會去看她。”

“是。”

*

“菜包。”

桑瀾一路追到灌木叢,扒開一看,後頭藏著一處狗洞,菜包從那鑽了出去。

她往後退,三兩步蹬上牆,輕輕落地。

翻過去,桑瀾看見菜包粘著一位梳著隨雲髻的夫人,用尾巴去蹭夫人的手,等夫人給它喂吃的。

她好像翻進彆人家裡了,剛想離開,菜包衝她的方向喵了一聲,夫人順著菜包的目光看來。

桑瀾上前去捉菜包:“抱歉啊,我來尋貓,誤入夫人家,我這就帶它走。”

夫人像是認識她,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感概了一句:“你和她可真像啊。”

複雜的眼神中夾雜著懷念、驚喜,還有一抹淡淡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