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病重,為何不早早告知呢。讓這對新人等候許久了不說,這當主母的端的架子也太大了吧!難道是在給進門的媳婦下馬威不成?”一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滿臉不悅,提高音量說道,他的眼神中透著質疑,直直地看向楊媽媽。

“方才這不是說了嗎,蘇夫人是想為兩人坐鎮主場的,可病的太重,實在來不了呀……”一位體態豐腴的婦人趕忙為蘇夫人辯解,她揮動著手中的手帕,仿佛這樣就能驅散眾人的疑慮。

“做長輩的有這份心最重要,人能不能到,反而是其次的。”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捋著胡須,慢條斯理地說道,語氣中滿是對蘇夫人的體諒。

“對,況且蘇夫人是長輩,長輩讓晚輩等,本就理所當然的。她本意不壞,又有什麼好苛責的呢?”旁邊一位年輕公子附和道,他雙手抱胸,臉上帶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神情。

“就算是婆母要給做兒媳婦的臉色看也正常,誰家婆婆不對兒媳嚴格呢?天下女子皆是如此,好好受著便是了。”一位尖臉的婦人撇了撇嘴,語氣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似乎在為沈瑤的遭遇而暗自得意。

“這蘇夫人也不是心眼子壞的婆婆啊,身體病重還擔心兒子兒媳呢,實在下不了床這才沒來,蘇將軍還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呢,她一個後母如此記掛勞心,實屬少見啊。”另一位老婦人眼中滿是感慨,不住地搖頭歎息,仿佛在讚歎蘇夫人的“美德”。

“可不是嘛,蘇將軍能成人成才,也離不開她的悉心教導啊,蘇夫人為了老將軍,把繼子培養的出色優異,自家的親生兒子都沒花心思照顧。那二公子每日風花雪月的,哪裡及的上將軍半分?”有人開始將話題引向蘇煜倫,言語間儘是對蘇煜琛的誇讚以及對蘇煜倫的貶低。

“這新婚夫婦也太嬌氣了些,不過是母親讓等了些時辰,叫身邊的人去催了好幾次了,當真是一點苦都吃不得!我家以後娶的媳婦,可不能學這個做派!”一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大聲嚷嚷著,眼神中滿是鄙夷。

“看這新婦長的漂亮的很,心思卻極深。方才她還故意當著大家的麵,裝站不穩呢!肯定是想借著眾人之口抹黑婆母名聲吧,真是歹毒的很!”一位尖酸刻薄的女子指著沈瑤,惡狠狠地說道,她的臉上寫滿了嫉妒與惡意。

楊媽媽見眾人議論紛紛,趕忙添油加醋道:“夫人前段時間身體還好好的,許是……什麼人和她八字犯衝,鬨的她不舒服了吧,唉……我們家夫人心善又常日吃齋念佛,本該最得上天眷顧的啊,隻可惜她中意的陳家姑娘沒嫁進蘇家,怕是犯了心病吧……”

被楊媽媽這話引導著,賓客們的矛頭愈發犀利地指向沈瑤。他們竊竊私語,將所有的錯處都往沈瑤頭上扣。

而剛才,在蘇夫人的房內,楊媽媽正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將離開正堂這段時間裡沈瑤的一言一行,詳細地稟告給蘇夫人。

“沈家的這個丫頭倒是個能沉得住氣的,不像蘇煜琛衝動易怒,怕是不好挑錯處。”楊媽媽微微皺眉,憂心忡忡地說道。

“老大性子耿直,雖有一身的本事,但好對付。這個野丫頭心思深沉,把老大管的聽話,可讓我們不好辦了。”蘇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陰鷙,語氣冰冷地說道。

說著,蘇夫人從一旁的抽屜裡取出一包藥粉,遞給楊媽媽,陰惻惻地說:“不過,她既然小心謹慎,不容易犯錯,那……給她製造點錯處,不就行了?”

楊媽媽心領神會,雙手接過藥包,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說道:“夫人英明。”

蘇夫人又吩咐道:“這出戲唱不下去了,今日,就暫且按之前說的來吧。”

此刻,正堂內賓客們的議論聲愈發嘈雜。

“這樣說,應該是這沈家新婦和蘇夫人命裡犯衝,衝撞了蘇夫人,才讓她身體不快吧……”

一位身著暗紫色長袍的中年婦人,刻意壓低聲音,卻又故意讓周圍人都能聽到,她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帕捂著嘴,眼神中滿是幸災樂禍的意味,

“真是個掃把星!才嫁過來就克得婆母不適,日後還不知道要怎麼禍害蘇家呢,嘖嘖……”她不住地搖頭,臉上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場精彩的鬨劇,語氣中還帶著一絲自鳴得意,似乎自己看穿了一切,急於將這份“發現”昭告眾人。

“還不都是蘇將軍任性,”一個身著寶藍色錦衣的年輕公子哥兒湊了過來,滿臉憤懣地說道,“原本蘇夫人都為他挑好了良配,是蘇夫人母家陳家的一個嫻淑女子。那可是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典範啊!”

他雙手抱胸,眼中滿是對蘇煜琛的不滿,“可偏偏蘇將軍不願意啊,蘇夫人好說歹說,磨破了嘴皮子,他就是不娶,這不是故意和夫人作對嘛!”

“這蘇將軍也太不懂事了些,”一位胡須花白的老者,眉頭擰成了個“川”字,痛心疾首地說道,“好好的陳家女兒不娶,偏要和一個小門小戶的沈家結親。”

他微微眯起眼睛,語氣中充滿了對門第觀念的堅守,“蘇夫人對他有養育之恩,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還一心為他的前程著想。這麼個小小的心願,不過是想讓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他都不肯答應,這不是大不孝嗎?”老者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蘇煜琛的行為觸碰到了他內心最珍視的倫理底線,讓他無比憤慨。

周圍的人紛紛點頭,對老者的話表示讚同,一時間,對沈瑤和蘇煜琛的指責與非議充斥在整個正堂,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將這對新婚夫婦緊緊罩住,似乎要將他們淹沒在這充滿惡意的輿論之中。

蘇煜琛立在原地,周圍的喧囂聲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他的內心。

那些顛倒黑白、汙蔑他和沈瑤的話語,如同一群嗡嗡作響的蒼蠅,在他耳邊左一言右一語地聒噪著,攪得他心煩意亂,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燒,幾近噴發。

今日本應是他人生中最幸福、最神聖的大婚之日,可蘇夫人陳氏卻遲遲不肯現身,僅靠楊媽媽的幾句花言巧語,便輕而易舉地扭轉了局勢,還將所有的錯處都一股腦兒地推到了他和沈瑤的頭上。

這等手段,實在是陰險狡詐,讓蘇煜琛感到無比憤怒與憋屈,心中不禁暗自咒罵:“真是好大的本事!”

就在蘇煜琛怒火中燒、幾乎要失去理智之時,一隻柔軟的手輕輕伸了過來,在他的掌心緩緩寫下幾個字,那一筆一劃,仿佛帶著無儘的溫柔與力量,輕柔地落在他的掌心,是提醒蟄伏,也是勸慰安撫。

蘇煜琛微微一怔,低頭看去,隻見沈瑤神色如常,仿若那些人口中侮辱的對象並非她一般。

她的眼神堅定而從容,透露出一種超越常人的沉穩與淡定,仿佛這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蘇府的局勢複雜得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蘇夫人陳氏牢牢地把持著全家的大權。

對於今日可能出現的種種刁難,沈瑤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她深知,蘇煜琛身為一名在戰場上舞刀弄槍、直來直去的鐵血男兒,心思單純,很容易被後宅深閨中那些心思縝密的女子猜透。

而蘇夫人陳氏,更是看著他長大,對他的脾性了如指掌,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精心調配的毒藥,“對症”下藥,招招都直擊要害,恨不得將他置於死地。

今日,這個心思深沉的蘇夫人顯然早有兩手準備。若是蘇煜琛在等待的過程中早早發怒,她便會順勢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扮演一個為孩子操碎了心的純善後母,借此機會一次性將蘇煜琛的名聲徹底搞臭,讓他在朝中遭受無儘的非議,被流言蜚語所淹沒。

而若蘇煜琛沒能如她所願大鬨一場,她也可以用“生病”作為借口,來掩蓋自己對新人的冷淡與輕慢。

反正,這惡心媳婦的下馬威,她是無論如何都要給到的。

蘇煜琛的心中五味雜陳,今日來的即便真是蘇夫人陳氏,在這個大婚之日,他最渴望麵對的,依舊是自己已故母親的牌位。

那是他心中最溫暖、最神聖的寄托,承載著他對母親深深的思念與眷戀。

然而現在,這個陳氏不僅沒有現身,還派了一個家中老仆代她坐鎮,這不僅是對沈瑤的公然打臉,更是對他的一種莫大侮辱。

可偏偏這個陳氏平日裡最擅長裝腔作勢,博取他人的同情。此刻,周圍的人個個都向著她說話,那些偏袒的話語,如同一把把鹽撒在蘇煜琛的傷口上,讓他痛不欲生。

他和沈瑤就像是被人明著暗著狠狠整了一通,卻無處申訴,有苦說不出。

蘇煜琛隻覺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個密不透風、猶如牢籠一般的府宅之中,時間久得讓他快要窒息。

他的內心深處,無數次地湧起想要撕碎陳氏那張虛偽而令人厭惡的假麵的衝動,恨不得將她的真麵目公之於眾,讓所有人都看清她的醜惡嘴臉。

但理智告訴他,現在還遠遠不是時候。他深知,僅憑一時的衝動,不僅無法扳倒陳氏,反而可能會讓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

他還沒有拿到實質性的證據,沒有足夠的力量來與之抗衡。

他隻能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將這份屈辱深深地埋在心底。

“忍。”蘇煜琛在心中默默地對自己說,“隻能忍。”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

而這,正是沈瑤方才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寫下的字。

沈瑤那細膩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他掌心,帶著絲絲溫熱,也帶著無儘的力量,提醒著他要冷靜,要克製。

隨著司儀那拖長了音調的聲音響起:

“一拜天地——”

蘇煜琛和沈瑤下意識地微微彎腰,身體剛有拜垂下彎的趨勢。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突兀的“將軍!”毫無征兆地驟然響起。

這一聲呼喊,猶如一道驚雷,在這莊嚴肅穆的婚禮現場炸響。

聲音來得太過準時,仿佛經過了精心的算計,蘇煜琛和沈瑤那即將要拜下去的動作硬生生地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