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重生了。
而且,回到了父親讓她和妹妹沈柔選夫的日子。
“蘇將軍威名在外,又有赫赫戰功,在家中是長子,如今是前朝新貴,炙手可熱的很。瑤兒是長女,理應許配到將軍府同蘇將軍成對。”
和前世一樣,柳姨娘有意為自己的女兒沈柔打算,她看準話茬適時開口,有意無意的把話頭往將軍蘇煜琛身上引。
她誇了一通蘇煜琛,麵上佯裝肯定了蘇煜琛和沈瑤的婚事,話鋒忽的一轉。
“但瑤兒這性子……”柳姨娘話說到一半,像是突然被什麼噎住,戛然而止,隨後她抬眼,小心翼翼地瞧向沈父的臉色。
見沈父神色未顯厭煩,緊繃的神情才微微放鬆,膽子也大了些,這才敢接著說下去。
“瑤兒啊,姨娘知道這麼說可能不太好,可你這性子實在綿軟,在這家裡被下人欺負了也隻是默默忍著。那將軍府是什麼地方?深宅大院,勾心鬥角,以你的柔弱之軀,又怎能擔得起當家主母的重任呢?姨娘實在是為你擔心啊!”
柳姨娘眼珠子滴溜一轉,心裡暗自打著算盤,隨即便擺出一副淒淒慘慘的模樣,抬手用帕子輕輕擦拭著臉頰,可那帕子下分明沒有半滴眼淚。
她微微哽咽著,聲音細弱蚊蠅,對著沈瑤繼續說道:
“你母親走得早,留下你孤苦伶仃的。你父親每日又忙於朝堂政務,無暇顧及家中之事。雖說我隻是個後母,可這麼多年,我早把你和柔兒都看作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一想到你日後若嫁進將軍府,要在那吃人的地方受委屈,我這心就跟被刀割似的。可母親即便再心疼你,到時候你出了閣,我也沒辦法替你出麵撐腰啊!依我看,不如……”
柳姨娘話說到一半,那目光便像被絲線牽引著一般,悄然投向了坐在一旁的親生女兒沈柔身上。
待字閨中溫順無妨,但若嫁入高門依舊如此不爭不搶,在那複雜的深宅後院,怕是難以掌控局麵。
柳姨娘深知其中利害,她眼珠子一轉,隨即淒淒哀哀地小聲啜泣起來,抬手用帕子擦拭著那莫須有的淚水,麵向沈父,抽噎著說道,
“老爺,瑤兒這孩子自小就乖巧,可這性子在那將軍府怕是要吃虧喲。那將軍府家大業大,人際關係錯綜複雜,瑤兒如此柔弱善良,萬一被人拿捏,我們做父母的怎能不心疼?這高嫁雖是榮耀,但若瑤兒受了委屈,不能在府中站穩腳跟,於我們沈家的名聲和前程也不利啊。”
說罷,還小心翼翼地抬眼觀察沈父的神色,見他麵色凝重,似有思索之色,才又用帕子掩麵,繼續假哭起來。
沈柔自小被嬌慣著長大,行事作風潑辣跋扈,無論何事都要爭那尖兒上的風頭,處處爭強好勝,活脫脫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獸。
反觀沈瑤,自幼乖巧懂事,性子恬靜而內斂,如同一朵悄然綻放在牆角的幽蘭,安靜且散發著柔和的芬芳。
這兩姐妹皆擁有不俗的容貌,恰似春日裡盛開的兩朵嬌花,各有各的風姿。
隻是俗話說相由心生,沈瑤眉眼舒展而平和,恰似一灣靜謐的湖水,讓人瞧著便覺得溫暖親切,更好相處。
而沈柔平日裡疾言厲色慣了,那眉眼之間時常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狠辣,仿佛凝聚著一團驅不散的戾氣,使得原本姣好的麵容也多了幾分淩厲之感。
為了將沈柔嫁入蘇家,柳姨娘可謂是機關算儘,那張慣會搬弄是非的嘴,此刻正滔滔不絕地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柔兒和瑤兒不一樣,她啊從小就是有主見不吃虧的性格,在夫家定可彰顯主母風範,不會讓人隨便欺負了去。日後把夫婿治的服服帖帖的,我們沈府還愁沒有好處拿嗎?”
柳姨娘的聲音婉轉悠揚,卻暗藏玄機。她看似不經意地提及沈柔,實則與沈瑤進行著一番暗暗的拉踩比較。
每一個字從她那塗著豔麗丹蔻的唇中吐出,都好似裹著一層甜蜜的毒藥。
表麵是在關心沈瑤,怕她柔弱的性子在高門大院裡受委屈,實則綿裡藏針,不動聲色地諷刺她軟弱無能,遠不及沈柔的精明強乾,拐彎抹角地向沈父進言,意圖換掉原定的婚事,好將那蘇煜琛的婚約輕巧地套在沈柔頭上。
沈瑤靜靜地站在一旁,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冷笑。這一切與前世的軌跡何其相似,柳姨娘還是那副嘴臉,還是那副腔調,同樣的話術,同樣的心思,好一招明褒暗貶的低劣手段。
她冷眼瞧著柳姨娘在父親麵前的表演,那虛假的笑容、做作的姿態,都讓她感到無比的厭惡。
世家裴家固然門第顯赫,然而蘇煜琛屢次馳騁沙場,成功平定疆土之危,其英勇之姿深深刻在聖上心間,在朝堂之上分量極重,已然成為京城裡權貴們競相巴結的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柳姨娘心中跟明鏡似的,怎會瞧不出其中利害,自然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更為榮耀的站隊方式。
她心心念念想著,若自己的女兒沈柔能嫁入蘇家,成為大將軍的丈母娘,那她往後在這京城之中,必定能挺直腰杆走路,儘享旁人豔羨的目光,臉上也會跟著增添不少光彩。
“爹!娘!女兒想嫁給裴逸辰,裴公子!”
沈柔突然神色急切地站起身來,雙手急忙提起裙擺,邁著小碎步匆匆跑到沈父身旁,雙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袖,不停地搖晃著,嘴裡嬌嗔地撒著嬌:“爹,我喜歡裴公子,你就讓我嫁給他吧!爹!好爹爹!”
那模樣,仿佛這世間除了裴逸辰,她再瞧不上其他人了。
沈瑤站在一旁,心頭猛地一震,頓感疑惑叢生。
前世沈柔為了嫁給蘇煜琛,可謂是費儘心機,不擇手段,一心想要壓她一頭,怎麼如今卻好似變了個人,竟輕易地放過這大好的機會,反而搶著要嫁給威望和勢力遠不如蘇家的裴家呢?
沈瑤的心中不禁升起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沈柔也重生了?
沈瑤不動聲色地將雙手藏在袖子裡,手指卻不自覺地悄悄握緊。
“胡鬨!聖上忌憚世家,裴家的勢力近幾年被削弱了許多,早就大不如從前了!”
柳姨娘臉色驟變,原本精心偽裝的溫婉瞬間瓦解,她猛地一拍桌子,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桌上的茶盞都跟著劇烈顫抖起來。
緊接著,她霍然起身,伸出食指,直直地指向沈柔,厲聲嗬斥道,那尖銳的聲音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
她心中暗自思忖,實在不明白自家女兒今日像是被什麼迷了心竅,怎的突然犯起蠢來,竟然要把這人人覬覦的好夫婿拱手讓給沈瑤那個丫頭!
這念頭剛一閃過,她就意識到自己一時情急,竟把心裡的真實想法給說了出來。她慌亂地瞥了沈父,見其並未多在意,這才稍稍把聲音放小了些,但臉上的怒容依舊未減,隻是換了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開始苦口婆心地規勸沈柔。
“裴逸辰雖是裴家的公子,可畢竟是個庶出的,這輩子能有什麼翻身的機會?哪裡比的上將軍府的嫡子啊?你絕不能糊塗嫁給他啊!”
柳姨娘的語速極快,言語間滿是急切與焦慮,她緊緊地盯著沈柔,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想用自己的目光將這些話硬生生地刻進沈柔的心裡,讓她打消那荒謬的念頭,乖乖聽從自己的安排。
沈柔一聽柳姨娘的話,立馬柳眉倒豎,毫不示弱地反駁道:“娘,武將之輩整日就知道舞刀弄槍的,有什麼好?那戰場上凶險萬分,上陣打仗本就是刀劍無眼,性命說沒就沒了呀。若是嫁過去,哪天他出了什麼意外,死在外頭了,我可不就得活生生守寡了啊!那往後的日子得多難熬啊。可裴公子就不一樣了,他飽讀詩書,是個知書達理的謙謙君子,我要是嫁給他,必定能和他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呢。”
沈柔說得是頭頭是道,那急切又篤定的模樣,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與裴逸塵婚後的美滿生活。
上一世,沈柔可是拚了命地爭著要嫁給蘇煜琛,對身為庶出的裴逸塵那是滿臉的不屑一顧,覺得他根本入不了自己的眼,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然而這一回,她卻好似鐵了心一般,非要嫁給裴逸塵不可,而且對蘇煜琛婚後不久會死在戰場上這件事知曉得這般清楚,就好像親眼目睹過一般。
沈瑤心底一沉,此刻已然確定了,沈柔她定然也是知曉了以後會發生的一切,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和她換夫,想要把那死了丈夫、守寡的悲慘命運替換給她,好讓自己能躲開厄運,儘享榮華。
“妹妹當真要嫁給裴公子?妹妹對裴公子真的了解嗎? ”
沈瑤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柳姨娘母女的爭執,見她們意見相悖各執一詞,便決定開門見山地直接詢問沈柔,試圖從她的回答中探尋出些許端倪。
“姐姐這是什麼意思?將軍府門第更高,說出去更風光,我願意將這等好事讓給姐姐,姐姐怎得如此不識好歹還編排起裴公子的是非了?”
沈柔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眼中蒙出一層盈盈的水霧,那模樣楚楚動人,任誰見了都難免心生憐惜。
她的語氣委屈巴巴的,可話裡話外卻暗藏機鋒,巧妙地將一盆臟水潑到了沈瑤身上,好似自己是那個受儘委屈的善良之人,而沈瑤則成了心懷不軌、故意找茬的惡姐。
“你我姐妹一起長大,姐姐自然是盼著柔兒嫁得好的。隻是……京中家家戶戶都知道裴公子的母親裴夫人是個不好相與的長輩,妹妹不怕嫁過去日後要被婆母磋磨嗎?裴夫人性格強勢,裴公子又是出了名的孝順聽母親話,日後若是妹妹在府裡受了婆母的委屈,裴公子怕是難辦啊。”
沈瑤並未被沈柔的裝可憐所影響,她不緊不慢地說著,眼神清澈而堅定,看似是在關心沈柔的婚後生活,實則是在不動聲色地提醒她裴家的複雜情況,同時也想看看沈柔對此會有怎樣的反應,是否會露出破綻,以證實自己心中對於她也重生了的猜測。
沈瑤這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下來,沈柔卻像是鐵了心一般,半個字都聽不進去,依舊固執己見,可這番話卻實實在在地講到了柳姨娘的心坎裡頭去了。
柳姨娘本就和女兒此前早都商量好了,要一起卯足了勁兒去爭取嫁進將軍府的機會呀,畢竟那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高門大戶,能攀附上這樣的親事,往後的日子必定是風光無限。
可誰能想到,沈柔今天卻完全一反常態,不管不顧地總在那兒嚷嚷著要嫁給裴逸塵,這著實讓柳姨娘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對啊對啊,你姐姐說的對,要不還是……”柳姨娘下意識地順著沈瑤的話往下說,那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嫁給蘇將軍”幾個字,還沒等完整說出來呢,便被沈柔毫不留情地給打斷了。
“娘!沈瑤的話你不能當真!我才是你的親女兒,你該信我的!”沈柔眉頭緊皺,臉上滿是哀怨之色,那模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又故作哀怨地看向沈瑤,好似沈瑤剛剛說了什麼多麼過分的話,要離間她們母女感情似的,那副神情彆提有多委屈了。
“姐姐說這些抹黑裴家的話是做什麼呢……難道姐姐不喜歡那大將軍蘇煜琛,反而想和妹妹我搶裴公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