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暗衛在側,謝長歡不擔心傅知許的安危,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商量過後,他們打算不停留夜宿,而是快馬加鞭直回盛京。少在外耽擱,以減少意外發生。
盛京,隱閣據點。
“閣主,有消息了。大皇子妃曲婉和昶州刺史羅由是遠親,而應城是傅家大少爺返回盛京的必經之地。”
自從晉洛霄對傅知許出手過後,隱閣眾人就接到指令,嚴查晉洛霄的關係網,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大皇子妃曲婉是太常卿曲瑛的庶女,但她的母親季氏隻是普通商戶家的女兒,所以一開始,隱閣查線索未從季氏母家入手,誰知竟錯過了一個如此重要的消息。
昶州刺史羅由,恐怕才是晉洛霄求娶曲婉一個庶女為正妃的真正原因。應城是離盛京最近的城池,人口眾多、經濟繁盛,而且昶州刺史手握三萬州郡兵。
若是晉洛霄真要發動政變,羅由會是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集結人手,出發應城。言風,你先去太子府傳信,讓太子派人前往應城處置羅由。”
不過片刻,祁懷瑾便帶著隱閣的人出了盛京,晉洛晏的人隨後。
而此時,謝長歡和傅知許距離應城不過百裡。
暗四前去打探路況後,趕來回話:“主子、頭兒,前麵是應城,明日我們即可到盛京。”
傅知許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來,“長歡,可要在應城留宿一夜?連番趕路,你可還受得住?”
聞此,謝長歡有些意動,可她有敏銳的危機感,後半段行程怕是不能安穩度過了。
“公子,我們抓緊趕路吧,待回府後再休息也是一樣。”
謝長歡都這樣說了,傅知許自然聽從,他也有不好的預感。
同樣地,暗一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凝重,“頭兒。”
謝長歡點頭,讓暗衛們警戒。
暗六和暗七迅速湊過來,“頭兒,身後那些人,我們要不要先處理掉?”
謝長歡和暗衛們早發現跟了他們一路的人,那些人隱藏得極好,但逃不過謝長歡的眼睛。
謝長歡察覺不到惡意,那些人更像是在保護他們。況且,對身後之人的來曆,她心中有所猜測。
“不必,他們沒有敵意,真正的敵人另有其人。”
暗衛們一向將謝長歡的話奉為圭臬,不會質疑。
謝長歡的預感很準,在離應城三十裡的峽穀,伏擊悄然而至。
越靠近峽穀,謝長歡的心越不安,她讓暗四和暗五去探是否有其它入應城的路,可惜沒有。
這處峽穀,是應城的天險,亦是必經之路。
在峽穀前,謝長歡抬手叫停。前方必有埋伏,若是隻有她一人,千軍萬馬中也能來去自如。
可是,有傅知許在,峽穀中無處可躲,相當於是直接將自己暴露於敵人的眼皮底下。謝長歡不可能讓傅知許冒險。
“暗一,你去後麵抓一個人來。”
“是!”
暗一領命離去,傅知許和墨竹疑惑不解。
而慕城隱閣據點的人乍然被暗一叫喚,還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心裡嘀咕:這荒郊野嶺的哪有人?
再認真一看,喊的好像就是他……
那人戴著麵具,從老槐樹上跳下,“你叫我?”
暗一點頭,“我們頭兒叫你,你跟我來。”
隱閣部下:“你們怎麼發現我的?你們知道不隻我一個人嗎?”
暗一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但仍沒說話。
謝長歡也正迎麵朝他們走來,在見到人後,暗一就閃到了她的身後,他不太想和傻子打交道。
見這人的打扮,謝長歡想起了那句民謠:“隱閣麵具鬼,深夜吃小孩”,其實這隻是大人用來哄騙家中孩童乖乖入睡的謊言。
卻與麵前這人完好對上,頭戴麵具,皮膚寡淡蒼白,唯有那雙眼睛看得過去。
謝長歡開口道:“是你們少主派來的?”
隱閣部下還思索了一瞬,少主?對,他們隱閣少主和閣主是同一人。
“是,是少主派在下來護衛傅大少爺和謝姑娘安全。”
這邊正說著話,後方又有一個穿著打扮一模一樣的人上前來。
“謝姑娘、隱華,閣主……”
“隱燁!咳咳!”隱華,也就是前頭被暗一叫來的人死命地咳,並死死掐住了說話之人的手。
隱燁的瞳孔縮了一瞬,眼中的恐懼被謝長歡看得明明白白,但他很快便掩藏了下去。
“閣主傳信來,昶州刺史是大皇子的人,讓我們小心,少閣主也在趕來的路上。”
謝長歡仔細回憶了下隱燁所說之話,並無異常。但是閣主,隱閣的閣主也開始關心她和傅知許了嗎?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打緊,既然懷瑾會來,他定然會帶來太子的口諭,隻要再撐一撐,便能躲過應城這一劫了。
可是,昶州刺史也不是酒囊飯袋,大皇子連這樣一張底牌都拿出來了,定然不會允許無功而返。
謝長歡問隱燁,“你代號是隱燁?”至於為何不問隱華,謝長歡和暗一的想法一致,隱燁看著聰明一些。
隱燁抱拳,“在下隱燁。”
“好,隱燁,帶上你們的人,和我一起往回撤。前方峽穀有人埋伏,我們儘量多撐一會,等懷瑾公子帶人來。”
謝長歡和傅知許的安危為重,隱閣部下不敢違命。
一行人開始往來路奔走,傅知許皺著眉問:“長歡,那些人是隱閣的人?他們怎麼會來?”
這下可把謝長歡給難住了,懷瑾派人來是為了她,還是為了傅知許?或者兩者皆有。她與懷瑾深交至如此地步了?
謝長歡甩了甩頭:定是我胡思亂想,應是傅大人請求了太子,太子這才找了懷瑾,懷瑾救她應該也是順帶的。再說,她謝長歡不需要任何人救。
可是,這樣的說辭連她自個兒都存疑。
“公子,許是因為傅大人和太子殿下的關係。”
謝長歡的話理不直氣也不壯,至於傅知許會如何想誰也不知。
一行人狂奔,而後麵的羅由也不是吃素的。
羅由知道晉洛霄將他放在昶州刺史的位置上是為何,而如今,晉洛霄將他暴露出來,隻為截殺一個傅知許。
他知道,若此事敗北,晉洛霄怕是會容不下他了。
暗四本被謝長歡留在峽穀入口,觀察對方的動向,而此時他策馬而來,謝長歡便知道:
對方追上來了。
謝長歡掀開車簾,“公子、墨竹,後麵的人追上來了,我們將馬車留下,騎馬趕路吧。”
見她語氣緊急,傅知許和墨竹快速下了車,好在傅知許學騎馬時,墨竹也跟著學了,這才不至於拖後腿。
暗衛們將馬車藏在樹林裡,雖然大抵是保不住了。
可即便是所有人都上了馬,隱閣的人甚至還和暗衛們擠在了一匹馬上,但仍是被羅由追了上來。
羅由的人馬更快,且熟悉地形,抄了小路。
謝長歡一行人很快被圍截,此次晉洛霄下了血本,僅是一個傅知許,就讓他派出了將近五千人。
看來傅知許的命真的很值錢。
“暗六、暗七,寸步不離地守著公子。墨竹,你也待著公子身邊不要亂跑。”
說完後,謝長歡這才直視前方身著盔甲的羅由。羅由年紀不大,最多不過三十,看著是一副正義凜然的君子模樣,沒想到卻選擇助紂為虐。
謝長歡不擅於陣前喊話,也不屑於,提起劍就是乾。
長劍出鞘的瞬間,她的氣質驀地變了,冰冷詭譎,如一把殺人利器。
磅礴的內力傾瀉而出,最前麵的州郡兵直接被震到了馬下,連人帶馬全都沒了氣息。
羅由開始正視起前方身姿單薄的女子,而後方的暗衛、隱閣部下還有墨竹全都睜大了眼、張大了嘴,心中隻有一個共同的想法:頭兒、謝姑娘、謝護衛好厲害!
傅知許倒是見過謝長歡這副殺神模樣,不覺得驚奇,但他很擔心。
對方人數眾多,是這邊的百倍以上,還遠不止百倍,就算謝長歡再強,傅知許也不能放下心來。
見謝長歡已經衝至州郡兵的陣列,開始瘋狂地收割人頭,暗衛們和隱閣部下這才如夢驚醒般加入戰場。
可奈何兩方人數過於懸殊,即使有謝長歡這樣的頂尖戰力在,他們終是漸漸地吃不消了……
暗衛們都已負傷慘重,隱閣那邊甚至已有人重傷身亡,謝長歡全憑著心中信念在揮劍:
隻有三百人了,若是傅知許死了,我也活不成的。
傅知許被暗六、暗七保護得嚴嚴實實,可眼前的血色是他從未見過的,穿過屍山血海,他感受得到,謝長歡已經快要力竭了。
不,長歡明明可以活,她不該為了我死在這裡。
“暗六!去,把長歡帶走,她快不行了。”
暗六躲開州郡兵砍過來的一刀,遠遠地望了一眼謝長歡,隻一眼,他的眼淚就繃不住了。
謝長歡像是被血洗過一樣,平日裡她是一個多麼愛潔之人,可此刻卻成了這般模樣。
其實暗六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和暗七身上傷痕無數,因傅知許是對方強攻的對象,暗六和暗七不能躲,否則刺過來的武器便會落到傅知許身上,他們隻能以血肉之軀去擋。
在暗六心裡,謝長歡不隻是他的頭兒,更像是姐姐,是師父,他也想帶謝長歡走,可是不行,他不能拋下傅知許。
那邊,謝長歡的劍下亡魂無數,應城的州郡兵也將她看作畢生死敵,那麼多活生生的性命都因麵前的女子而終結,活下來的人隻想殺了謝長歡泄憤,以告慰同袍在天之靈。
“噗——”謝長歡被羅由的長戟擊中,飛出了老遠。
“長歡!”遠處傳來傅知許撕心裂肺的喊聲,可是相隔甚遠,他完全束手無策。
在這短暫的時間內,謝長歡知道她再也撐不住了,她不太想跌落之時掉在臟兮兮的屍堆之上,可是沒有辦法了。
阿爹、阿娘、阿兄,抱歉,我怕是回不了雲州了。
可是身後好像有人接住了她,不是血腥刺鼻的屍體,而是溫暖、帶有一絲清香的懷抱。
謝長歡費力地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滿是疼惜的眸子,是懷瑾。
“你來了。”謝長歡微弱的聲音傳來,她有點想睡了。
“謝姑娘,是我,我來了。”祁懷瑾嗓音哽咽,天知道方才看到她被擊落的那一幕時,他有多害怕,這是他此生第一次愛上的姑娘,也會是唯一一個。
祁懷瑾抱著懷中纖弱的身體,心疼得無以複加,似燕羽般輕盈的姑娘比他的性命更加重要。
他發覺謝長歡的呼吸漸弱,立刻取出回靈丹喂她服下。
轉身望去,應城的州郡兵全死了,隻剩一個苟延殘喘的羅由。
祁懷瑾的眼中有滔天怒火,他望向羅由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他該死!
而另一方戰場,暗衛和隱閣的人都受了極重的傷,連傅知許的小書童的手臂上都在流血。唯獨傅知許,毫發無傷。
傅知許正扶著墨竹,他看到了倒在祁懷瑾懷中的謝長歡,自然而然對上了祁懷瑾的眼神,那裡麵有無數複雜的情緒。傅知許一時間怔住了,他看不懂祁懷瑾,但他看到了祁懷瑾小心翼翼抱著身前女子的神情。
這一刻,傅知許知道了,懷瑾喜歡長歡。
祁懷瑾收回目光,低頭看著昏睡過去的謝長歡,一時不知是該憐惜懷中的姑娘,還是嫉妒被她保護的人。明明她可以孤身逃命,就為了一個傅知許,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嗎?
算了,此刻她還好好活著,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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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城府衙。
晉洛晏派了心腹前來,直接接管了應城,而羅由則被下了大獄。
府衙也被用作傷患們臨時養傷之處。一個時辰前,祁懷瑾將眾人一並帶回了應城,至於昏睡過去的謝長歡,則是與他共乘一騎。
祁懷瑾早前已經細細檢查過,除了手上,謝長歡並無其它傷口,隻是單純戰至力竭,這才放心地讓她騎馬。
傅知許見此,嘗試拒絕祁懷瑾的做法,可是後者隻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並說“傅大少爺還是先顧好自己吧,免得白費謝姑娘好一場折騰”,直把傅知許逼得啞口無言。
之後,祁懷瑾又吩咐大夫檢查了一遍,大夫也隻說是力竭,休息一晚便好。他這才放心去處理其它事務,隻叫言風守在謝長歡的屋外。
府衙地牢。羅由正被架在刑架上,浸了鹽水的鞭子抽得他渾身抽搐。
祁懷瑾坐在羅由麵前品茶,甚至連眉頭都沒皺。
按理說,羅由是昶州刺史,不管他犯了再大的罪,也該被押入京候審,而不是像此刻這樣,關在牢裡被私刑伺候。
晉洛晏的心腹對這些也該最是清楚,可他是受太子令前來,隻聽祁懷瑾差遣。離開太子府前,太子對他說的話,他可不敢忘,“你聽懷瑾的,出了任何事孤擔著。”
身為心腹,他多少也知道太子和身側這位懷瑾公子的交情,沒看到這位身上的冷意都快把地牢凍住了嗎?他不敢多嘴。
祁懷瑾認真地觀賞羅由吃了將近半個時辰的鞭子後,才紆尊降貴地開口:“羅由,我不需要你招供,你背後的人是誰我一清二楚,不過是想看你吃苦罷了。”
“說實話,看了許久,也覺得太無趣,我便不打擾你了,隻是今夜你怕是不能安睡了。”祁懷瑾起身,往地牢出口走。
羅由意識渙散,還沒聽懂祁懷瑾說了什麼,就隱隱約約見他抬手,剛消停一會兒的鞭子又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道的是,隱閣的七十八種酷刑,他得一一受過。
祁懷瑾一腔怒火無處發,他不能對謝長歡和傅知許如何,那隻能找些替死鬼了。
除了羅由,祁懷瑾動用了隱閣的所有情報網,專挖晉洛霄幕僚的消息,晉洛霄要吃大虧了。
而晉洛霄本人,還在做著收到傅知許死訊的美夢。殊不知,厄運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