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花(1 / 1)

吾妻長歡 玉弗 5472 字 4個月前

知言苑。

“小墨竹,想本殿下了嗎?”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墨竹本在給傅知許添茶,聽到晉洛雲的聲音他隻想逃,說乾就乾,他放下茶壺後,都來不及和傅知許打聲招呼,頓時溜了。

謝長歡覺著聲音有些耳熟,但實在想不起來。

很快,外間響起陸陸續續的“參見二皇子殿下”,她這才將來人與中秋夜宴上的人對上號。

她很是不解,至少她從來都不知道,晉洛雲與傅知許是這般相熟的關係。

然而,謝長歡的以為是錯誤的,還錯得離譜。

她本坐在離傅知許不遠處的坐席上,見到有人來,便站至傅知許身側。

晉洛雲進門的瞬間,屋內的光照都被遮擋了幾許,傅知許起身行禮,謝長歡隨後。晉洛雲隨意擺了擺手,“不必多禮了,”而他的目光卻停留在了謝長歡身上。

“傅知許,你院中何時多了位這樣的美人?”晉洛雲兩眼放光,他覺得謝長歡哪哪都符合他的心意。

傅知許見此,側身擋了擋,“二皇子殿下,這位是我的護衛。”

晉洛雲“嘖嘖”兩聲,目光直視傅知許,見他不動如山的模樣,隻覺無趣,又將眼神轉移至謝長歡。

“姑娘,你可願來孤身邊做護衛?孤給你開兩倍,不,五倍的薪俸。”晉洛雲激動地拋出橄欖枝。

謝長歡低頭不語,眼裡波瀾不驚,隻因晉洛雲的眼神清澈無任何邪淫之意,她無需解釋,傅知許自會擋回去。

傅知許聲音強硬,“二皇子殿下,她不會跟你走的。”

晉洛雲完全不在意傅知許所言,“姑娘?”

謝長歡不得不往旁邁出幾步,恭敬說道:“多謝殿下的厚愛,在下隻想跟著公子。”

傅知許不知不覺間鬆了一口氣,心間湧起一股陌生的歡喜。

晉洛雲眼見事情不成,臉上的笑意都少了幾分,“那算了。對了,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如果日後你想換個主子,一定要來找孤!”

“回殿下,在下謝長歡。”謝長歡回避了後半截問題,晉洛雲也不太在意,他的關注點全在另一處。

“長歡!真是個好名字!那孤可否喚你長歡姑娘?”晉洛雲興致勃勃,他對美人有天然的好感。

“殿下喜歡就好。”

謝長歡不在意晉洛雲如何稱呼於她,但她著實有些頭疼,這人未免太過於自來熟,他和太子真是完全不一樣的人,這樣的人會有心思去爭權奪位嗎?

晉洛雲挺喜歡傅知許的知言苑,雖然許久不來,但他對這兒極為熟悉,他隨意找個地方坐下,還招呼著傅知許和謝長歡彆杵著。

“怎麼不見墨竹?嘿——肯定躲著孤呢。”晉洛雲朝門外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人得令離開,去捉拿可憐的墨竹了。

傅知許執起案桌上已經冷透的茶水,眼睫低垂,緩緩抿了一口。

書房內,傅知許一言不發,晉洛雲滔滔不絕,一會指使墨竹做這,一會指使墨竹做那,隔一會還要和謝長歡搭上幾句話。

墨竹叫苦不迭,他真的是最慘的書童……

鬨了好一會兒,晉洛雲今日來傅宅的目地已經達成,他原是想直接離開的,但又臨時冒出了新的主意。

他要叫傅知許去蒔花院!

晉洛雲心癢良久,這些日子,他聽好些人談起雲顏姑娘的琴音,那可真是餘音繞梁,堪稱一絕。可蒔花院終歸不是正經去處,即使他隻是去聽琴,去做些附庸風雅的事。

也定會被父皇狠狠教訓一頓!

不過,有了傅知許可就另說了,這人最是循規蹈矩,哪怕父皇知曉,隻要他說是和傅知許同行聽琴,父皇肯定會饒過他。

其實晉洛雲還想過叫晉洛晏,但仔細想想,不太妥當,一國太子,萬民表率,萬一被人彈劾可就不好了。

晉洛雲出言試探:“傅知許,你可想去蒔花院?聽聞那兒的雲顏姑娘琴技高超,你可有興趣一觀?”

隻聽這話,在場之人無一不知,是這位殿下自個兒想去。

傅知許不介意去蒔花院,但他不會答應和晉洛雲同行,不會容許有人因此事構陷傅家。

若是今日他二人去了,明日早朝便會有人上奏:“傅家長子,品行不端,攜皇子流連煙花之地,丞相傅伯庸教子無方。”

傅知許淡淡開口:“回殿下,我晚些時候有些事要處理,不方便隨您同去。”

晉洛雲願望落空,他想再掙紮一番,豈料傅知許好似早已洞悉他內心所想,一臉平靜地望著他。

“那算了,孤也有事要忙,便先走了。”晉洛雲起身撫了撫衣襟,一本正經地離開了。

墨竹如釋重負,麵色愁苦。

晉洛雲離府不過一會兒,竟真有蒔花院的香帖悄然而至。

“少爺,雲顏姑娘又給你送帖子了。”

又?謝長歡心想:這事她竟然不知,雲顏究竟是何意?

謝長歡看不到傅知許手裡的帖子,但她明顯感覺到傅知許看了她一眼。

“原來公子也想去蒔花院。”

猝不及防的話語讓傅知許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斬釘截鐵拒絕晉洛雲邀約的是他,此刻想去的也是他。

“長歡,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雲顏姑娘說她譜了新曲,邀我前去鑒賞。”傅知許的語調夾雜了幾分急,他不想被誤會。

謝長歡自是明白他拒絕晉洛雲的緣由,不過這位雲顏姑娘也真是讓她想要見見,也順便欣賞下她的新曲。

“公子不必同我解釋,雲顏姑娘可有說時辰,我們何時出發?”謝長歡不急不緩地問道。

傅知許有些不安心,但又不清楚該怎麼說,“長歡,若你不想,我們便不去了。”

謝長歡麵帶不解地看向他,“公子多慮了,我並無其他意思。”

傅知許察覺自己有些魔怔了,他緩聲說:“雲顏姑娘說戌時開始,我們用完晚膳再去。”

謝長歡頷首,想著待會兒的晚膳綠蘿會準備什麼。

-

酉時過半,傅知許、謝長歡和墨竹登上馬車,順著人流駛向蒔花院。

如今已至冬月下旬,天黑得日漸早了,街道上已燃起了燈,行人絡繹不絕,自有歸處。蒔花院門口停了好些馬車,與早前傅知許一行人偶然路過時的情景已大有不同。

蒔花院門前無需嫵媚妖豔的女子站街迎客,就有大量的客人往院裡湧去。

這些人都在談論雲顏,都對她的新曲萬分期待。

傅知許見此盛況也有些啞言,不過在護衛接過香帖後,有人恭敬地將他們請到了雅間。

隔著珠簾,坐在下方給雲顏捧場的人清晰可見,有不少都是那日參加蘭亭詩會的學子,還有結伴而來的膏梁紈袴、大腹便便的富紳巨賈。

隨著一聲驚呼,雲顏邁著蓮步跪坐於琴前,“奴家感謝諸位前來捧場,今日先彈奏新曲——洛謠。”

雲顏的眼神好幾次瞟到了傅知許的雅間,謝長歡看得清楚,她和當初蘭園初見已大不相同。

珠釵環繞,羅裙繁複,端的是一副清麗出塵的麵容,眼裡卻有藏不住的自得。

琴聲起,賓客陷入沉寂,細細品味其間美妙。

洛謠此曲該是由邊地民謠改編而成,可惜技巧過甚,少了分情意,隻能見到邊地風光,卻勾繪不出百姓麵容、人間喜悅。

謝長歡的評價是尚可,她望了身側的傅知許一眼,他沒什麼動靜,看來與她評價一致。

曲畢,一位錦衣公子率先鼓掌叫好,“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聞,在下佩服!不過小生遠道而來,更想一覽姑娘的桃花醉。”

眾人紛紛附和,而雲顏攥緊了衣袖,臉色白了幾分。

雲顏深知,她所得到的一切皆源於蘭園的那首桃花醉,她努力嘗試新曲,但永遠比不過桃花醉。蘭園中驚鴻一瞥的謝長歡,是她此生都越不過的高峰,可她不甘心。

麵對台下眾人期許的眼神,雲顏輕抬素手,撥弦奏出了她爛熟於心的曲子。即使已賞聽過數次,有些賓客依舊沉醉於雲顏的演繹,內心感慨:不愧是桃花醉!

而此時,雅間裡,連墨竹都覺得有些無趣,因為知言苑中有人日日練習,他都聽倦了,這些時日連少爺都不彈這首曲子了。

謝長歡手倚坐凳扶手,耷拉著眼睫。

傅知許聽得也不認真,偏頭觀察謝長歡,他心裡也後悔此趟出行,與其坐在此處看著長歡昏昏入睡,不如待在府中。

不過他也有些竊喜,至少平常長歡聽他彈琴是耐心的。

有洛謠和桃花醉在前,接下來的平常小曲顯得遜色許多,對賓客而言,能有幸聽到盛極一時的琴曲,也是不虛此行。

傅知許和謝長歡之所以耐著性子聽完全程,是因為入雅間後,有婢女前來傳話,說演奏結束後雲顏要親自來拜見。

傅知許應承下來,故不便提前離席。

帶著歉意的聲音響起,“長歡,委屈你了,下次我們不來了。”

謝長歡睜著迷蒙的雙眼,朝傅知許點了點頭,未說其他,因為有人來了。

恰好敲門聲響,“傅大少爺。”

門外之人正是雲顏。

若是謝長歡沒猜錯,來人應是聽全了傅知許的話。

“請進。”

雲顏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就是並排坐著的傅知許和謝長歡兩人。她有些好奇,她問過傅大少爺的書童墨竹,謝姑娘不過是普通護衛,何時護衛能與主子同坐一席了。

如此看來,謝姑娘與傅大少爺的關係怕是不簡單。

“傅大少爺,歡迎您應約前來。”雲顏說完後,又麵朝著謝長歡,“謝姑娘,許久不見。”

謝長歡點頭示意,傅知許笑容清淺,“雲顏姑娘客氣了,說來我還不曾親自謝過姑娘贈予的琴譜。”

聽及此處,雲顏的表情滯了一瞬,她見謝長歡沒有絲毫反應,隻能強裝鎮定,“傅大少爺不必客氣,我來此隻是為感謝您來捧場。”

雲顏本來有許多話想同傅知許講,但她沒有預料到謝長歡也在此,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不能再打傅知許的主意,否則隻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需要儘快將謝長歡這尊大佛請走。

傅知許違心地誇了雲顏幾句,便同她告辭。

回到傅宅時,已過亥時,早前謝長歡已同暗衛們交代過,晚間有事出府,讓他們自行練習,她便隨著傅知許往自個兒院子走。

墨竹打了好幾個哈欠,走路都有些晃悠。謝長歡走得離他近些,免得他暈頭轉向地,不小心摔了。

-

一夜好夢,本以為隻是有些倦躁的一天,卻沒想到傅知許去蒔花院的消息仍是傳到了傅伯庸的耳朵裡。

傅伯庸下朝回府後,派人將傅知許叫了去,謝長歡同行。

書房內,傅伯庸立於書案後,手中筆未停,淡淡出聲:“知許,你昨夜出府去了蒔花院?”

傅知許還未回話,他又接著說道:“為父也是早朝時聽同僚談起此事,方才知曉,我知你守禮,不會做出什麼混賬事,再說你身邊還有長歡陪同。”

“可是,知許你該知道,傅家如今正處於風口浪尖,萬不可行差踏錯一步。”傅伯庸望著傅知許定定地說。

察覺到傅伯庸語氣中的嚴厲,傅知許恭謹回道:“父親,是兒子思慮不周,行為魯莽,以後不會了。”

謝長歡沒想到,傅知許竟連蒔花院都去不得,這盛京城裡搬弄是非、亂嚼舌根的小人實在是太多了。

“行了,也不是訓誡你,不是什麼大事。你阿娘方才和我說,她找你和長歡,你們先去吧。”

傅伯庸繼續俯身執筆,傅知許便轉身帶著謝長歡出去了。

正廳,傅知許到時,傅夫人正和姚姑姑悄聲說著些什麼,臉上的笑都快溢出來了。

不過,見到傅知許來了,她立刻收起笑,板著臉說道:“知許,你說說,你昨夜為何要去那勞什子蒔花院?竟還把長歡帶去,她可是個姑娘家!”

原來,傅夫人也是來興師問罪的,這可與謝長歡無關,主子要去,她不得不從。謝長歡退後半步,免得殃及池魚。

傅知許隻好硬著頭皮上前,“阿娘,我是去聽曲的,沒做其他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去了。”

傅夫人對此好似真的很生氣,她不想多說,便朝著謝長歡招手,“長歡,你說你怎麼也不攔著他點,蒔花院能是什麼好地方。”

謝長歡汗顏,當時她也是有些想去的。

見謝長歡被質詢,傅知許隻得再次認真地和傅夫人解釋:“阿娘,您彆怪長歡,這種事日後不會發生。”

行吧,見傅知許信誓旦旦,還知道維護長歡,傅夫人就不再揪著此事不放了。

“對了,我叫你們來,是另有要事。知許,你裴姨家的小孫女要辦周歲宴了,你也知道過陣子是太尉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壽,所以我想讓你和長歡代我去一趟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