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月十五,也到了與帝王約定根治的日子。
明月今日早早就出了宮,到學院門口候著待檢驗離筱的成果。
當初信誓旦旦拍著胸脯保證會給自己招來一大批學生的人,此刻正吹喪著腦袋,失魂落魄的朝自己走來。
等他遠遠看見明月站在學院門口時,就立刻挺直了腰杆,臉上失落一掃而空,佯裝出一副自信模樣。
明月被他這舉動給逗笑了,裂開櫻桃紅唇,露出白淨的虎牙。
離筱見著明月笑,也不由得跟著咧嘴笑,嘴裡卻嘟囔著、不解著:“笑什麼?”
他加快腳下步子,走到明月身側,雙手背起由上至下打量著明月。
明月止住笑意:“招生如何?”
離筱原本見了明月,臉上還掛著笑。這下好了,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
明月早就知道此事不會如此輕易,本來交給離筱時也並未保有太大希望。隻是自己礙於身份不能親自拋頭露臉,不然被人抓到把柄,那就全都崩潰一潰了。
那時聽離筱說這方圓十裡都有他的人,這才靈機一動想著將此事交予離筱去做。
畢竟沒有人會想到,她和離筱有瓜葛。
見離筱苦惱的撓了撓腦袋,深邃的眼窩跟著眉毛微微上挑,眼眸柔情的似一潭汪泉:“沒辦成的話,你會對我失望麼?”
“可是對不起你,我本不想你失望的。”
這話竟橫生出一種可憐兮兮的調調。
不知是大漠人性格如此,還是離筱不精通中原話的緣故。明月隻覺得這話怎麼聽怎麼奇怪,怎麼聽怎麼曖昧。
她趕忙上前兩步,輕輕撫了撫離筱單薄的肩:“無妨,此事任重而道遠,不是一日兩日就可以辦成的。”
離筱抬起眸子,麵帶著一絲困惑,眨巴兩下那雙眼,纖長的睫毛隨著眨眼的頻率跳動著:“不是一日兩日,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我就不該誇下海口。”
“……”明月一時啞口無言,真不曉得這人是精通中原話,還是不精通中原話。若是精通,怎會連自己說話的意思都聽不懂。若是不精通,他又會用“誇下海口”……
“不過……”離筱頓了頓,等明月望向自己時,又迅速張嘴,薄唇一張一合:“我也不是一個人都沒招來,我隻招來了兩名學生。”
“剩下的我會想辦法的,既然答應了明月姑娘,我就一定會辦到的,有朝一日我一定會將這學院給填滿。”
明月聽了他這話,又是撲哧一笑,她半掀著眸子去瞧眼前人,隻覺得眼前人有些許有趣兒。
“你又笑啦,你為什麼看見我總是笑呢?”離筱不理解明月的笑點,他伸出纖細修長的玉指,胡亂揉搓著自己那張棱角分明又深邃的臉龐:“難不成是我臉上有什麼招人笑的東西?”
“也沒有啊……”
明月從未見過如此妙趣橫生之人。
自年幼時跟隨母親學醫,整日接觸的不是冷冰冰的醫書就是各類五花八門的草藥。後來母親去世,她繼承母親衣缽,也繼承了母親遺留下來的草藥鋪子,一直過著治病救人的忙碌生活。
後來政變爆發,百姓疾苦,她隻好少收銀子多救命,就因自己是女人,世道見不得女人好。鋪子就被眼紅之人嫉妒,放火燒了。
再後來她入宮,一心想的也隻是爬上高位,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找到凶手報仇,為天下女性爭取權利,為百姓提供更好的生活。
仔細想來,她的確是過的無趣至極,以至於見到離筱這麼稍微有點兒意思的人,就樂得合不攏嘴。
明月收回笑意,目光卻炯炯落在離筱身上:“你說你招來了學生,人呢?”
離筱被明月盯的有些不自在,他移開落在女人身上的目光,投向地麵:“還在家裡。”
不等明月反問,就聽他即刻補充道:“她們的丈夫不讓她們離開家門,隻能在家內織布養蠶,烹粥育子。”
“但是她們說,每月十五到十七,她們的丈夫會去街上參加神佛遊行,這幾日不在家裡,所以這幾日白日可以來上課。”
明月越聽,秀眉就皺的越緊。也幸而,這兩人並未被封建禮數吞沒變成一具行屍走肉,反倒是同她一樣,與這封建逆行而流。
見明月出神,離筱伸出右手,在明月眼前晃了幾下:“所以,學院的老師呢?”
明月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在自己眼前亂晃的手:“有了學生,還差老師嗎?”
少女餘溫傳到掌心,手心暖暖的,胸口卻癢癢的。這還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牽同齡女人的手……卻不想這麼柔軟光滑,這麼溫熱……
明月也察覺出了自己的失禮,急忙抽回手。臉頰不自覺地飛出了兩坨紅暈,耳根子直發燙。
這份柔軟還未到手多久,就立即消失殆儘,離筱伸手輕輕去抓,卻眼睜睜瞧著那人將手抽了回去。最終,放下往前探了一步的手。
離筱掩唇輕咳一聲,還是明月率先開口,打破了二人之間的尷尬:“既然如此,就不叨擾離公子了。”
“送客?”離筱雙手環繞在胸前,眼神卻赤裸裸的流露出一絲不滿,他癟癟嘴:“好無情。”
“我為你忙前忙後,卻被你用完就扔!”
什麼叫用完就扔……
明月時而被他這大膽的話語給震驚:“並非如此。”
剛想要為自己辯解,腦海中又忽然浮現出主意來:“實不相瞞,我要去懸崖邊采一株草藥,時間緊迫,所以才匆匆告辭。”
“若是離公子對此處地形熟悉,可否將懸崖位置告知一二?”
離筱撲閃著眼睛,靜靜思索了良久,忽然如寶石般翠綠的眸子眯成一條縫:“熟悉。想讓我帶路直說,不必彎彎繞繞。”
“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的。”
明月衝著他道了謝,學著離筱的樣子衝他擺了一個請的手勢。
就見離筱輕哼一聲,一手負背走在了最前端。
離筱帶她來的懸崖位於清水寺附近,要繞過清水寺一條偏僻的小道,直直走上三四裡路才能到。
清水寺本就建在郊外,人煙稀少。現下正值寺廟重修,已經將近一年無人來過此處。
明月有些疑惑離筱是從哪兒得知這些僻壤的地方,但話到了嘴邊還是沒有問出來。
“到了。”離筱彈了彈衣袖,將一路上帶來的塵土全都彈走。
隨後指了指麵前陡峭的崖壁:“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你要找的東西,但是這崖壁陡峭你一個人又不會武功,實在是太不安全。”
“不妨你告訴我你要找的東西長什麼樣子,我去取回來交予你。”
剛準備拒絕離筱的好意,就聽離筱繼續道:“你先彆忙著拒絕我,且看看這崖壁有多高。”
“這地方我熟悉的很,早些年我常常過來。這些崖壁我也都一一攀岩過,比起你,我更有經驗可談。…”
明月聽了離筱的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向前跨出一步,隻一眼兩條腿就忍不住瑟瑟發抖。
陡,實在是太陡了。她行醫多年,也在懸崖峭壁上采摘過草藥,隻是從未有這麼高這麼陡的懸崖。
一時間,心裡還真是有些拿捏不準。
明月回身:“這懸壁實在是過於陡峭……若是離公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放心的。”
聞言離筱僵硬的彆回頭,耳尖卻是紅的發燙。
“你在擔心我嗎?”他使勁兒揉搓著手指一個人小聲嘀咕著:“不用擔心我的。”
明月沒聽清他在嘟嘟囔囔說什麼,正要問時就聽他義氣填庸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我去去就來便是!”
明月並沒有反駁離筱的話,將自己所需的草藥形狀一一告知給離筱,怕離筱聽不懂,還特意蹲下身子在土地上將草藥的形狀給畫了出來。
雖然畫得不怎麼好看……但應該能看懂吧……
離筱盯著地上那畫好幾秒鐘,直到那草藥深深刻入腦海,一個翻身騰空而下。
明月不禁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她半探著身子去瞧岩壁下的情況,卻連一個人影兒都沒看到,心中不由得為離筱捏了一把冷汗。
“離筱——”明月大喊著他的名字,卻沒有回音。
倒吸一口氣,正準備下去一探究竟之時,就見一個人影一翻而起,順著陡峭的岩壁跳了上來。
他的手中拿著一株草藥,將草藥伸到明月眼前,深邃的輪廓上沾染了些許塵土,翠綠色的眸子閃著點點亮光,如同一隻等待主人獎賞的……小狗?
嘴角勾起一個大大的笑:“是這個嗎?”
明月點頭,接過采來的茯苓,放入貼身的錦囊中:“謝謝。”
“嗨呀,你同我還說什麼謝謝。”離筱一邊撓頭一邊有些不自在的看向地麵。
也不知怎麼了,隻要他一直視明月的臉,自己的臉上就會泛起滾燙。於是索性不再瞧眼前女人,說不定症狀會好些。
明月見他不自在的樣子,撇了撇嘴角,臉上帶著挑逗的笑,她伸手,撫上男人俊俏硬朗的臉頰,輕輕摩擦幾下。
離筱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一把抓住在自己臉上搗亂的纖纖玉手:“你……你……我……我……”
明月將他的反應儘收眼底,眼裡藏不住的笑意愈發深了,不緊不慢地抽回手:“臉上有土。”
“哦……哦……”離筱急忙胡亂擦了兩把臉:“現在沒有了吧?”
說話間,明月抬眼望去,就見那人兩頰紅的如同落日餘暉。
明知在挑逗眼前人事態會往控製不住的方向發展,可明月就是忍不住,這人太像一隻小狗,她太想看看繼續挑逗下去的後果。
明月輕笑,點頭。
二人皆不言語,氣氛略微有些詭異。忽然,一道兵器碰撞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寂靜。
二人相視一眼,離筱率先上前,訓著兵器聲看去。
他猛地扭過頭,雙眸睜得老大,小聲朝著明月對口型:“快過來。”
明月緊跟其後走了過去,學著離筱的樣子蹲下身子藏匿在草堆之中。
順著離筱手指的方向,就見一大堆士兵正在有條不紊的訓練著。
這裡不是練兵場,貿然出現一個大部隊,二人均往不好的地方想去了。
有人在招兵買馬,欲圖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