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的最後半天,大家在為教室清潔做著毫無保留的努力。有人在課桌上疊了一摞椅子,幾個人圍成一個圈,手扶著椅子,仰頭盯著著站在最上麵賣力擦風扇的人,嘴裡不停說著“小心小心”;有人爬在窗台上,一手扒著窗戶邊沿,另一隻手舉著“改良”過的“可伸縮抹布”來回仔細擦著玻璃,腰上係著不知哪裡找來的繩子,另一端綁在靠近窗台的課桌上,旁邊還站著兩個守衛,空調每個學期都由兩名專業清潔的同學負責,其餘同學或是灑掃地麵,或是整理講台,還有的在清理飲水機,仔細擦拭後,還貼心地找了乾淨的袋子將注水處封住。
沈行周帶著兩名同學在為本學期最後一組黑板報做收尾工作,主題是迎新年,辭舊歲,內容簡單,一個課時就完成了。
待一切歸置整齊後,還剩下最後一件事,就是換課桌椅,教室一共有四排座位,為了視野公平起見,每兩個星期輪換一次位置。陸至杭可能出去倒垃圾了,沈行周便先把自己的課桌搬過去,但是發現前後桌考得太近,一看就塞不下自己的桌子,便脫口而出道:“哎呀你們再往兩邊挪一挪,還有個我們沒進來呀!”
假期前的最後一天,同學們總是顯得格外興奮,這句無心的話瞬間觸動了某些同學的雷達。
“哎呦~是誰和誰的我們呀”
“一~個~我~們~”有人故意把每個字咬的很重。
“不用說了,我們懂了,我們懂了”
其實話一出口,沈行周自己也覺察到了不妥,被同學們這麼排山倒海的揶揄,臉紅的像個快要脹破的氣球,做著語無倫次的辯解:“你們怎麼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
就在這時候陸至杭從外麵進來了,一眼就看到了沈行周的窘迫,馬上遞了一個眼神給吳遇,吳遇就將剛才的情況簡單說與他聽,其實同學們都是善意的玩笑,這樣的事也不稀奇,吳遇也覺得剛才那句話有些可愛了,忍不住又“撲哧”笑出了聲,沒想到陸至杭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手將自己的課桌拉了過去,對前後桌的人說:“都杵在這兒乾嘛,趕緊挪桌子,早點整理好早點回家!”
“都已經我們了還想怎麼樣呀!”說這話的是一名男生陳也岑,自從沈行周和陸至杭成為同桌以後,他就看不慣陸至杭的一係列騷操作,總是借機想給他難堪。看似無意經過,實則挑釁滿滿。同為男生,陸至杭很了解他為什麼這樣,也懶得搭理他。眾人見陸至杭滿臉嚴肅不理玩笑,也都意興闌珊,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沈行周見大家終於不再起哄,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的臉快能烤紅薯了,轉過頭對陸至杭輕輕抱怨道:“這些人怎麼這麼討厭。”
“彆理他們。”
這是自己的聲音?“溫柔”地差點把自己惡心到了!毫無察覺的沈行周還在拚命應和著,並不知道此時陸至杭把自己嫌棄了幾千遍,甚至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但是又在心裡遺憾沒有親耳聽到沈行周說出那兩個字。
“新年快樂!明年見!”
臨放學的時候大家互相道著新年快樂,雖然寒假隻有暑假一半的時間都不到,但儀式感卻比以往的任何一個假期都要隆重。
楊醒醒早已在教室門口等著,沈行周剛出門兩個人就迫不及待地往寢室跑去。今天楊沈兩家一起約了晚飯,兩個小姑娘顯得異常興奮。
陸晚亭開著車,一路上聽見自家弟弟在後座時不時發出不大聰明的笑聲。
“你在乾嘛,傻笑了一路?”
“嗯?沒什麼,學校裡一些好笑的事情而已,乾嘛那麼大驚小怪!”
“可是你剛剛在反複念叨我們什麼的。”
提到“我們”兩個字,陸至杭顯然斂眸回味了一下,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不過麵對來自親姐的追問,他馬上收起自己的微表情,淡定道:“我隻是在哼歌,你好好開車,彆開小差。”
“臭小子。”陸晚亭也深知這個弟弟不想說的事情絕對套不出來。
“對了,爸媽來電話了,他們這次項目抓進度,今年過年趕不回來,已經和姑姑姑父說好了。我們兩個去他們家過年。”
“在外麵過的年比家裡都多,組織和項目永遠比我們重要。”陸至杭望著窗外自言自語說著,顯然已經習慣了。
“小杭,不要這麼說,爸媽隻是熱愛自己的工作,並忠於自己的事業,如果所有人都把時間給了家庭和個人生活,那我們現在一定還停留在爸媽曾經那個年代,他們也儘所能地給了我們最好的一切,你應該自豪。”
“我就說說,你彆上綱上線的”
小時候的陸至杭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爸媽總是很難見到,經常連逢年過節都不回來,看到彆的小朋友每天放學都有爸爸媽媽陪,到了寒暑假還會一家人出去旅遊,心裡除了羨慕,還會怨恨,但是慢慢長大,他知道了父母工作性質的特殊性,也理解了父母的不容易,爸爸媽媽雖然沒有一直陪在身邊,但是給姐姐和自己的關愛並沒有缺失,節假日的禮物、生日的驚喜,從來不會遲到,每一次班級調動,也會及時和班主任保持溝通。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和使命,他們已經做的很好了。
而姐姐比自己大了好幾歲,小的時候家裡請了阿姨照顧,上大學以後因為在同一座城市,就負責開家長會、接送,儘力扮演好長姐如母的角色,姐弟倆已經建立起了旁人無法超越的情感紐帶,看似打打鬨鬨的兩人,都在心裡把彼此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姐姐對他,也不是單向付出。
“今天晚飯我來做,想吃什麼?”陸至杭洗完手,衝客廳問道。
“那我想吃桂花糖炒年糕”忙了一天又趕著去接弟弟的陸晚亭躺在沙發上懶懶地答道。
陸至杭翻遍了冰箱,也沒找到年糕。
“家裡沒年糕了,我去樓下超市買一點。”
“啊?那就隨便吃點其他的,下次再買好了”
“想吃的東西就要立馬吃上,不然下次就沒那個味道了”話音剛落,陸至杭已經關上門下樓去了。
餐桌上,除了被點名的桂花糖炒年糕,還有一道砂鍋老豆腐和羅宋湯,都是陸晚亭喜歡的,平心而論,陸至杭的廚藝不輸陸晚亭。
“小杭,以後你女朋友應該挺幸福的”陸晚亭夾了一塊年糕美美地回味。
“胡說八道些什麼。對了,去姑姑家過年不會打擾到他們家的老人嗎?”
“姑父的家人都是很好相處的,你忘了,小時候我們去玩,爺爺總喜歡抱著你坐在他腿上,給你講鄉下的奇聞逸事,姑父的妹妹還給我紮了滿頭的辮子。”
陸晚亭想到,那確實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小杭不記得也正常,表弟上初中以後姑姑姑父就隨之移居美國了,偶爾回來也隻在市區的家裡一聚,他們老家已經很久沒回去了。
“不過既然過去做客,總應該帶點禮物,小杭,我們到時候做一些甜點帶過去吧,左鄰右舍的估計也有好多小朋友。”
“嗯好,那我們這兩天去買點材料。”
出發前姐弟倆在廚房倒騰了整整兩天,除了雪花酥、曲奇餅、牛紮糖等一些容易保存又好分的小點心,還特彆為年夜飯精心準備了一個鮮奶大蛋糕。
除夕一大早,姑姑一家就從市區出發,接上他們倆,然後一起驅車回老家。表弟和陸至杭年齡相仿,從小就喜歡跟在陸至杭屁股後麵,做什麼都要黏在一起,可惜兩人性格似冰火兩重天,陸至杭對他的“零距離社交”不勝其煩,於是就有了一個永遠在逃,一個永遠在追的場麵。現在長大了,也因為許久未見的緣故,兩人之間反而變得有些疏離,寒暄了幾句之後,便一度沉默,反倒是陸晚亭和姑姑姑父一路上有聊不完的話,衝淡了兄弟倆的尷尬。
另一邊的楊醒醒和沈行周也在幾天前就已回了老家,兩家僅隔數十米,若不是沈行周媽媽怕兩個女孩在一起會熬夜,兩人怕是睡覺都不願分開,許多難得一見的小夥伴也在這個萬家團圓的日子裡重聚一處,每天熱鬨非凡。
“劈裡啪啦,劈裡啪啦”隨著爆竹聲聲響起,各家年夜飯陸續開席。
沈家的年夜飯向來是同族聚席,沈雲鶴的父親屬在世同輩中年歲最長,在家族中是族長一般的人物,而與沈忱同輩的人當中,最大的已經結婚生子,於是四代同堂,彩衣娛親,喜氣洋洋。
楊家。遠在外省的大兒子楊念山一家也在昨日晚上抵達。
“爺爺,奶奶,孫兒祝你們身體健康、紫氣兆祥、萬象更新、多福多壽、天天開心。”
“好~好~好~”麵對孫子楊伯吾的一連串祝福,老兩口連連稱讚。
楊醒醒見此,為了讓二老更加開心,也不斷說著吉祥話:“孫女也祝二老歲歲平安、福祿同喜、老當益壯、笑口常開”
“哈哈哈,那就托小吾和醒醒的福啊,快快,你們很久沒吃到奶奶燒的菜了吧,今天多吃點,看你們都瘦了。”老兩口已經樂的合不攏嘴了。
“小吾,一年不見,長得愈發帥氣了,也越來越懂事了。”
“謝謝嬸嬸誇獎,我看嬸嬸您也越來越年輕,越來越漂亮了,像···像永遠 18 歲。”
“哈哈哈”
“你們瞧,你們瞧,這孩子嘴可真甜,長大不得了呀。”羅蘭序被侄子一頓猛誇還有點不好意思,一大家子也都跟著笑起來。
“弟妹啊,小吾說的對,你本來就年輕,你看醒醒也這麼大了,趕緊再生一個,恢複起來也快。”
“咳咳咳”楊念山也沒料到妻子居然在飯桌上提這種事,連忙打斷她,“來來來,這個牛肉好吃多吃點。”夾完菜後又附在妻子耳邊輕聲說道:“今天一大家子開開心心吃個團圓飯,彆說不該說的。”
可沒想到妻子王卉心不僅沒聽進去,還跟他急眼了:“是一家人我才說這個話的,我是為了弟妹好,給楊家添個孫子,爸爸媽媽也高興,這輕山出去臉上也有麵子。醒醒雖然乖巧懂事,可畢竟,哎哎哎,你個楊念山掐我乾什麼。”
王卉心看著手上被生生掐出來的淤青,又疼又惱,可當她安靜下來抬頭才發現,眾人的臉色都不大好,尤其是老爺子,仿佛罩了一層生鏽的鐵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