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周常在無人的角落扼腕歎息，如果中考隻需要考文化課，那麼即使再多考幾門，付出幾倍精力她也心甘情願，但為什麼還要考八百米這種反人類的事情呢！

每當晨間《運動員進行曲》響起，同學們魚貫而出時，沈行周都要為自己掩麵痛哭若乾秒。她這個公認的“德智美”怕是要折在“體”上了

“周周，跟上我，慢點沒關係，不要停下來”

“周周，堅持住！我陪你一起！”

舒舒和丁曉陽眼見沈行周腳步趨於停止，特意慢下來跑到她身邊一左一右鼓勵。如果不能一鼓作氣堅持到最後，就會垮在半路，更加難以啟程。沈行周如果停下來，一定跑不完這段路。

然而此時的主角已經沒有力氣回應，艱難地吐了吐舌頭表示抗議，跑步本來就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冬天跑步，簡直就是對於自己極限的摧殘。寒氣沿著鼻腔、嘴巴鑽入胸腔每一個細胞，咽道澀得發疼，忽而腦中一陣天旋地轉，腳下一軟，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周周！”

“沈行周！”

原本有序前進的隊伍突然炸開了鍋，舒舒丁曉陽連忙想去拉人。

“先彆動！”兩個女孩子本來就有點六神無主，聽到非哥這樣說立馬縮回了手，急切望著非哥，期待準確的指令。

“我看到她摔倒那一下有些重，不能馬上挪動，先觀察一下。”說完才蹲下身輕輕地抬起沈行周的脖子。“怎麼這麼多血！”丁曉陽嚇呆了，說話的時候帶著尖銳的哭腔，“周周你怎麼了？”

沈行周自己還沒理清發生了什麼，隻覺得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自己腦袋還在空中時重時輕的飄來飄去，大腦好像無法拚接完整的信息鏈，同時感覺到鼻子裡不停有暖熱的液體流出。

這時楊醒醒也從隔壁隊伍穿過人牆飛奔到事故中心，她見到眼前的景象，反而鬆了一口氣，“薑老師，沈行周這是老毛病了，並沒有危險，她鼻血現在還在流，暫時不宜動，能不能讓同學去校醫室拿一些紗布和冰袋來，我們先把血······”

“我去！”楊醒醒話還沒說完，陸至杭就疾速轉身朝校醫室狂奔而去。

晨跑也因此而中止，學生們都在各班老師的帶領下先回了教室，操場上就剩下沈行周、楊醒醒、非哥還有舒舒和丁曉陽。楊醒醒在口袋裡找到一包紙巾，先將沈行周臉上的血漬擦掉，又撕了最薄的一層卷成很小的一個長團，堵住流血的鼻孔，暫時掩飾性止了血。

沈行周被攙扶著坐到了就近的長椅上，頭仰靠著椅背。用這樣的姿勢酣暢淋漓地欣賞操場上的天空，好像還是頭一回，竟然還有幾分享受呢！沈行周的思維又開始不規則發散開來，漫天浸著陽光的藍色有些微微晃眼，幾朵棉花似的雲悠哉悠哉地掛在上麵。鼻腔裡的血腥味和天空的味道夾雜在一起，她竟然覺得有點滑稽，從小到大這樣的場麵經曆過太多次了，從小時候驚恐大哭到如今的習以為常，從那個被大人抱在懷裡小小的一隻到現在已經可以一個人從容地去看這個世界，可身邊每次有人第一次看到這種場麵都顯得驚慌失措。

在楊醒醒的講述下，其他人終於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沈行周三歲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鼻子正好磕在了一塊石頭上，當時以為隻是簡單的擦傷，沒想到當天晚上開始流鼻血，到醫院檢查以後醫生說鼻腔中毛細血管和鼻粘膜皆有不同程度損傷，以後可能要非常注意。從那以後，隻要身體疲憊或者天氣乾燥，沈行周就會流鼻血，而且都是一時之間止不住的那種，陸陸續續看了很多醫生，無一例外，結論都是養大於醫，。因此小時候沈行周的家人都會和老師打過招呼，不讓她參與體育課的劇烈項目，甚至不敢讓她多運動。但是現在的八百米測試是中考必考項目，沈行周這個算不得重大疾病，也沒有辦法回避。

“天哪，周周，難怪你不愛運動，原來從小到大過得這麼辛苦啊！”丁曉陽簡直不敢想，自己難得流過鼻血，哪怕隻是一點點，整個人也會覺得虛弱，周周這樣可不得長年貧血啊。

聽到這話的沈行周長長地歎了口氣，重新把紙團塞塞緊，說道：“習慣了也就習慣了，蹦蹦跳跳地我也不喜歡，大不了下次運動會的時候我再給你多加點油！”

大家都被沈行周逗笑了，都這樣子還有心情開玩笑。又聞一陣急促的跑步聲，隻見陸至杭飛快地向這邊跑過來，把冰袋遞給最近的楊醒醒，還有一包濕巾和一包紙巾，看樣子是剛去小賣部買的。

陸至杭雙手撐著膝蓋，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說道：“校醫說，等血止住了最好再去趟校醫室，看看有沒有外傷什麼。”

“陸同學，我替我們家周周謝謝你，辛苦了。”楊醒醒邊幫沈行周擦著臉上的頑固血漬，邊看向陸至杭道謝。

“沒，沒什麼，我們同桌，同學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一旁的舒舒和丁曉陽聽到這話對視了一眼，立馬避開目光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而站的稍遠的非哥卻在反複斟酌楊醒醒說的話，看著沈行周瓷娃娃般的體質，眉頭越緊越深，這樣下去，怎麼行！

待沈行周血止住，又過了一會兒，一行人陪她去校醫室做了簡單的全身檢查，才放心回到教室。沈行周屁股剛坐下，好幾個同學便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她有沒有事。

“周周，你怎麼樣？有沒有事？”

“沈行周你還好吧？剛剛我們都被嚇壞了！”

“沈行周，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一下子麵對這麼多的關心，沈行周實在有些無所適從，朝大家做了一個不自然的笑臉，說：“讓大家擔心了，真的沒事，我已經好了。”

“哎呀你們就不要圍在這裡了，讓周周休息會兒，沒什麼大事，散了吧，散了吧。”丁曉陽看著沈行周被烏泱泱一群人圍著比她還著急。

“好了，應該是沒事了非哥才會讓沈行周來上課的，大家都回自己座位吧，馬上上課了。”吳遇雖然沒有和大家一樣圍過去，但也關心著同學，他知道真有什麼非哥也不會讓沈行周回教室了。

聽了這話，大家才紛紛回到自己位置上，此時英語老師也伴著鈴聲走進了教室。

······

好好的天到了周末卻一直下雨，隨著降溫潮的來臨，大家幾乎都宅在家裡不願出門。家長們周日下午趁著天亮都早早地把孩子送回了學校。

“這個，給你。”

“啊？嗯？這是什麼？”

沈行周剛準備拿著教材去後排寫作業，卻見陸至杭突然把兩個盒子放到她桌上，她盯著包裝盒上的字十來秒，才終於讀順——“生理鹽水洗鼻劑”

“上次去拿冰袋的時候校醫說這種情況平時多噴噴生理鹽水，保持鼻腔環境濕潤乾淨也能改善一些。”

陸至杭雖然說話時臉色平靜，但是眼神卻有意無意地躲避著沈行周。

“我家樓下就有個藥房，昨天我姐肚子不舒服我去幫她買藥的時候順便帶的。”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同桌倆幾乎是非必要不講話，可雖然看著比之前冷漠，沈行周卻感覺到陸至杭好像變了很多，對自己會像個正常同學一樣關心了，這好像也是件好事，想到這兒，沈行周覺得委屈也並非白白受過。

她打開一瓶包裝盒仔細地研究了一小會兒，“那這個多少錢，我等下試試，看著好像不錯？”

“啊？”陸至杭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又問了一遍，“你，剛剛說什麼？”

沈行周擺弄著手裡的瓶子，瞥了一眼對麵滿臉問號的人，回道：“我說謝謝你幫我買這個，多少錢，我給你！”她再次確認了一下自己說的話並無不妥，並且在心裡暗暗誇獎自己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

此時陸至杭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從抽屜裡拿出作業本故意用力甩在桌子上，拿出筆開始做題，頭也不抬地扔了句：“藥店十周年慶，全場任意消費送海鹽水，沒花錢，不必了！”

沈行周被這突然 180 度大轉彎的態度嚇了一跳，但也不敢接話，心裡嘀咕，怎麼好端端問個價格還問出情緒來了，枉費自己剛才覺得他已經變好了，這人果然還是和喜歡自己作對。悄悄甩了個白眼給埋頭奮筆疾書的人便揚長而去。

這周留的作業並不多，沈行周把該複習和預習的功課都過了一遍，但是有一道課外拓展數學題，她在家沒解出來，想晚自習的時候再試一下，可是都花了一個小時，各種方法都試過也解不出來，雖然拓展題是按自身狀況不做強行要求，但是沈行周向來是不放過任何一道題，問了邊上的兩個同學，無奈他們連其他的作業都還沒做完呢！

晚自習上數學特彆好的就剩下幾個男生，最熟悉的就隻有陸至杭，但是這家夥剛才又莫名其妙和自己生氣。沈行周看著那麵仿佛小孩兒賭氣般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畢竟自己是出了名的“不恥下問”，為了探求知識和真理，麵子就先擱一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