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1)

“轟隆隆——”遠處傳來的巨響打破了夜的寂靜。

山腳下的窯爐猛然開裂,火焰翻湧如同野獸掙脫牢籠。幾個壯漢忙碌著搬運柴火與泥土,試圖鎮壓這突如其來的異變。

火焰熊熊燃起,窯爐內溫度逐漸升高。爐子裡突然飄出咯咯的笑聲,聲音尖銳刺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詭異。

可仔細看去,除了站在爐前呆若木雞般的二十來人外,其他人皆驚恐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一隻蒼白的手從爐子裡伸了出來,一個女人的身影緩緩浮現。仔細一瞧,竟是一個麵容扭曲的女子,她的皮膚如同白紙一般,眼神空洞無神。

那女子一步步走出爐子,朝著眾人走來。

她的腳步輕盈,每走一步,地麵上便會留下一串黑色的腳印。那腳印如同墨跡般暈染開,緊跟在那人身後的,是無數身形透明的幼童般的幽靈。

眾人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卻又俯首稱臣般眼看著女子靠近。

“我要的祭品呢?”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從爐中出來的女鬼頓住了腳步,她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發出一陣陣淒厲的尖叫。

那人麵容扭曲,雙眼凸出,口中噴出黑色的煙霧。煙霧中隱約可見一群幼小的怨靈,它們張牙舞爪,數十隻手抓撓著女子的紅唇,小小的身體似乎要從那女子的口中噴薄而出。

怨靈的身影若隱若現,爭吵聲、哭喊聲、怨憤聲交織在一起,仿佛來自地獄的哀鳴。

“不好!”為首的一位魁梧壯漢一聲大喝,那身後的一行人便舉起腰間的長刀,猛的插入泥土之中,刀把上係著那銀色的小鈴鐺便隨著那怨靈的嬉笑聲快速晃動。

仔細一看,原是那銀色小鈴旁竟有一圈極細的紅線圈禁著那陣中的女子。

“姑娘可是怕了?”見姚芊漱躲在一旁,方譽雲跟上腳步,望著那借著樹乾躲藏的身影。

“方公子放心,有我在,這些孩子定然安然無恙。”

察覺身後之人那不和善的目光,姚芊漱頭也不回,雙眼緊盯眼前眾人舉動。

窯爐前,隻見那些壯漢正揮舞著長刀,試圖驅散那些怨靈。

可惜這些怨靈們似乎並不畏刀劍,它們在人群中穿梭,掙紮似乎想要逐漸顯現出自己的原型。

“砰——”刀柄上的紅線應聲而斷,幾位壯漢皆是一愣。

“不好,我們撤。”為首的那人一聲大喝,其餘眾人則是紛紛收刀,人群四散開來,那幽靈便也四竄開來。

拔地而起的刀氣掀起大地上的塵土,沒了那紅線的掣肘,那呆愣在原地如木偶提線般的兩隊青年男女便晃了晃身子。

“撲通撲通”,整齊劃一,似脫力般跪地不起。

方譽雲眉頭緊鎖,迅速拔出腰間的長劍,劍尖在空中劃過,留下一道道劍光,口中念念有詞,劍尖點地。

“這是……”姚芊漱從未見過此招,下意識感歎道。

“八卦劍陣,可以暫時困住這些怨靈,”方譽雲解釋道,同時他將長劍插在地上,雙手迅速結印,劍身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光芒,“以劍為媒,以氣為引,我要解開這化魂水的封印。”

方譽雲將雙手按在劍柄上,那劍意似掀起一陣狂風。

閉上眼,臉色逐漸變得蒼白,隨著時間的推移,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那被指尖緊握的劍通身寒光凜冽,劍刃如秋水般澄澈,鋒芒畢露,似能輕易割破虛空。

一白一黑,兩道光芒爭鋒相對,仿若蛟龍蜿蜒,又似星雲流轉,你爭我鬥,不相上下。

氣流仿若受到內力的牽引,發出尖銳刺耳的呼嘯聲,姚芊漱目不轉睛盯著方譽雲,生怕有一絲錯漏。

隻見他雙唇微顫,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沉重。雙眉之間的褶皺深得如同溝壑,眼眶微紅,卻隻是低垂著眉目,一聲不吭。

興許是那妖靈太過於猖狂,惹的他微微抿唇,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落在腳下的土地上,濺起微小的塵埃。

他的身形雖還努力保持直立,但已看得出微微搖晃,猶如風中殘燭一般忽明忽暗。

“咳”的一聲,方公子的一手扶劍,一手輕拍著胸脯,輕輕喘出粗氣。

姚芊漱的心緊緊揪起,如同被細線纏繞。

恐怕這化魂水之印,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眾人驚惶四散,隻剩下那二十來個昏厥倒地的孩童孤零零躺在地上。那黑衣女子站在陣眼的正中央,目光投向二人。

姚芊漱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又鬆開,卻聽一聲輕咳打破她的猶豫,小心翼翼地將手搭在方譽雲的肩上。

她的動作輕柔而謹慎,生怕掀起一陣微風驚擾到那脆如殘燭卻又抵擋在前的少年。

閉上眼睛,深呼吸,她的內力如同一股溫暖的泉水,從指尖緩緩流淌而出,順著方譽雲的血脈注入他的體內。

自己的內力與方譽雲的內力漸漸交融,兩人的力量便開始在劍中凝聚,如同晨曦中的露珠,逐漸彙聚成力量的洪流。

兩人湊近了,似有一股溫暖而幽香的氣息縈繞在鼻尖,方譽雲微微睜開眼,望向身邊的女子,竟莫名有一絲熟悉卻又安心的感受浮上心頭,是姚芊漱身上特有的味道麼?

那氣味不似春日裡的花香般妖豔且甜膩,又不似不易察覺的木香那般幽深而古板。

沒有具體的香氣,卻如同寒夜裡的小太陽,逐漸融化著深夜暴雪的堅冰,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方譽雲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大喝一聲,強大的內力從他體內爆發出來,將周圍的怨靈震退數步。

“快,幫我疏散這些人,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方譽雲的聲音雖然虛弱,卻隻是晃了晃身,手腕發力,一把抽出直插於泥土中的劍,直衝向那乍開的窯口。

姚芊漱點頭,迅速行動。

快步走到那倒於地上的孩童,蹲下身子,右手輕輕搭在那人的胳膊下,用力一提,將其半扶起來。

可剛一起身,便感覺一陣吃力,雖看起來均是稚氣未脫的兒童,可他們的身體卻異常沉重。

此時不容耽擱,她咬咬牙,雙腿微微彎曲,調整重心,猛地發力站直了身子。

背後傳來一陣呼嘯之聲,原來是一隻怨靈突破了劍陣衝了過來。

姚芊漱眼神一凜,左手迅速抽出腰間的銀鏈。隻見那銀鏈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鏈身刻滿符文。

手臂一揮,銀鏈如同靈蛇一般飛射而出,精準地纏繞住旁邊一棵大樹的枝乾。隨後用力拉扯銀鏈,借力騰空而起,雙腳在樹乾上一點,整個人朝著那怨靈飛去。

接近怨靈之時,她右掌運氣拍出,一股強勁的氣流衝向怨靈,直接將其擊飛出去。緊接著落回地麵,順勢抓住銀鏈的另一頭,走向剛才被擊暈的人。

她彎腰把銀鏈穿過那人的腋下,雙臂用力往上一拉,將人拉起一些後,再運用輕功,幾個起落間,就把人送到了安全的一旁。

“姑娘好身手。” 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掌聲,那掌聲清脆而短促,猶如夜半的鈴聲,孤寂而冷漠。

警惕地打量著四周,手中的銀鏈隨時準備再次出擊,“你是誰?”

那陌生女子發出一聲輕蔑的笑,似在嘲笑她的警惕略顯多餘,

“我?不過是欣賞這場由無知和貪婪編織的悲劇的人。”

那人的聲音張狂而尖銳,連帶著刺骨的寒意,“將你身後的人交出來,我便考慮饒你一命。”

姚芊漱穩穩地站在倒地昏厥的孩童身前,麵色凝重,“受人之托,自當護他們周全。”

姚芊漱神色冷峻,銀鏈隨時準備出擊,“你想帶走他們,先問過我的銀鏈。”

那女子緩緩現身,一身黑袍遮麵,隻露出一雙透著寒光的眼睛,“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休怪我對姑娘不客氣了!”

黑袍女子冷笑一聲,突然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姚芊漱麵前,伸手就向她懷裡的人抓去。

姚芊漱側身躲避,同時揮動銀鏈朝黑袍女子纏去。黑袍女子輕鬆避開,反手射出幾枚暗器。女主腳尖輕點向後躍開,暗器擦著衣角飛過。

黑袍女子雙手結印,周遭瞬間被陰寒之氣籠罩。

無數怨靈自地下湧出,麵目猙獰地衝向眼前之人,“適才不是還氣焰囂張麼?”

姚芊漱無暇顧及其他,隻是深吸一口氣,將內力注入銀鏈,銀鏈光芒大盛,形成一道屏障擋住怨靈。

隻可惜怨靈數量太多,前赴後繼的衝撞使得麵前的屏障漸漸支撐不住。逐漸感到吃力之時,眼前逐漸一片模糊。

“黃口小兒,竟敢與我爭搶?”眼前的女子已然不見初出茅廬時的窘迫,沒了那幾道劍氣的束縛,此刻亦是妖氣大盛。

姚芊漱趁機調整氣息,銀鏈收回,緊緊售在手中,目光卻時時刻刻追隨著那黑袍女子,不曾掉以輕心。

隻見姚芊漱身形一閃,如鬼魅般欺身而上,銀鏈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朝黑袍女子纏去。黑袍女子躲避不及,被銀鏈纏住了腳踝。

“姑娘可是糊塗了?你要的東西可在這些人體內呢。把這些孩童交給我,我便助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

那女子身姿婀娜地站在姚芊漱麵前,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聲音如同暗夜中的魔音,婉轉卻又透著刺骨的寒意。

銀鏈微微顫動,又如靈動的白蛇,緊緊纏上黑袍女子的身軀。那人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呼,身體猛地一僵,麵容扭曲,眼神憤恨。

“你知道的倒不少。”姚芊漱冷冷回道,手中銀鏈卻絲毫未鬆。

那人被銀鏈所困,卻強裝鎮定,仍試圖用言語蠱惑著眼前的小丫頭,

“小美人,莫要固執,那玄陽血珀的力量超乎你想象,你我若能攜手,便能各取所需,何必守著這些累贅般的孩童。”

她一邊說著,一邊輕扭腰肢,雖身體被困,可那眼神中仍透著無儘的魅惑,似要將姚芊漱的靈魂都勾出。

姚芊漱不為所動,隻是暗自聚力,防備著那人的突然發難。

黑袍女子見軟的不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周身瞬間湧起一股黑色的妖力,試圖衝破銀鏈的束縛。

銀鏈上的符文與那妖力相互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一時間光芒閃爍,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撕裂。

可姚芊漱毫不鬆懈,隻是咬緊牙關,死死握住銀鏈。倘若將這妖魔放了出來,想必之前的努力定是功虧一簣。

隻好催動著體內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注入銀鏈之中,銀鏈光芒大盛,符文閃爍的頻率愈發急促,如同一波波洶湧的浪潮,不斷衝擊著的妖力。

那妖女麵色發黑,臉色猶如與自身的衣袍融為一體。事已至此,她又豈會輕易認輸?

那妖女口中念念有詞,原本婀娜的身姿開始扭曲變形,背後緩緩探出幾條黑色的觸手,上麵布滿尖銳的倒刺,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

這些觸手如靈動的毒蛇,蜿蜒著向姚芊漱襲去。

“這又是哪門子妖門邪術?”見眼前的女人伸出靈動的觸手,姚芊漱一愣,“世上無妖,可你又是使用何種妖術,將自己變成如此模樣?”

她手腕一抖,銀鏈如靈蛇回巢般迅速收回,在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後,纏繞在她的手臂之上。

姚芊漱雙手快速結印,口中輕喝一聲:“縛魔印!”

隻見銀鏈上的符文脫離鏈身,在空中迅速組合成一張巨大的符文之網,朝著那女子籠罩而去。

黑袍女子躲避不及,被符文之網緊緊罩住。那些符文一旦接觸到她的身體,便如熾熱的火焰一般,灼燒著她的肌膚,發出“滋滋”的聲響。

那女子痛苦地掙紮著,發出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在空曠的四周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好端端的,裝神弄鬼當什麼妖魔?”收回那纏繞著的銀鏈,那符文的光芒驟閃,姚芊漱詢問著,“你們要把那些孩子帶到哪裡去?”

那人輕啟朱唇,一顆漆黑的珠子自其口中飄出,懸停於頭頂上方。

須臾,一股濃鬱的黑霧噴湧而出,如墨染般緩緩撐開符文之網。那黑袍女子的麵龐上,浮現出一抹冷冽的笑容:“小丫頭,初入江湖,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的好。”

姚芊漱眉頭緊蹙,手中的銀鏈卻是“呼呼”作響,腳尖輕觸地麵,如脫兔般疾馳而去,那銀鏈也先一步直衝向懸於空中隱隱閃爍的黑珠。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那女人縱身一躍擋於那黑珠之前,任由著那黑霧將她纏繞,刀光劍影一時難收,那銀鏈的寒光竟直逼心口,灼的那黑袍女子胸口一燙,滋滋冒煙。

姚芊漱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正欲收回那疾出的鏈頭,卻架不住那女人拚死般的血肉之軀,銀鏈上尖銳而細小刀尖漸漸沒入那光滑的皮膚,胸口淺淺見紅。

千鈞一發之際,她強行扭動身體,揮舞著手臂,擦著那藤姬的衣衫劃過,刀尖瞬改方向,直指那捆綁著黑霧的符文。

或許是那蠢蠢欲動的黑霧伺機而動,或許是那鋒利的刀尖刺破那搖搖欲墜的符文,姚芊漱腳下忽地一沉,右手仿若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還未來得及護住自己的麵門,直覺口鼻中一陣生澀,遂全身無力,倒地不起。

“小美人,知道你是好心,可你的好心,卻幫不了我們成就好事。”

耳邊傳來那黑袍女人的聲音,隻是那聲音愈來愈遠,愈來愈弱,“倘若你少管幾分閒事,倒也不必遭受此番磨難罷。”

“那你護著的孩子,我便替你收下了。”

隻是一眨眼,那人便掙脫了黑霧的束縛,徑直走向那倒地不起的孩童,微微彎腰,伸出雙臂,那動作輕柔而又自然,像是展開了一雙溫暖的翅膀。

“好好的睡一覺吧。有緣,我們再見~”

她的雙手先輕輕滑到孩子的脖頸與後背下方,隨後緩緩用力,將孩子穩穩地從床上抱起。

孩子小小的身軀似靠在母親的胸膛,那母親的一隻手順勢托住孩子的屁股,另一隻手則溫柔地環抱著孩子的背部,手臂微微彎曲,形成一個安全的港灣。

她把孩子往自己懷裡緊了緊,讓孩子的頭能舒服地枕在自己的肩頭,下巴輕抵著孩子的額頭,每一個動作都飽含著無儘的慈愛與嗬護。

“好乖乖,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