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眼前輕輕晃過一道虛影,少女的眼眸掃視四周。
竹林間,竹葉隨風起舞,仿若輕吟的波濤。
一襲墨衣悄無聲息掠過眼前,身形快如閃電,掌風帶動,殘影重重,令人目不暇接。
少女不願示弱,隻是蒼白的手更加緊握著手中之劍,劍勢淩厲,帶著一絲怒意,呼嘯而出。
來者身法飄逸,如風中柳絮隨意的飄浮於空中自由飄蕩,那縷墨色穿梭於劍光之下,從容不迫的回避著。
“師妹的劍術,竟然是這般拚命啊?”那人尾音上揚,眼角眉梢都帶著淺淺的笑意。
劍影與墨衣交織,來著似遊龍戲水,以退為進,手中劍意被那人玉扇輕巧擋下。
“咯”的一聲,僵局被打破。那人輕翻手腕,少女身形一滯,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少女怒極,雙目迸出寒光,長劍劃過一道炫目的弧線,卻在靠近他時,被他輕輕用玉扇一擋,劍身震顫,竟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男子身形一轉,玉扇翻手而出,輕輕點在她的手腕處。少女的手一麻,長劍險些脫手,她趔趄幾步才站穩,怒意更甚。
劍光劃過,偶爾擦過那墨衣人頸間的一簇青絲,悄無聲息便削斷了那一縷發。
墨衣人扇麵一甩,卻不帶怒氣,反而帶著幾分戲謔,
“師兄若真想攔你,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那真不夠看。”
少女站在原地,望著那人的身影,微微一愣,那劍意不減反增。
“蓄意謀害師兄,莫不是想讓我'血染竹林'?”墨衣人從竹林中走出,玉扇輕搖,調侃道。
“師兄攔我下山,莫非隻是為嘲諷姚某罷?”
見此人並非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對手,少女緩緩平複著心口的粗氣,壓抑著指尖毫無察覺的顫抖。
“非也非也。”
男子搖搖扇子,作恍然狀,“隻是奉師命守山,奈何我這人天生心軟,最見不得美人落淚。所以,若是師妹今日真逃了,師兄可不好向師父交代啊。”
他說著,語氣竟帶著幾分憐惜,目光卻銳利如刀,像是試探,卻又似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姚芊漱瞪他一眼,氣息未平,卻冷笑道:“師兄真有心軟之念,又怎會如此步步緊逼?”
那人聞言大笑,步伐一晃,頃刻間逼近她身前,低聲道:“若是真要攔你,你覺得自己還能站著說話?”
她心下一驚,卻不肯退讓,強自鎮定地與他對視。
男子忽然輕歎一聲,聲音壓得極低,幾不可聞:“師妹啊,這條路不好走,可你非要試……那便走吧。”
姚芊漱一愣,眸中閃爍著不可思議。
可那人已經揮袖轉身,仿佛什麼都沒說過。
他突然抬高音量,聲音冷冽,字字如刀:“姚芊漱!你竟私自下山,視師門為無物,我今日便代師門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墨色衣影陡然衝出,掌風淩厲,瞬間將姚芊漱震退數步,直接推出山路邊緣。
“咳……”姚芊漱喉間一甜,鮮血溢出,卻誤打誤撞跌出山野間,手中還緊握著不知何時塞入的銀鏈與一張皺巴巴的紙片。
她抬頭看向竹林深處,黑影靜立未動。
“保重。”
男子低聲說,聲音極輕,隱沒於風。
姚芊漱強忍痛楚,腳尖點地,身影漸漸融入山間夜色。
身後,那人收起玉扇,唇邊揚起一抹帶著幾分譏誚、幾分無奈的笑意。
少女未曾回答,目光望向遠方那條曲折的山路。
夜幕低垂,天邊最後一抹晚霞悄然退去,皎潔的月光灑落在閣樓的青瓦之上,一切都是如此的靜謐。
“爺,今兒的貨我就給您擱這兒了,您看這錢……”
那人眼角眯成一條佝僂的弧線,昏黃的眼珠子猶如將儘的枯燈,在風中忽上忽下的轉兒。
“老規矩,該給的,一分都不會差。”
門內低沉的聲音飄出,含著不容置疑的冷意。昏暗的屋中,一縷縷青煙從香爐中升騰,蛇身雕像的影子在燭光下栩栩如生。
靜默。
待最後一縷煙散儘,香爐前的人便緩緩彎腰,悶聲磕頭。
“嘻嘻嘻”
孩童嬉笑玩鬨之聲回蕩於廟中,低頭之人不敢抬頭,隻是將手中的銀碗舉過頭顱,月光在空碗中流轉,又似結成了霜一般,竟憑空緩緩蕩漾出一碗純清的水。
“小二,住店!”
踏著夜色,一位腰懸長劍的少年站在緊閉的木門外,神情冷然。
客棧的門扉緊閉著,門口掛著兩盞紅燈籠,隨風輕輕搖曳著。
“小店今日早已打烊,明日請吧。”掌櫃冷聲道。
少年微微蹙眉,執拗地敲了敲門,語氣雖冷卻不失威嚴道:“天禦宗弟子方譽雲,路過求宿。”
遲疑片刻,門開了一道縫,隨即一道魁梧的身影擠了出來,“既是天禦宗的公子,寺中還有空房,隨我來罷。”
“如意安康泉,分發給那二十四人。”
門內不遠處的三人得了命令,微微低頭手捧著清水退了去。
夜色微涼,二人不動聲色前行,朦朧的閣樓似沉睡的巨獸,唯有月光得以撫慰人心。
“為何一路行來,鮮少人跡?”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沉斂。
“今日已夜深,村裡自然沒什麼人。夜裡寒氣重,公子少些走動。”那人在前頭領路,燃起寺中的沉香。
一刹那,燭光將客房照的燈火通明。
方譽雲在屋內來回踱步,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屋簷上的瓦片,那星星點點的熒光襯得屋頂彆有光澤,猶如月光散下的一層紗。
據說靈瓦村的瓦片開窯之時便可直接上手盤玩,且質量上佳,由此得名。不知此瓦的特性,是否與此次前來查案有關?
“何人在此?”
正思索著,卻聽見輕響,方譽雲本能地握向腰間佩劍。眸光如炬,落定在屋梁之上。
唯見月光灑地,樹影搖曳似鬼魅起舞,空無一物。
耳廓微動,一陣細微的響動順著瓦片搖搖晃晃,如有人輕手輕腳地走動。屏氣凝神之時顯得格外幽靜,定睛一看,屋頂上竟有一個女子。
那人身材消瘦,全身發白,身著一身灰色的長裙,長發如瀑,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
目光緊鎖在那身影上,她緩緩地從窗簷落地,動作略顯狼狽。那人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胸前的衣領,竟還滲著那半乾的血。
“香,把香滅了。”她聲音嘶啞,跌跌撞撞地扶著牆走到床鋪邊。
方公子聞言一愣,迅速轉身,目光投向那兩根線香,劍尖輕輕一挑,那冒著微弱火星的香灰便融化在黑暗中。
女子見狀,似乎鬆了一口氣,“多謝。”
方公子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纖塵蒙在她的兩頰,如棉帛上暈染出兩圈彩墨。狹長的大眼輕眨巴著,那眼珠倒是圓溜溜、水靈靈的。
“姑娘,你是何人?為何會在這廟中?”方公子壓低著嗓音問道。
“什麼聲音?”窗外兩道人影逐漸接近,循聲問道。
眼前的灰衣女子抬眸,兩人四目相對,卻見姚芊漱搖了搖頭。
“無妨,本公子不小心絆了一跤。”方公子見狀,下意識應聲。
眼前女子抱拳示意,目光投來感激。
“姑娘也是習武之人?”
見眼前女子手指根部竟有些許傷痕,方譽雲劍隨聲走,刹那間,劍光便架在那女子纖細的脖頸間,
“誰派你來的?”
“公子心思細膩,我確是習武之人,”姚芊漱目光輕瞥頸間的長劍,“放心,我不會打攪公子。”
那聲音難得清透,猶如迸入夜空的煙花,清脆有力,卻又不失溫柔。
見方譽雲劍勢不減,姚芊漱又道,
“雖然你我是萍水相逢,但必然都知道這靈瓦鎮並不是什麼好地方,不如一致對外,如何?”
眼前的灰衣女子勾了勾嘴角,連帶著那淩亂發絲下的眼眸都彎了彎。
方公子站在原地,指尖搓磨著劍柄,思索片刻。
“多謝公子。”見眼前之人收回脖頸間的利劍,姚芊漱不由得長鬆一口氣。
此人身上係著那天禦宗獨有的木牌,可目光瞥向那男子腰身,淡藍色的衣袖襯的那腰間的黑玉格外冷冽。
他竟是這黑玉的主人?
“敢問姑娘芳名?”方譽雲目光不漏聲色,緩緩打量著眼前之人。
一襲樸素的白衣,五官精致卻又不失英氣,身姿修長而挺拔,隻似一路風塵仆仆。
臨危不亂,一人獨闖危險之地卻又是女子。雖感覺不到武功深淺,但想必絕非常人。
隻是身上少了習武之人最必不可缺的一樣東西:
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