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新衣裳(1 / 1)

深陷迷境 迎雙 4462 字 3個月前

“後頭你打算怎麼辦啊?”薑恩生偏頭看向餘懷之,“現在還沒查出苗頭就打草驚蛇了。”

餘懷之回望向她,“你有沒有什麼好法子?”

薑恩生錯愕不易,到抽一口冷氣才開口說:“不是吧?你現在是沒法子了?”

“嗯。”餘懷之一臉真誠。

薑恩生扶額感歎,“騙我的吧?”

餘懷之輕笑。

不管怎麼說,眼下他也算真的可以鬆口氣了,往後薑恩生不需要再去醉春樓,他一顆心也不用劈一半栓掛在薑恩生身上,時時刻刻擔憂思慮。

薑恩生瞥見他笑,就知道這人又戲耍了自己。

她狠狠瞪了餘懷之一眼,大步走在前頭。

餘懷之目光落在薑恩生身上被刮破的輕紗長衫上。

街上人來人往,餘懷之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帶著人一起進了旁邊的鋪子裡。

櫃台上羅列著滿滿當當一排綢緞,餘懷之一眼便看上掛在牆上的水粉色裙衫,“我要那件成衣。”

薑恩生弓著身體沿著櫃台最邊上,一個挨著一個看綢緞,剛想伸手摸一摸,又想起來之前爹叮囑過的,出門在外不要亂摸彆人的東西。

因為有人忌諱他們做二皮匠行當的人。

薑恩生立馬收回手,也不趴著了。

老板娘取下牆上的水粉色女衣,餘懷之指指另一邊,“給她。”

老板娘轉眼看清楚薑恩生裙擺下邊,幾乎被刮成一條條的破裙,吞吞吐吐半天也沒往她那邊走半步。

餘懷之乾脆將錢袋子丟到櫃台的綢緞上,“她直接換了穿著走。”

老板娘先看一眼鼓囊囊的錢袋子,再看看餘懷之的冷臉,最後笑盈盈拿著衣服給薑恩生穿。

“這位姑娘,請隨我來。”

薑恩生跟著人往裡走,路過餘懷之時低聲嘟囔,“有錢乾點什麼不好。”

餘懷之:“……”

我好心給你買新衣服,敢情就隻能從你嘴裡換來這麼一句沒良心的話?

沒一會兒…

“誒?老板娘你先彆走!”薑恩生手忙腳亂,“這條繩子該往哪係啊?”

餘懷之依稀聽見了拉伴娘的無奈聲,“姑娘,這是衣帶。”

薑恩生乾乾一笑,“差不多,都差不多啊,反正都是用布做的。”

然後,老板娘就不說話了。

這下餘懷之是真的切身體會到,她一個姑娘家,從小跟在薑茂德一個糙漢子身邊,硬生生把一個姑娘當成了小子養的後果。

其實,薑茂德既會如此,他多少也猜到了他的良苦用心。

一個小女孩,整天跟男人圍著死屍轉,其實真扮成小子才安全。

換衣服的屋子不再傳來薑恩生的奇怪問答,餘懷之垂眸間,眼底不自覺閃過一絲難過。

他沒有保護好這個世界上最能夠讓薑恩生感覺到幸福的男人。

他害怕薑恩生會在心裡記恨埋怨他…

餘懷之正愣神,突然,自己視線裡多了一雙粉色的鞋。

他下意識抬眸。

姑娘踩著水粉色鞋子的雙腳並緊站立,動作又些許拘謹,在淺色略微複雜的服飾應襯之下,她整個人好像都有些放不開,垂在身側的手也時不時搓搓又攥成拳頭。

他緩緩對上她的眼睛。

她的雙眸清澈明亮,清冷的眸色不帶分毫諂媚臣服之意,隻有清透和理智。

就是這樣一雙蕩著堅定的眼睛,獨身立於吳山等人的質問對麵,也絲毫不恐懼不怯弱。

此時此刻,她穿在身上那身嬌嫩粉色,似乎被她眼底那抹帶勁的眼睛染上一股神奇力量,讓人隻一眼便覺得,眼前這位雖是女子,但並不好惹。

“就這件吧。”

餘懷之說。

薑恩生扭頭就要走,“這可不是我嚷嚷著要買的,你掏錢。”

餘懷之一把扯過她的胳膊,“等等。”

薑恩生僵住身體,“乾什麼?我真的絕對不可能掏錢!”

餘懷之差點被她氣笑,“我隻讓你等等。”

薑恩生扁扁嘴,“好吧。”

沒一會而,她就看到餘懷之給自己挑了件青色長袍換上,又折過身給自己束腰帶上添了兩件配飾。

薑恩生:“……”

怪講究的。

兩人走在街上,長街人來人往,由於剛過上元節的緣故,熱鬨的氣氛還在,孩童歡聲笑語的跑在前頭,母親急急忙忙跟在後頭。

薑恩生低頭打量著自己身上這件新衣。

從小到大,每逢上元節,她的新衣還未有過如此亮麗的顏色,以往不是灰色就是黑色,而且全是男孩的款式。

這樣好看精致的裙子她穿著,隻要稍微閉上眼睛,她就會覺得自己是天上的仙女。

不遠處一個比她小不少的姑娘在街上奔跑,裙擺隨腳步揚起,飄揚在半空中,青澀姑娘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讓她心裡有些癢癢。

她也想知道,自己跑起來是否也跟那姑娘一樣。

她想,若她跑起來,她的裙擺定會比旁人的裙擺更加優美好看。

薑恩生扭過頭去,想看看餘懷之有沒有看著她,若是沒有,她就可儘情地跑起來。

結果轉過頭去,餘懷之正偏頭望著街邊小攤上的東西,看得格外投入。

薑恩生心底一喜,邁開右腿就往前跑。

腦海中輕盈的步伐帶起漂亮裙擺的畫麵才剛出現,緊接著,一陣刺痛感便從兩手掌心傳來。

她狼狽的趴在地上,生無可戀。

方才她疏忽了裙擺微微拖地,以至於她腳步太急,右腳邁出去的第一下就踩到了裙擺。

然後,她當著街上的往來人群,當場表演了一個狗吃屎。

餘懷之正看著攤位上的發飾,在想薑恩生戴哪個好看,剛要轉身問她,結果就看到她一個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

她兩手趴在地上,臉埋在兩臂中間,半晌也不抬頭。

餘懷之忍著笑走過去,把頭偏到另一側故意不看她。

“太丟人了!”

薑恩生借著餘懷之的拉力從地上站起來。

她低頭看看自己剛穿上不到半刻鐘的新衣裳,潔淨的料子一眨眼的功夫,兩胳膊肘和膝蓋還有肚子上就染上一層塵土。

“我沒看見,旁人也不認得你。”餘懷之依舊沒看她,“所以不算丟人。”

薑恩生悶悶“哼”了一聲。

過了會兒,她一手抱臂,一手捏著下巴,偏頭仔細端詳著餘懷之矜冷側臉,“餘大人言之有理。”

餘懷之眉心微蹙,“又憋著什麼壞?”

“對牛彈琴。”

薑恩生昂著下巴走在他前頭。

餘大人眼瞼微垂,無奈笑意布滿眼眶。

“……客官~進來嘛~”

熱鬨嘈雜聲中,忽然穿進來一道呢喃軟語。

薑恩生下意識抬頭,一眼便看到已經近在咫尺兒醉春樓。

老鴇一身靚麗輕紗,身體柔軟地靠在一旁的圍欄上,笑盈盈地朝街上的行人揮揮手絹。

她本能地停下腳步,短暫地與老鴇對上視線後,老鴇立馬扭頭進門去了。

餘懷之向前一大步,將薑恩生擋在自己右側。

他儘量的不讓薑恩生看到醉春樓那邊。

薑恩生深吸一口氣,裝得滿不在意。

“‘妙妙’姑娘?”

老鴇又站到門口,衝街上的薑恩生喊道。

薑恩生回頭。

隻見老鴇一手緊緊揪著紅菱後頸,捏著手絹的左手不輕不重地往紅菱臉上一下一下的拍打,“你就這麼一走了之,對得起前後替你開脫的紅菱姑娘嗎?”

紅菱緊咬下唇,遠遠瞪著薑恩生的一雙水靈靈大眼睛,在陽光的折射下,泛起一層水霧。

薑恩生縮在袖口裡的手不自覺抓牢袖衫。

她看向紅菱的目光,隻有虧欠。

她脫身了,可曾向她伸出過援手的紅菱還在火坑狼窩裡。

蔣恩深邁開左腿,大步就要往醉春樓門前去。

餘懷之眼疾手快扯過她的胳膊,對上薑恩生氣憤的黑眸,他朝她搖搖頭。

薑恩生也明白。

他們跟趙勇寧之間,已經從先前的暗下洶湧擺到了明麵上,而醉春樓和趙勇寧之間的關係更不單純。

可就算是這樣,難道就要她眼睜睜看著紅菱被老鴇當成砧板上待宰的羔羊,隨意折磨?

薑恩生心裡憋得慌。

她一把甩開餘懷之的大掌,轉頭跑開時,又差點被腳底的裙擺絆倒。

她拎著裙擺,踉蹌跑進人群。

身後是老鴇挑釁的刺耳聲音:“紅菱啊!你看看,你把人家放心上,人家拍拍屁股走的多乾脆!”

紅菱看著消失在人群的瘦小背影,咬牙忍住眼底的淚不流下來。

餘懷之一路追到菜市場附近的小巷口,才看見薑恩生一手撐著樹乾。

他疾步衝過去。

薑恩生麵向餘懷之,眼底的認真與素來不同,“她是個很好的人。”

餘懷之知道她在說誰。

他點點頭:“嗯。”

“最初是她提醒我不要靠近夥房,我才想到夥房可能暗藏秘密。”薑恩生回想起紅菱替她彈奏後被老鴇拉去杖刑的畫麵。

她想,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子心甘情願一輩子待在那種煙花之地,每日笑臉相迎,甘願淪為男人的掌中玩物。

她想攢錢,替紅菱贖身。

薑恩生看向小巷裡。

她的家現在也隻剩下四堵冷冰冰的牆壁。

“你回去吧。”

薑恩生對餘懷之說。

她想去看看她爹。

“薑恩生。”餘懷之叫住她。

薑恩生回頭,“嗯?”

寒冬臘月,鮮少沒有大風的日子,陽光正好。

金燦燦的光灑在她烏黑的發絲,有種牽引人跟著走的魔力。

餘懷之走到她身邊,嗓音低啞耐心,“我陪你去。”

恍惚間,薑恩生眼底升起一抹笑意。

她輕笑道:“餘大人何時變成草民肚子裡的一條蛔蟲了?”

餘懷之挑眉,“你有見過這麼英俊的蟲?”

薑恩生偏過頭去,“輕浮!”

她嘴角的弧度卻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