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又剔銀燈 那條小魚 4234 字 4個月前

宗圳微微垂著頭,見紹汋臉紅說不出話的模樣,心軟了些。

宗圳放下杯子打趣道:“壺尚且都可以,杯子如何不行了。”

“杯子我都用過了,還沒有洗呢。”紹汋低下頭來輕聲說著。

看到這位尊敬的公主殿下吃癟,宗圳心中反倒是十分高興,他彎腰俯到她耳邊輕聲戲謔道:“那日咱們倆嘴都親過了,日後還要成親,現在隻不過是同飲一杯水,公主就如此,以後可怎麼辦呢。”

紹汋聽了惱羞起來,說他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宗圳哈哈大笑,笑聲中這才終於被推出了馬車。

過了不一會,簾外又響起來宗圳的聲音,紹汋剛想罵兩句。就被他用雙手扶著腦袋看向了外頭。她看見天邊怒放的彩霞,這些時日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一片白茫茫,一下子看到帶了顏色的景象,紹汋不禁失語。

太陽用光芒趕走了黑暗,將雪地映紅,她隻覺得生命在這蒼茫無儘的大地中閃耀著。

從前,她的一天天,在忙碌中度過,在寂寞中度過,在悲哀中度過,在擔驚受怕中度過,她生怕每一件微小的事情,會帶來重大的變故,沒有快樂。

而今後,無論子夜還是破曉,無論中午還是黃昏,她希望都要快樂地度過,她有些期待了。

接下來,她和他會怎麼度過剩餘的一生?

雖今日出了太陽,想象中的大雪也沒有到來,但風還是極大的,在天地間呼呼作響。宗圳紹汋二人默默無言,安靜的氣氛突然被宗衛打斷。

“哥,今日天好,咱們現在出發,中午隨便吃些什麼,彆停下,估摸著下午便可以到驛站了。”宗衛興衝衝地從不遠處過來。

宗圳見氣氛被打斷心中好大的不痛快,連帶著說話也沒了好氣,擺了擺手說:“那你還往這走做什麼,不快好好去準備著出發。”

一回頭看著紹汋不知什麼時候也跑到了馬車上去,宗圳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心情倒是不錯,沒像往常一樣騎馬,反倒是和紹汋一樣進了馬車裡坐著了。

宗圳往紹汋身邊擠了擠,馬車一共沒有多大,又被紹汋零七八碎的東西占了不少地方,紹汋被擠到了角落裡動彈不得,於是便蜷縮在車上的毯子裡。

因為折騰了一大早,紹汋有了些困意,剛想睡回籠覺,就被宗圳攪亂。於是嘟著嘴:“你怎地又來了。”

“今日馬兒累了,沒有力氣,隻得委屈殿下,讓我在這擠擠了。”宗圳一邊說著一邊繞著馬車看了一圈,果不其然在一旁看著一套圍棋,便伸手拿了過來,擺在了桌子上。

然後拉著紹汋,非要她陪他下棋打發時間。紹汋困的不行,自是不願的。但看著宗圳一副不打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也隻好強打起精神,坐了起來,同他一道不了棋盤。

紹汋執了黑子,小心翼翼地應對宗圳。從前在上京時,他的棋藝遠近聞名,據說連號稱“國手”的宗首輔也不是他的對手。她雖喜愛下棋,卻沒有絲毫天分,無論怎麼下,都是一手屎棋。

本以為很快就能結束,下完棋她繼續睡回籠覺。沒想到下了半天,你來我往,須臾之間,竟已經交手了幾十個回合。棋盤都漸漸滿了,這一居也都沒有結束,而且宗圳大有和棋的意思。縱然紹汋再遲鈍,也看出來了他在讓著她。

於是停下了手中的棋,眉頭一皺,擺出架勢來:“這局不算,下棋就是消磨時間,我又不是輸不起,你真是多事。”說罷便伸手將棋盤打亂,然後慢慢收著棋子,打算再來一局。

第二局時,二人都認真了起來,隨著棋子一顆接著一顆地落下,宗圳也漸漸收起了輕視的心。這位公主雖下棋沒有章法可言,但總能有出人意料的落子,攪亂他的布局,果真是極其聰慧的。

宗圳略微一思索,便決定了速戰速決,展開了包圍之勢,待紹汋發現時,已無力回天。

這兩局對弈,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睡回籠覺的時候早已經過了,剛下完棋,紹汋便感覺餓了。肚子空空加上輸了棋子,沒忍住又抬頭瞪了一眼。

宗圳受著這一個眼神刀,隻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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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圳命幾個侍衛先進了城中的驛站安頓,紹汋她們中午在馬車上隨便吃了些什麼,沒停一會兒,就緊趕慢趕地出發了。

這段時間趕了這麼遠的路,每日顛簸來顛簸去,紹汋進了房間後,躺在床上,是一步道兒也不想走了,吃飯也沒了胃口,隻覺得渾身酸痛不已。

宗圳推門一進屋,看著她好似睡著了,就放輕了腳步,走到了桌子跟前。把紹汋點名要的黑漆漆的膏藥放到一旁,看著她睡熟的樣子,無聲地笑了笑。出了房間正巧看到了平綠兒,於是低聲囑咐道:“等你家小主醒了,讓她收拾收拾去樓下找我,晚上帶她出去逛逛。”

紹汋睡醒第一件事,就是讓平綠兒去看看灶房的熱水,然後讓人抬了個大木桶進了房間。她特意讓平綠兒把水溫兌的略微燙些,等進入水中坐下,才感覺整個人才真正地活了過來。她愜意地長長吐了口氣,連日趕路的疲乏瞬間就消失了。

這段時間趕路,雖風沙大滿身塵埃,吃不好睡不好,但是她每每一想到離上京越來越遠,她越感到分外的心安。重生以來,那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恐慌,終於在這一刻,徹底的離她遠去了。

“殿下,還沒有洗好嗎?”平綠兒一直守在門口,卻好半天都不見裡頭紹汋的動靜,想著小侯爺的吩咐,就在門口敲了敲門問了一下。

“就好了。”紹汋用手舀了一捧水,使勁兒地搓了下臉,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洗好澡的紹汋變得精氣神兒十足,看著宗圳送來的膏藥,她從前最不喜歡這個,覺得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今日進城前宗圳剛一問她有什麼需要的,她竟然一下子想到的就是這個,果然人都是會變得。

平綠兒一邊替她貼著膏藥一邊說道:“小侯爺在您睡著的時候,還讓奴婢記得和您說,晚上要帶您出去溜達溜達。剛剛雙紅還出去逛了圈,帶了不少好吃的回來,說這個地方甚至比上京還熱鬨一些。”

紹汋回頭敲了下平綠兒的腦瓜:“這麼伶俐的一張嘴怎麼能說出來這樣蠢的話,怎可能比上京還要熱鬨,應是元日快到了的緣故。”

紹汋下樓梯時,遠遠地瞧著宗圳在門外等著,雖背著光人影幢幢,看不太分明,但她總能一眼就找到他。

她剛剛跨出了門,就感覺一陣透骨的寒風,她連忙整個人都縮了一下。宗圳轉眼便看見她一張小臉藏在鑲了金絲的皮毛鬥篷裡,他催促道:“快過來,再磨蹭一會兒天都黑了。”

紹汋撇了撇嘴,明明時候還早得很,陽光還十分刺眼,照著人有些睜不開眼呢。

紹汋宗圳都沒帶人跟著,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著,走了一陣兒紹汋實在容不住了,停下道:“你要帶我去哪?我肚子空空,腦袋也空空,可實在沒了力氣這樣跟著你瞎溜達轉。”

“快到了,人這樣多,咱倆彆走散了。”宗圳回過頭,拉過她一隻手,繼續向前走著,紹汋一陣耳熱心跳,低著頭,也不知要再說些什麼,好像靈魂出竅一樣跟著宗圳。

沒過一會,宗圳便停了下來,紹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麵前的一座小樓人來人往,生意十分火爆。進了店門,到處都是通紅的燈籠上下照耀著,雖不如上京精致,到也把邊北的粗獷表現得淋漓儘致。

紹汋看著人滿為患的一樓有些擔心,散座都這樣搶手了,更彆提樓上的雅座。

“咱們能有位置嗎?”

“中午頭還沒進城時,我就叫了人來提前預留了一間雅座。殿下是享福的命,隻管自己打盹,可惜我是個操勞的命,得打點大事小事。”宗圳說著說著,還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紹汋看著宗圳那笑嘻嘻的一臉得意洋洋的樣子,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跟著小二,就上了樓進了那雅座。

從上往下瞧去,紹汋真真正正地感覺到了什麼事熱熱鬨鬨。從前在宮中,最熱鬨的時候莫過於為數不多的宮宴了。可是那一張張小桌不光將人隔開,就連人心也隔得遠遠兒的。且歌且舞,瞧著還算熱鬨,實則無趣至極。

坐了不一會兒,便有小二上了幾樣小菜,同在上京的擺碼精致不同,這裡的小菜都是隨意的堆疊在盤子裡,十分實誠。

麵前的大銅鍋裡麵盛著的是滿滿的羊肉湯,被底下的炭火燒得熱氣騰騰的。在這樣的寒氣逼人,冷風透骨的日子裡,光是看著這鍋子,就叫人口舌生津,發自心底兒的舒服。

剛開了鍋,幾盤像紙一樣薄的羊肉片就上了來,擺在紹汋麵前,品種固然比不上上京大筵來得名貴,但也琳琅滿目色味誘人。她也沒了先前的那麼多拘束。迫不及待地拿筷子夾起一片羊肉就下了鍋裡去,上上下下,眼瞅著變了顏色,剛要撈起來,就被宗圳搶了先去。

紹汋立時氣得臉紅脖子歪,抬頭便瞪了一下宗圳:“沒想到小侯爺還有這種強盜作風,真是讓人大開了眼界兒。”

看紹汋一副苦著臉咧嘴直罵的樣子,宗圳沒忍住哈哈地大笑起來,不過手上還是端起了一盤羊肉,儘數下到了鍋子裡,怕真惹了公主殿下生氣。

紹汋歪著頭看著麵前的水霧,恍若隔世,一世看得有些呆了。

待那盤肉都熟了,紹汋還怔怔地望著,宗圳朝她招了下手:“快吃呀,不然一會老了,嚼不動了你又要怪我。”

宗圳給她夾了一片連著筋的羊肉,紹汋猴急地填了嘴裡,燙得隻吸氣,不顧三七二十一,端起對麵宗圳麵前的酒杯,就咽了下去。

吃了一陣後,紹汋將屋內窗子開了條縫,看宗圳斜倚在椅子上到茶,沒有在外人麵前的端正,歪歪斜斜的,極其散漫。她也向後靠了一下,將手放在鍋子前麵烤,心裡美得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隻是細細地看過去,她總是覺得有一絲淡漠時常隱在宗圳笑容的後麵。就像今日剛剛出門瞧見他時,他獨自一人站在那兒,臉上沒什麼表情,十分漠然,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

紹汋搖搖頭,直覺自己是幸福過了頭,杞人憂天,想多了罷。

或許太過春風得意,說出的話便口無遮攔:“聽說你身邊兒有個通房丫鬟,跟了你許久伺候你,你來了邊北,她也從你一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