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又剔銀燈 那條小魚 3774 字 4個月前

紹汋徹夜難眠。

現如今還欠東風,將宗圳吹出上京的東風。待黃經之安排妥當,宗圳從北昌回來不久,估計就要出發去邊北了。到了那時,與宗圳再見麵,就不知是何年月了。重活一世,步步籌謀,不過是將生離死彆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罷了,紹汋恍恍惚惚隻覺悲從中來。

紹汋閉上眼睛平躺著,卻控製不住留下眼淚,她睜開眼看著被淚水打濕的枕頭,望著窗外漸漸暗下的天空,這一世自醒來之後,憶起前世,日日耿耿於懷。

軟弱一旦開了個頭,放任情緒四處流淌了,便像滾雪球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噩夢般的往事,總是會在她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瘋狂地湧入她的腦海,那個噩夢遙遠而又真實。

紹汋爬了起來,自己點上了蠟燭放在鏡前,對著搖曳不定的火光,她定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淚光點點,眉如翠羽,肌似陽脂。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微笑,伸手,好像想把那一縷愁緒抹掉。

今日,這一世命運的骰子已經被重新投擲了,這一世的路會在哪裡,一切才剛剛開始。

紹汋看著鏡子,沉默了一陣,這才慢慢站起了身,對著門外輕聲吩咐道:“平綠兒,去煮些清酒來。”

平綠兒本就看殿內一直沒有動靜,敲門也無人應,心下不安。一走進來,就見紹汋倚著竹榻後頭的小櫃,雙手抱著膝,眼裡含著淚,一動不動。

“小主,你是怎得了?”平綠兒連忙上前來。

“無事,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紹汋啞著聲問道。

“二更天了。”平綠兒看著紹汋,心中著急。

紹汋擺了擺手,低聲說:“我沒有事,等下就好了,不用管,你和雙紅留一個在殿外候著就行,另外一個早點歇著罷。”

剛剛出屋平綠兒看到雙紅,就急忙迎了上去,忍不住地向雙紅說道:“小主近來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好幾次都看到她偷偷哭了。沒有哭的日子,時常也是鬱鬱寡歡的樣子。剛剛小主又在那邊哭,我問小主怎得了,她也不說,就說想起來點往事,但是我想來想去也沒有想起來小主最近有什麼傷心事兒。”

“小聲點兒,你也不怕小主聽著。”雙紅小聲說道。

“哎呀,雙紅你說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啊,我看著小主天天這個模樣實在著急。明明前兩個月天天還開心得不得了,昨天還見了宗首輔...”

平綠兒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雙紅打斷。

“禍從嘴出,在這宮中,你怎知不會隔牆有耳,你像是生怕人聽不到一樣,聲音還這樣大,是怕整個宮中都不知道小主最近心情不好嗎。”雙紅望著打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平綠兒,雖沒有血緣關係,但日日夜夜的相伴,她早已把平綠兒當作了自己的親妹妹。

雙紅語重心長地規勸道:“小主心思玲瓏著呢,不會做傷害自己的事兒的,總是有個由頭的。這個由頭小主沒和咱們說,就代表咱不需要知道,咱們不要多問,按照吩咐做事總是沒錯的,咱倆人可千萬不要給小主添亂。”

“我知道是知道,可就是擔心嘛。”平綠兒從小性子就心直口快,但是對公主的心也是實打實的,雙紅臉色更加嚴肅:“從前是從前,以後你要把你的性子改過來,不要遇著事害了小主之後再後悔。”

平綠這下終於回過了神,也忽然意識到自己問的這些話是有些不妥,似乎是直白了些,於是立刻開口:“我不問那個由頭還不行嗎...”還沒說完,就又感覺不對,連忙又改口:“小主什麼事都沒有,我一點都不好奇。”

說著平綠兒自己都覺得十分好笑,看向雙紅,看她眼中的笑意也藏不住的溢出來,兩個人對著頭,齊齊地笑了出來。

“我明白啦,雙紅姐姐。”平綠兒搖著雙紅的手,撒嬌的說道:“我以後不問便是了。”

殿內紹汋坐在窗邊小榻,竹榻上並未設席麵,隻放了一個極小巧的小茶幾,幾上擺放著平綠兒剛剛送來的一壺清酒與一些下酒小食。

她側身隨意歪倒在了榻子上,醉酒過後,困意緊接著也上來了,她麵頰微紅,眼中卻是帶淚,淡淡的月光穿過夜晚的薄霧斜射下來,好似在紹汋的臉上朦朦朧朧的鋪了一層銀光,更增添了一絲不食人間煙火的寒氣。

平綠兒透過窗子,見蠟燭已經滅了,殿內已經黑了,便輕手輕腳地到了小榻邊上,發現紹汋已經睡熟了過去。怕把她吵醒,便拿了被褥,輕輕蓋在了紹汋身上。

紹汋一覺醒來,還不到五更天兒,窗外仍是黑漆漆的一片。看著身上壓著的被褥,一陣短暫的茫然過後,想起了昨個夜裡的事兒。

她雖是醒了,但也不想折騰平綠兒,雙紅,想來她們也忙活了一大晚上,剛剛歇著。

索性她便在腦子裡,一樁一樁縷著這一世發生的事兒。宗首輔那兒算是妥當了,重生以來最重要的事,已然拉開了帷幕。所謀劃之事件件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閃失。

數天之前,拓南的鹽船又翻了,黃經之奉旨已經南下調查。拓南是木材彙集之地,前世宗黨官員為討好宗順,私用運鹽船往上京送木材,導致航道堵塞。在宗圳死後,這事才被捅了出來,父皇大怒,以此為由子又殺了一批宗黨的官員。

這一世她提前告訴了黃經之,想著用這事當作引子,使宗黨獲罪,從而離開上京。黃經之那邊雖一直沒有傳來什麼信,不過想著他是個在官場之上經曆過事兒的人,又向來小心謹慎,應當是沒問題的,紹汋在心中寬慰自己。

迷迷糊糊中紹汋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時,雖外頭天氣還是陰沉沉的,但天光已然大亮。

紹汋起床草草吃了早飯,還是覺得累得慌,便洗洗簌簌換了身衣服又上床躺下了。

頭剛剛拈上枕頭,忽然想起今日是宗圳回京的日子,父皇親設禦宴,不曾想,她竟還有機會親眼在見到宗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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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暮色裡,宗圳這個名字又如煙似霧地在紹汋的心頭湧動。

是夜,皓月當空,月光明澄如水,薄霧緩緩繚繞,宴會如期舉行。

今日聖上大宴群臣於宮中,殿內群賢畢至,不光光有王公貴胄,就連民間擅長詩道之人也應邀來了不少。

隨著夜幕的降臨,宴會進入了高潮,紹汋卻覺無趣,隨意尋了個借口出來喘口氣,沿著小路去到池子旁廊沿上坐了下來。

月光如水水如天,一池碧水映著月影,波光粼粼。紹汋看著月光怔了片刻,仰頭望月,憶起往昔,前世宗圳死後的那些日日夜夜裡,好像蟲蛀的朽木,麻麻木木的,早已沒了新婚夜那撕心裂肺的痛楚,隻是這晚風吹過,隱隱約約的有一些酸痛罷了。

那時紹汋的人生像一枚骰子,被拋了出去,無法改變什麼,等她醒來時一切都成了定局。如今重頭再來,她要在生中複活,和宗圳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紹汋隱約聽到一陣腳步聲,回頭望去,透過廊沿的縫隙,看到有人從幽暗的燈光中走來。

有人來了她便離開,剛走了幾步,忽然感覺那人影到像是宗圳。紹汋來了興趣四處打量了下,便擠到假山巨石後暫且躲一下。

宗圳平日一向不喜熱鬨,從北昌回來後,心中更是多了一份鬱氣。

回京不過半日,便聽說聖上欲為他和那位汝寧公主賜婚,賜婚過後,他便再無機會領軍出征。若此次沒有出征北昌,沒有看到兵凶和戰亂,他或許也能同那位公主過安生日子。如今說這,豈不荒唐。

況且自古君心難測,現如今局勢不安,朝堂之上的黨爭向來不斷,各派勢力相互牽製著,在這個節骨眼上賜婚,說明聖上已經走出了破局的第一步棋。這位公主殿下,又是扮演什麼角色,宗圳望著不遠處慌張的人影暗自思索。

待到紹汋在巨石後安頓好,看向外頭,眨眼的功夫,那人轉眼便消失不見了,低頭輕笑了一下,她這是在乾什麼呢。便一手扶著巨石慢慢往外走,正走著,腳步突然失去了平衡,一股子劇烈的疼痛頓時竄遍全身,她不自覺的彎腰想找個落腳的地方。

“公主”那個消失的人影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伸手攙扶了一下她,紹汋回過頭看宗圳出神,低頭悶悶地說道:“你一早便發現我在這裡了?”

宗圳沒有回答,卻向她身邊挪動一下,靠近她耳邊:“有人過來了。”

紹汋後背緊貼著他,渾身處處彆扭著,想要推開,卻恐被人發現,宗圳似乎對她的不安,沒有什麼反應。躊躇著,見宗圳漸漸鬆開了她,她一直僵著的身子才慢慢放鬆了下來。

靜了一時,待確定那人已經走遠,二人才從石頭後出來。二人麵對麵靜靜站了一會兒,懷揣著不同的心思,中間像是隔著湍急的河流。

紹汋滿心的愁緒,卻又開口不得,轉過頭,又轉了回來,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你如何在這兒。”

“這園子公主在,我便不能在這兒嗎?“宗圳瞥了一眼她,輕笑著反問。見她聽到後不樂意地憋了憋嘴,心思竟也沒有來的輕鬆了一些。

二人回到宴席上,紹汋偷偷去覷宗圳的神色,但卻見他漫不經心地遊目四顧,目光卻從未有一瞬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