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寧之日(1 / 1)

街隅公主歸鑾 歎霜 3754 字 4個月前

“醒醒!姑娘,快醒醒……”

阿幼正在夢中,恍惚間似是置身於一片迷霧之中,那夢境正到緊要之處,卻被紋蓮這急切的呼喊聲匆匆喚醒。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了幾下,而後驀然睜開雙眼,轉頭望向窗外,這才發覺天色已然大亮,她心中暗自詫異,今日自己怎的睡得這般沉?現下日頭升起,而沈昭也早已不在屋內……

再看紋蓮,隻見她站在榻邊,滿臉焦急之色,阿幼皺了皺眉頭,頭還有些昏沉,她輕揉著眉心,問道:“何事這般著急?”

紋蓮見阿幼醒了,趕忙湊上前去,回道:“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今兒是什麼日子?”

今日?阿幼聽聞此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驀然反應過來,常言三朝回門,成婚已有三日了,今日可不就是歸寧之日,她該回崔府了……

阿幼心中暗忖,沒想到會在這裡耽擱這麼久,竟趕上了歸寧這一天。

“姑娘,這如何能不急?眼下這般情形,如何還能回得了府中?隻怕您這腳剛邁進崔府的門,老爺便會命人將您抓了,徑直送去官府……”

阿幼卻好似渾不在意,她輕輕擺了擺手,隨口說道:“那就不回了……”

紋蓮一聽這話,急得直跺腳,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使不得啊,姑娘。今日回門乃是慣例,若是不回,老爺必定會差人前來問詢的。況且……”

紋蓮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看向門外。隻見那門外一片寂靜,並無半個人影。她這才像是鬆了口氣一般,悄悄湊近阿幼的耳邊,壓低聲音道:“世子公務繁忙,本脫不開身,不過為了陪您回府中,今日休沐了,眼下正在前廳中喝茶……”

阿幼聽聞此言,微微挑眉,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阿幼腹誹,這沈昭為了看著自己,竟然肯休沐,倒是費心了……

紋蓮見阿幼神色淡然,好似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她輕輕拉著阿幼的衣袖,小聲勸說道:“姑娘啊,依奴婢看,您還是放了我家小姐,自己趕緊逃了去吧。現下還來得及,再這樣瞞下去,奴婢可實在是瞞不住了。若是被侯府和我家老爺發現了這其中的端倪,姑娘您必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呀!”

不用阿幼費力想,紋蓮便先幫她把局勢分析了個清楚明白,她這話中看似是對自己的關係,可其中究竟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阿幼可猜不準。

不過可以確定,這兩日,紋蓮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倒是真的,隻怕再這樣繼續下去,她一不小心便說漏了嘴。

阿幼聽了輕輕拍了拍紋蓮的手背,眼神中透著真誠與謝意,緩緩說道:“多謝你這般替我著想,隻是我現下還不能走,我的事還未辦完,需得再耽擱兩日才是。”

紋蓮忙問道:“可若不走,姑娘眼下這關可如何渡過?”

阿幼並未直接作答,她微微抬起頭,眼睛看向彆處,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才轉過頭來,眼睛裡帶著一絲期許,問道:“侯府之中可有哪處正盛開著花朵?”

紋蓮仔細思索,片刻之後,回道:“姑娘,此時節並非鮮花繁盛之時。若真說起哪兒種著花……侯府之中怕是唯有桂花,現下那桂花開得正盛呢……隻是,不知姑娘問這個卻是為何?”

阿幼聽聞,輕聲說道:“桂花也妥,勞煩你替我采些桂花來……”

紋蓮不明所以地看著阿幼,就想看到了一個怪人,都已經火燒眉毛、性命攸關的時候了,她還有心思采花?

阿幼看出來她心中疑惑,也未過多解釋,隻是道:“你且去吧,待你回來之時,便知曉其中緣由了。”

紋蓮雖滿心的不解,但見阿幼如此堅持,也不好再多問,還是依著她的吩咐去了。

侯府的庭院,此時一片寧靜。那幾株桂花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著,滿樹金黃的桂花散發著濃鬱的香氣。

等她回來時,帶回了滿籃的桂花。

紋蓮剛一進門,腳步尚未站穩,還沒來得及將采好的花送到阿幼麵前,便隔著老遠聽到阿幼一連串的噴嚏聲。那噴嚏聲一聲接著一聲,仿佛停不下來似的。

阿幼自幼就對花香極為敏感,哪怕隻是輕輕嗅得一絲,便會噴嚏不止。若是嚴重些,有時身子上還會冒出疹子來。可此刻,這疹子卻恰似一個絕妙的法子,或許能讓她在崔府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順利糊弄過去。

隻見阿幼眼睛裡透著一股決然,她雙手捧著那裝滿桂花的籃子,深吸了一口氣,似是要把那濃鬱的桂花香一股腦兒地全吸進去。

這一吸之下,阿幼隻覺得腦袋一陣暈眩,那香氣如同洶湧的浪潮,直往她的鼻腔裡鑽,差點將她整個人都給香暈了過去。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阿幼那白皙的臉頰上便開始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紅疹,很快便蔓延至渾身上下,包括臉頰、額頭,竟連脖子都沒能幸免。

她啞著聲音對紋蓮道:“可以幫我梳妝了……”

紋蓮驚訝的張大嘴巴,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聲音怎地就成了這般?

“姑娘,您這是?”

阿幼麵露尷尬之色,繼續啞著聲音道:“權宜之計……”

沈昭從外間進來時著實被她嚇了一跳,見她又是渾身長滿了紅疹,又是說不出話來,當即便要著人請大夫。

阿幼忙說自己這是舊疾,過兩日便會好。因著臉上全是疹子,這般出門著實有些嚇人,她正好有理由讓紋蓮找來帷帽戴著……

馬車晃晃悠悠地前行著,車軲轆碾過地麵發出輕微的聲響。阿幼靜靜地靠坐在馬車的一側,車窗外的風輕輕吹入,撩動著她麵前那輕薄的白紗。

阿幼任由那白紗在風中肆意飄舞著,偶爾還會輕輕拂過她的麵龐。

不經意的抬眼,正撞上沈昭投來的目光,那目光毫無掩飾,赤裸裸地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將她看穿了

阿幼隻覺得渾身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纏繞住了一般,極不自在。她輕咬了一下下唇,眼中帶著一絲疑惑與羞澀,雖然嗓子是沙啞的,可她還是用力地開口問道:“夫君這般看著我作甚?”

沈昭聽了仍舊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絲毫沒有收斂,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說道:“我是在想該如何同嶽父大人請罪?”

眼前這個嬌小姐才不過嫁過來兩日,就狀況頻出。先是吐血這般嚇人之事,如今又突然全身起了紅疹,看起來就像是與他八字不合一般,否則怎會遭遇如此多的災厄呢?

阿幼聽聞沈昭的話,眼睛裡頓時閃過一絲堅定。她坐直了身子,伸手輕輕拉住沈昭的衣袖,眼神真摯而誠懇,“放心,容兒怎會叫夫君受委屈呢,定會護著夫君的……”

沈昭搖了搖頭,他將視線從阿幼身上移開,看向馬車的一角,不再言語。

隻是心中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兒,有過當認,有錯當罰,又何須一個女子護著?

“夫君可是不信我?”阿幼微微歪著頭,眼睛裡透著一絲委屈。

眼前女子這般不依不饒,真真叫人厭煩,沈昭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越是對她讓步,她便越是會得寸進尺。

他彆過臉去,不再看阿幼那看似楚楚可憐的模樣,語氣冷淡地說道:“你嗓子都成了這般模樣,想必說起話來必定不會舒坦,便莫要再多說話了。”

阿幼在那輕紗之後,輕輕勾了勾唇角,好個沈昭,這話說的陰陽怪氣,左右是在嫌棄她話多罷了,不過雖然被他噎了這麼一句,卻也正中下懷。

她眼睛微微眯起,故意拉著長音,那聲音像是從鼻腔裡哼出來的一般,帶著一絲賭氣的意味說道:“好,容兒便少說一些,那邊勞煩夫君多說一些……”

話音剛落,馬車突然毫無征兆地猛然停了下來。那巨大的慣性使得阿幼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去,她趕忙伸手扶住車壁,才穩住了身形。

緊接著,外間傳來“篤篤”的敲門聲,聲音沉穩而有節奏,沈昭神色一緊,目光中閃過一絲警覺。

阿幼轉頭隻見他驀然伸手,一把掀開車簾。車簾被掀起的瞬間,一陣風猛地灌進馬車裡,吹得阿幼的輕紗更加肆意地飛舞起來。

馬車外,隨車的安瀾湊上前來,傾身附在沈昭耳邊小聲說著什麼。

阿幼心中好奇極了,她豎起耳朵,想要聽清他們的對話,可那聲音實在是太低了,她努力了半天,終是什麼也聽不到……

片刻後,安瀾直起身子,沈微微點頭,然後沉聲道:“你且先去跟著。”

安瀾恭敬地應了一聲,然後迅速點頭,轉身便快步離開了。

阿幼撩起另一側的簾子,卻見到安瀾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馬車外的道路儘頭。

她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今日沈昭要休沐,原來根本不是為了陪自己歸寧,而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夫君若是有旁的事不妨先去忙,我自個兒回門便可……”

“無妨,我陪你見了嶽父大人再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