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娘07(1 / 1)

兩人到杏花村時還未到晌午,日頭正好,理應是曬作物、做農活的好時候,然現下隻有官差在四處搜查,不見一個村民。

“大人!”李原見了徐知硯,上前行禮。

“可有發現?”

李原擦了擦汗,“並未有任何發現。每家每戶都搜了三遍以上,未發現任何唐浩的痕跡。”

秦昭寧抬起頭環視著村落,仔細數了數統共隻有二十來戶人家,官差們搜了兩日仍未搜到,如今距離死者出事已過了兩夜,若凶手有歹念,隻怕唐浩凶多吉少。

“最近可有聽說拐子出沒嗎?”她突然問道。

李原一怔,“這得查查。可若是拐子,何必大費周章弄個什麼鬼嫁娘,尋著個時機奪了孩子便是。”

“倒也是。”秦昭寧有些失望。

“卻也要留意,不可有疏漏。”徐知硯麵色肅然。

大魏朝人丁本就稀薄,故而朝廷對於拐賣幼童立下了重判,若是出現拐子,那便是大案了。

秦昭寧視線落在原處角落裡的屋子上,才發現陳芳的屋子不僅是在村子的最角落裡,屋子後還倚靠著一座巍峨的石山,前頭正是通往屋子唯一的村道。

“昨日已搜查了,屋子後頭的山是沒有路的,凶手要害人,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徐知硯指著腳下的村道,“現下我們的人還守著案發現場,自昨日以後,現場沒有任何改變。”

“陳芳的鄰居是何人?”秦昭寧頷首,走到陳芳隔壁院子門前。她正想叩門,卻聽屋裡頭傳來一陣吵鬨聲,隔音不好,兩人聽得十分真切——

“你這個死鬼,要麼不回來,要麼就去隔壁村找那小寡婦,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想乾什麼?不是這個寡婦,就是那個寡婦,這麼喜歡寡婦,你不如直接把自己一刀捅死,讓我也當當寡婦!你這個管不住下身的狗東西!沒心肝的,老娘供你養你……”

“你鬨夠沒有?我說我要去做活!我沒有找她!隔壁院子還有官差守著,你嫌丟臉丟得不夠是不是?”是一道粗獷的漢子聲音。

“丟臉,你在這村子裡還有什麼臉可以給我丟的?”

“砰——”又是一陣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響。

屋內霎時沒了動靜,又待片刻後,秦昭寧才抬起手敲門。

“我倒看看是不是你那要死不活的姘頭,還不要臉找上門來了!”婦女的怒罵聲傳出,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後的劉婆子怒目圓瞪。

看見是昨日的官衙的人,劉婆子怔了怔,換上一副拘謹神色,“兩位大人還有什麼事?婆子知道的都已經說了。”

秦昭寧看著被劉婆子抵住的小小門縫,又幾不可見地掃了一眼徐知硯,徐知硯似無所覺,卻麵無表情地轉身往陳芳屋子走去。

待徐知硯一走,秦昭寧立馬咧開嘴,露出一副極好說話的模樣,“嬸子,昨日你說給他們聽了,可我是新來的,我還什麼都不知呢。大人讓我學著查案,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嬸子你了。”

劉婆子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大人讓你學查案,與我何乾?你找彆人去!”

言語間卻是不自覺地軟了語氣。

“我這不是想著嬸子是整個村子裡心腸最好的人嘛?嬸子昨日也見著我了,我從外地過來討生活的,他們不讓我看卷宗,若是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又得回去討飯了。”秦昭寧一副央求神色。

劉婆子哪裡見過這般好態度查案的衙役,再加上這小郎君眉清目秀像個小娘子,確是像容易被欺負的,本已心軟,但想到方才那群凶巴巴惡狠狠來搜查的官差,心中怒火又燃起,便冷哼一聲,白了一眼秦昭寧,不再說話,卻也沒把門闔上。

秦昭寧留意到劉婆子正欲開門卻又突然止住的手,“嬸子將昨日同他們說的,再和我說一遍就好。我也就是來嬸子這兒嘮嗑嘮嗑,讓我們大人知道我不是個沒用的,就好了。”

劉婆子神色鬆動。

秦昭寧看在眼裡,又道,“雖無不在場證明,但我相信嬸子是無辜的,請嬸子給我一個為你訴冤的機會。”

“嗐!婆子我當真是該說的都說了,你們問幾次都沒用。”雖嘴上仍是這麼說,但劉婆子還是將門打開。

“是誰?”一個男人從正堂探出腦袋,見是陌生麵孔,眼神中滿是警惕。

“衙門的,過來問話。”劉婆子沒好氣。

男人將門打開,也不看秦昭寧一眼,徑直往屋外走去。

秦昭寧這才看清男人的容貌,他身形健碩,雖膚色有些黑,但輪廓分明,相貌比起旁的鄉野漢子好上不少。

“瞧什麼?瞧我那沒良心的漢子?俊嗎?”

覺察到劉婆子不善的目光,秦昭寧趕忙將視線從劉大壯身上移開,“嬸子,你這院子布置得可真精致,可都是你一個人布置的麼?真有眼光。”

“嗐!我們這種鄉下人,哪有什麼眼光不眼光的,隨便擺弄擺弄。彆傻楞在那裡看了,快進來吃茶!”劉婆子儼然沒了方才的怒氣,將秦昭寧請進屋裡。

“嬸子謙虛了,這正廳也十分雅致,彆家屋子就沒有這般用心的,我瞧著隔壁唐家就沒有。”秦昭寧隨口道。

“是嗎?”劉婆子給她滿上茶,“我還沒進過他家嘞。院子確實像你說的不太精致,茅房也不肯修一修。”

“那嬸子進過他們屋裡頭看過嗎?”秦昭寧又問。

劉婆子搖搖頭,“那倒沒有,外頭這麼破,誰稀罕進去。再說,人家又不請咱們進去,咱們看著她磕磣,說不定人家還嫌棄咱窮咧!否則也不會把牆砌得這麼高,還不是怕我們惦記?”

說罷,她還翻了個白眼。

“鄰裡鄰居的,怎會嫌棄嬸子?這村子裡還能有比嬸子更好的人嗎?”

秦昭寧這話說得真誠,將劉婆子哄得開心,“那倒是,她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除了我和村口的王家娘子,誰都和她說不上幾句話。就是那個丈夫身體不太好的王家娘子,小郎君記得吧?”

“記得,記得。”秦昭寧點點頭,“是那個南方口音的年輕嫂子。”

不知怎的,劉婆子歎了口氣,“這小娘子也是個可憐人,聽說以前在老家嫁過一個漢子,家裡都說她克夫,把她趕出來了,後來嫁的這個也是病秧子。”

秦昭寧也悵然點點頭,“那可真是可憐人。她沒孩子麼?”

“王家漢子本就體弱,兩人怎會有孩子啊?小郎君這話問得,一看就是未經世事的。”劉婆子扇起蒲扇,大笑著道。

秦昭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嬸子,說起孩子,那隔壁唐家有個孩子,平時裡經常出來嗎?”

“哎喲,那孩子也是可憐,投胎到這種人家!”劉婆子拍起了大腿,“這孩子和他娘一樣,從不出門,也還沒上學堂。他娘說他體弱,怕吹了風生病,就拘著不讓他出來。”

“嗯……”她又用蒲扇輕輕拍起了下巴,“也就見過一兩回吧。那孩子瘦弱得很,見了人也不敢打招呼,白得就不像見過陽光的樣子,當真是被養廢了。不過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們家這麼窮。”

“那唐家娘子這麼養孩子,唐大爺就沒意見嗎?到底是男孩子。”

劉婆子不屑道,“唐川?還沒見過這麼不負責任的漢子,整月不回來,一回來就和他家娘子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也沒少聽他打罵孩子,那唐家娘子也不攔著,要不怎麼說孩子可憐呢?”

“孩子是嬸子看著長大的麼?”秦昭寧抿了一口早就涼掉的茶,隨口問。

“也算是吧。其實他們屋子已經荒廢許久,我們都以為不會有人回來住,沒想到約莫四五年前,他們夫妻倆又回來了,還帶了個孩子回來。那時候孩子已經會走路了,也沒這麼瘦弱,胖乎乎的,怪可愛,就是沒事就哭沒事就哭。後來慢慢就不哭了,但是越養越差……說起來也是可憐。小郎君,孩子找到了嗎?”

秦昭寧輕輕“嗯”了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又抿了一口茶,“嬸子,他們夫妻平日裡是不是常得罪人呀?”

“那倒沒有,那夫妻倆就屋裡頭自己吵,出了門怪和氣的。你們大人昨日也問了,要說仇家,恐怕和唐家娘子結怨最深的就是她家漢子了。”

“那唐家娘子平日裡是不是很怕她丈夫呀?”

劉婆子一合掌,“怕?小郎君開玩笑呢,這兩人尋常都能打起來,唐家娘子怎會怕他?”

那便不是畏懼了。

“那唐川怎麼如此對待自己妻子呢,到底是為他生兒育女的。唐家娘子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嗎?”

“那……應當沒有吧。他們家的事我們外人哪裡清楚。”劉婆子神色有些尷尬,男女那些對不起對得起的事,不就襠子裡的事兒嗎?

但劉婆子又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說起來也個可憐的女人。漢子不賺錢,又不著家,要是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的事,倒也能理解。”

“啊,可這是做錯事了,嬸子也能理解嗎?”秦昭寧奇怪道,“方才嬸子還說唐家娘子嫌棄村裡人,怎的能理解?”

“小郎君,你不懂,大家都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苦,她的苦我知道。村裡頭你好或不好,都有人說閒話,誰都說過彆人閒話,這不代表對這個人有什麼想法。”

“嬸子倒是公允的。”秦昭寧歎道,“既然說回案子了,那嬸子你給我說說那天夜裡的情況唄?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談起案子,劉婆子也收斂了神色,“昨日我同大人們說的‘鬼嫁娘’之說,是確有此事。小郎君你信還是不信?”

“信。”秦昭寧點點頭。

“信便好說了。那我同你說,七月十四這日,旁的村子是亥時過了才開始燒紙錢,但因著這傳說之故,我們村子一直都是戌時便開始燒紙錢的。”劉婆子道。

“但嬸子昨日說是亥時燒的紙錢呀。”秦昭寧蹙眉。

“是,我是因為同家裡漢子拌了幾句嘴誤了時辰,出來晚了,唐家娘子卻不知為何也到亥時才出來。”

“唐家娘子知道你們村的這個傳說嗎?”

“那是當然!她本就是土生土長的杏花村人,況且前幾年我們也是戌時一起出來燒紙……”劉婆子卻突然止了話頭,神色有些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