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麼(1 / 1)

江衍在江湖上有小神醫之名,但極少有人見過他,或許該說見到他的人也不知他的身份更為妥當,也就是他這樣的身份,遊走於各家之間探聽消息才更方便快捷。

裴行知將這些想法與猜測與江衍說了,江衍一口就答應了下來,不止是為了救人,還為了以後的大局。

“隻是……這首先該從哪家入手?”

“禦史中丞章家。”裴行知不假思索道,“章家三公子自小體弱,如今更是重病纏身,多少大夫都是搖著頭走的,章家夫婦最是心疼這位幼子,而且章家正得聖心,又出了位文成王妃,若是能借他的病與章家搭上關係,想必能得到的消息不少。”

“既然他的病症如你說的如此嚴重,那我可不保證能將他治好。”江衍玩笑道。

裴行知乜了他一眼,“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為他延長些壽數還是可以的。”

若能治愈,那是章有期的福氣,治不好,那就是他的命數,而他們的目的,是暫時取得章家的助力。

這廂崔沅已經與沈玉瓊一道回到了長寧侯府,去給孔氏請了安,又在楊氏的盛情下在冬閬苑坐了坐,用了些點心才離開,此時已經快要傍晚了。

崔沅想崔玟應該已經回崔宅去了,眼見著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東都的夜市即將開啟,崔沅也就不著急回去了,她想起從前聽人說過這夜市上什麼攤子都有,甚至還有一處地方是專供人打聽消息的,不過要依據所打聽的消息用同等價值的物品來交換,她想去見識一下。

夜市熱鬨,也很雜亂,崔沅沒有帶護衛,便叫桑枝準備了兩頂帷帽。

桑枝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隻是看崔沅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著,很是疑惑,忍不住問道,“姑娘是要找什麼東西?”

“從前寄人籬下,也沒機會來這夜市看看,不過是好奇,隨處轉轉罷了。”

桑枝可不相信她口中所說的隨處轉轉,因為一下刻,崔沅就進了一家當鋪,這當鋪的名字也有意思,叫夜來當鋪。

當鋪裡冷清得很,除了崔沅主仆二人,就隻剩櫃台處守著一人,應該是掌櫃。

“二位姑娘要當東西?”那掌櫃的問。

帷帽遮住了麵容,崔沅的膽子也大了些,直接道,“我要換消息。”

掌櫃的將崔沅二人上下打量後,才從櫃台後出來,並且將大門關上,做了個請的手勢才道,“請隨我來。”

他關門的時候把桑枝嚇了一跳,口中急道,“你這是做什麼?”

“姑娘是來找茬兒的?”

見掌櫃的一皺眉,語氣也有些不好,崔沅不知這家店背後是什麼人,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於是趕忙拉住桑枝,“抱歉,小丫頭不懂事,您請帶路。”

崔沅背後還扯了扯桑枝的手,示意她不要急躁,桑枝心裡頭還是不放心,但也知道不能耽誤了崔沅的事,所以隻能將心提到嗓子眼兒,加強警惕,爭取一出事就將崔沅護在身後。

誰料掌櫃的卻提出一個要求,“先生一次隻見一人,請姑娘留一人在外頭。”

桑枝哪裡肯,還是崔沅將她拉到門口處小聲囑咐兩句,她才不情不願地留在原地。

崔沅跟著人往後院走,心裡還是有些忐忑,這樣寂靜的黑夜,一道牆仿佛將外街的熱鬨全都隔絕,這裡麵究竟藏了什麼玄機?

當鋪後頭是個小院,院中有一口井,一棵老樹,樹下放著一張方桌,方桌後坐著一個人,院中沒有燈光,隻能依靠月光辨彆。

直到走近,崔沅看清桌後人的麵容時不自主屏息一瞬,她腳下如灌鉛,無論是前進後退都抬不動腳步。

更叫人奇怪的是,崔沅分明帶著帷帽,裴行知卻將她認了出來,聽他喚道,“小滿。”然後他緩慢將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環抱在胸,下巴微抬朝崔沅道,“坐。”

他的姿態在崔沅看來是審視,目光灼熱得能穿透帷帽,讓她非常不舒服,“這家當鋪是你開的?”

裴行知搖頭,可崔沅知道,就算不是他開的,這背後之人與他也定有關係,崔沅又問,“你常在此處?”

他仍是搖頭,“鮮少。”

崔沅心中寒意起,裴行知此言不就是在說今夜是為她而來?夜風一吹,更是叫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她喉嚨有些發癢,卻忍著沒有咳嗽出來。

“你派人跟蹤我?”崔沅嗓音有些乾啞,心內的種種猜測讓她快要站不住,隻能摘下帷帽,坐在裴行知的對麵。

裴行知傾身端起桌上茶壺,斟茶遞給崔沅,茶杯裡的水還冒著熱氣,在月光下格外明顯。

崔沅沒有伸手接,裴行知將茶杯放在她麵前,“隻是湊巧。”

與裴行知分彆四年,每次二人之間的生疏交談都仿佛要將那鄰居相伴的三年覆沒一次,

崔沅一直都知道裴行知處境不易,因為他名義上的生母寧姨娘當初隻是榮安侯養的外室,生下裴行知後才被接回侯府,可想而知,這樣的身世讓他注定生活的比尋常庶子還要不易。

所以他年紀小小就被送離了榮安侯府,也是他自己爭氣,考入了桐城的鶴鳴書院。因他在讀書方麵確實很有天賦,榮安侯才將他接回侯府,安心讀書等待參加三年一次的科舉,後又因他舅舅封了定南伯,他的日子才算是好起來。

在不知道裴行知的身世前,崔沅隻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登上高位,出人頭地,洗刷從前所受的欺辱,所以在嫁給他時,崔沅一度還覺得是自己的身世給她拖了後腿,曾也想儘一切辦法要為他助力,可換來卻不是裴行知的理解與信任。

可眼下,她分明什麼也還沒做,裴行知為何會盯上她?

“你何以知曉這裡可以換消息?”裴行知在試探她。

“聽說的。”崔沅說話已經帶了情緒。

裴行知恍若未覺,“你想換什麼消息?”

崔沅挑眉看向他,“你能換?”

裴行知啞然,今日的崔沅也許……似乎……好像……哪裡不一樣了。也不是不一樣,是恢複了些入京前的生動,不再是見到他隻會行禮微笑的長寧侯府表姑娘,而是崔沅。

壓抑了四年的崔沅,在此時此刻,被月光侵蝕出了一條縫隙,露出裡頭原本的一部分。

隻因白日裡看見崔沅與燕行一同處一室,裴行知放心不下他們二人之間關係,所以才派了人跟著崔沅,誰料她從長寧侯府離開後並沒有回崔宅,而是往夜市而來,從她入夜來當鋪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在後院候著了。

他對崔沅說謊了,當鋪是他的,他今夜也是為她而來。可他也知道,崔沅很聰明,她並不會全信。他想儘量離崔沅遠一些,這樣日後的許多事情才不會連累到她,但是從鬆元寺意外躲入她的屋子後,他們似乎斬不斷了。

既然斬不斷,那就儘力替她安排好,隻當是為了救命之恩。

“我猜,你要替章家求醫。”

崔沅心一跳,被他說中了,她確實是為了來打聽小神醫下落的。從前她隻記得是江湖上的小神醫救活了章有期的命,對這位小神醫的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崔沅對裴行知知道章家要與崔家議親的消息並不驚訝,他定是從沈俊林那裡聽說的。

她想著與其等小神醫主動現身,不如主動出擊,如果是她找到此人,並將消息告知章家,隻要章有期的病治好了,那麼章家定然待她不薄,這也算是為了日後做打算。

崔沅有時又覺得自己好沒出息,都重生了,還是沒有改變如今的處境,隻能靠著婚事一步一步來。但是轉念一想,她還能做什麼呢?難不成依舊嫁給裴行知,靠著前世知道的少得可憐的消息幫助裴行知鬥倒太子一黨,然後又去與寧姨娘,與嶽無雙鬥嗎?他們之間有親情、愛情,她和裴行知呢?他們之間隻會剩下怨念,以及前世還未明晰的仇恨。

所以相比較之下,崔沅還是隻能暫時選擇一條穩妥的路線往前走。

忽然,崔沅很想問,也確實問了,“裴行知,如果……我是說如果,為了利益,你會殺了我嗎?”

她問完就後悔了,垂著頭喪氣道,“算了,是我……”

話還沒說完,對麵就已經低沉答道,“不會。”

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可是裴行知毫不猶豫地就回答了,崔沅猛抬頭,恰好撞入裴行知深潭般的眼裡。

後來裴行知又補了一句,“我欠你一條命。”

崔沅說不清心下是什麼感受,失落,還是慶幸?她現在很害怕裴行知問她為什麼會這樣問,好在他並沒有,應該是因為他並不在乎。

為了掩飾,崔沅又將話題引回方才,“我是為求醫而來,那你有消息嗎?”

“有。”裴行知向來話少,崔沅早就習慣了。

聽到有自己想要的消息,她還是欣喜的,隨即她又問,“需要用什麼來換?”

她不懂這裡的規矩,是自己先說出自己能換的籌碼,還是等著對方開價。

“你有什麼?”裴行知反問。

“我……”崔沅頓住,她什麼也沒有,她注視著裴行知的神色變化,好一會兒才接著道,“那日在鬆元寺,我不需要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