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聞言,忙往空氣裡胡亂地嗅了嗅,隻有飯菜的香味飄進了鼻子之間,他歪著頭,哀怨地盯著寒明。
“哪有火藥的味道,你是不是餓得昏了頭?”
寒明收回望向遠去囚車的視線,才回過神,瞧見江夜虎視眈眈的眼神,顯然他也不信這些人可能與火藥有關。
“他們有沒有火藥我不知道。”江夜聳著肩膀,“若是我們再不出手去給殿下買衣服,隻怕是真的要聞到火藥的味道了!”
“我們殿下進宮都不會刻意打扮,沒想打去見盛家姑娘,倒是衣服換了一套又一套,看起來其中大有文章!”
江夜嘮嘮叨叨地說著,絲毫沒注意寒明早已邁出步伐,走遠了,他趕忙跟上。
“你說我是不是自討苦吃,費儘心思替王爺把衣服都熏上了香氣,隻是為了以後辦事之時染上血跡,也好遮蓋血腥之氣……”
“沒想到王爺倒喜歡上無香氣的衣服,也隻好勞煩您老出手了,繡春坊的衣料可不便宜,不然讓內織染局趕製也成……”
寒明搖頭,“算了,區區小事,何必勞煩宮裡,要是讓人知道了,又得小題大做,說我們王爺靡費。”
江夜皺眉,叉著腰,“誰敢說我們殿下壞話?”
“你呢,雖然武學之上實力過人,但在為人處世這件事上,還需要修煉。”寒明略帶惋惜的語氣感慨道。
“你和王爺都嫌我小,可我也很能乾的好吧。”江夜不樂意了、
他一路跟在寒明身後,隻見寒明時不時在攤位前停留,也不買東西,優哉遊哉,一點都不忙。
“難道是皇後娘娘?她管著宮裡大小事宜,即使我們王爺分了府邸,但總覺得她還是不放心……”
“要不是當年廢太子的事,要論品性功勞,也得是我們殿下才能坐穩太子之位!”
寒明本挑著一些小攤上零碎的玩意,忽而停在了一個賣手串的攤位前,停了下來。
攤主上來說價格,江夜才閉上了喋喋不休地,討著宮裡的陳年往事的嘴。
寒明把江夜晾在了一邊,和攤主笑談了幾句,匆匆付了錢,又躋身進人海裡。
“老生常談了,與其總說過去之事,不如抓住眼下,替王爺促成他病愈,去北狄征戰之事要緊。”
江夜抿著嘴,說道:“我豈不知其中的利害關係,若是想讓王爺帶兵,也得讓陛下相信,王爺的病好全了……”
“王爺的狂躁之症,也就隻有宮裡幾個人知道,也不知是不是陛下下的令,不然京中早物議如沸了。”
寒明把玩著手中才買的綠檀木手串,細膩幽微的檀木香氣縈繞在指尖,他滿意地把手串放進了腰上的袋子裡。
江夜感覺到了寒明的冷落,冷聲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沒有。”寒明沒有一刻遲疑,他轉過臉,看著江夜,悄咪咪地說道,“不過有一個人,應該樂意聽你說這些。”
“誰?”江夜摸不著頭腦,他思來想去,除了眼前寒明的好脾氣,誰還能容忍他這麼多話?
“寧陽小郡主。”
“那還是彆了!”江夜連連擺手拒絕,一臉不情願。
“我躲她還來不及!她隻會纏著我問殿下的情況,我還不能說,隻得想方設法地敷衍她……”
寒明嘴角一抹狡黠的笑意,他知道,這是治江夜最好的殺手鐧,他接著說道。
“午後要是去赴宴,你準能碰上她,你就把你滿腹未說完的話,都同她去說吧。”
江夜徹底地閉上了嘴,他悶悶不樂地跟在寒明的身後,一想到午後就要同郡主周旋,他隻覺得頭疼。
寒明一時間還不習慣沉默寡言的江夜,他開口問道:“昨日我扮做殿下在宮裡,倒是聽了一樁奇聞?”
“什麼?”
江夜無聊地遍覽街上所販的東西,他也沒心情聽彆的故事,光是想午後應付郡主,他就心力憔悴了。
“慧貴妃娘娘不是在城南普寧寺禮佛祈福?不知為何,匆匆回宮了,像是受了驚嚇。”
寒明仔細回想著宮裡的事,江夜尋了一處賣早點的鋪子,領著他往最裡頭的位子坐了下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家的豆漿甚是好喝!帶你嘗嘗!”江夜拉開矮小的椅子坐下來。
他們四周無人,空蕩蕩的幾張桌子隻坐在他們兩個,攤主在煙氣繚繞的柴火堆裡忙著生火。
江夜讓攤主上了兩碗熱氣騰騰的豆漿,付過了錢,等攤主走遠了,捧著暖熱的瓷碗,抬起臉問道。
“可我聽說慧貴妃的儀仗,不是說要在普寧寺待上半個月?這才七天不到吧……”
寒明一手扶著碗盞,另一隻手拿著木勺子泛白的豆漿裡攪動著,像是在思索著什麼,神情凝重。
“這事同我們殿下有關係嗎?”江夜喝得狼吞虎咽,臉上掛上了半弧碗沿之上白色豆漿。
“無事,隻是有些在意而已。”寒明慢條斯理地拿著勺子細品豆漿,溫潤爽口,倒是暖了腸胃。
江夜一飲而儘,又喊攤主上了幾道點心,忙碌得一夜未眠,他早已是饑腸轆轆。
他看著攤主行雲流水地舀起滾燙的豆漿,百無聊賴地談到慧貴妃的事。
“慧貴妃娘娘無兒無女,又是當年北狄進貢來的女子,雖得聖上榮寵多年,對我們王爺,也沒什麼威脅之處。”
“隻是聽說她常年久居深宮不出,為何要去城外普寧寺祈福?皇家寺院護國寺不離皇宮更近一些?”
寒明吹了吹勺子裡的豆漿,說道:“宮裡的事,誰知道呢?”
他這才想起江夜方才催命一般喊他去繡春坊,問道。
“你不是急著去置辦衣服?怎麼還有閒情逸致請我喝豆漿?”
“嘿嘿。”江夜衝著他,嬉皮笑臉,“午後我就在外頭候著王爺到來,至於陪他應酬之事,你去唄。”
“你就這麼怕見到寧陽小郡主?”
“也不是怕,就是她太纏人了,可她偏偏不敢纏著我們殿下,就纏著我,托我給王爺送這送那的,我偏又送不出去……”
“我看她八成就是對我們殿下有那種心思,若是讓她知道純妃娘娘有意為殿下選妃,豈不是要煩死我……”
寒明向他投去愛莫能助的目光,奈何不過他那可憐兮兮的眼神,“也罷,你就在車外候著,我陪王爺進去。”
“隻是等會去繡春坊買衣裳的銀子……”
“我出!我出!”
江夜喜出望外,見攤主一個人拿著吃食過來費勁,他巴巴地上去幫忙。
接過攤主交給的滿滿當當,冒著熱氣的美食托盤,他本想著回去桌上。
江夜才轉身,便看見了一輛馬車停在了拐角處。
馬車上的幕布被掀開,裡頭走出一個穿著灰色衣袍的中年男子,臉上一圈飄逸的黑胡子。
遠遠看去,雖然隔著街上穿梭的人影,看得不真切,江夜認得那男人,竟然是右相盛懷川。
江夜端著早點,使勁歪著頭,險些砸掉手上的東西。
那是一家賣書畫字帖的攤位,馬車停在飄動的白色書畫之後,擋住了江夜窺探的視線。
江夜費大勁才看清盛懷川,被身邊人引領著,進了一家名為“醉春居”的酒肆。
自打盛懷川進門之後,本敞開的酒肆大門,兩個小廝左顧右盼,謹慎地觀察,才快速關上了門。
江夜皺著眉頭,似有顧慮,他急匆匆地把飯菜端回桌上。
寒明早就注意到他的異常,在他坐下那刻,問道。
“你方才在瞧什麼?”
“奇不奇怪,我方才見到了盛右相進了對麵的門,關門的人十分謹慎,像是不願讓人看見?”
寒明倒是並不驚訝,他把托盤上的吃食放在桌上,“今日免朝,百官無需進宮議事,出現在此地,並不稀奇。”
江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望向外頭,隻見街道兩旁停駐著許多商販,多是炊煙嫋嫋。
雖然是早晨,但已人聲鼎沸,吆喝聲此起彼伏,來往的行人多是用早餐為多。
“也是,畢竟這條巷子裡好吃的東西,是京城裡出了名的,隻是這個時辰,顯得早了些。”
“用完趁早去辦正事。”寒明懶得理會江夜的一驚一乍,隻顧著吃東西。
“你吃得如此之慢,莫非是想遇上那繡春坊的老板娘,這個點,衣鋪子還沒開門呢……”
“就你話多,什麼都堵不住你的嘴,趕明我讓王爺把郡主接到府上小住,你就老實了。”
江夜一聽,噘著嘴,衝寒明扮了個鬼臉,隻顧著埋頭用飯。
二人靜靜地用著飯,旁邊空著的位置陸陸續續來了客人,一時間,這家小店熱鬨非凡。
小店對麵的“醉春居”,大門緊閉,三層樓高與旁邊的建築連綿成了一道牆,中間隔了一條羊腸小巷。
醉春居二樓,是開闊的樓台,幾扇大窗往外開著,晨時清爽的風迎麵而來,耳畔是攤販吆喝之聲,不絕於耳。
盛懷川落座在窗邊,手裡奉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窗外楊柳隨風而動,河水潺潺,升起的炊煙彌漫,整個霧蒙蒙的天空被東方的霞光破開天光,分外明亮。
突然有人開了關上的門,盛懷川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布衣的仆人走了進來。
“大老爺,二老爺說,煩勞您在此地稍後,他馬上便從刑部出來向您稟明,昨夜您所托之事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