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 / 1)

還未等劉明說完,下一刻,他的頭頂突然傳來灼熱感,他下意識猛地雙手抱頭,整張臉匍匐在了蕭臨深的腳下。

白日裡霧蒙蒙的雨落在泥土上濕潤,糊了劉明一嘴,恍惚之間,頭發燒糊的味道敏銳地鑽進他的鼻息之間。

劉明心驚膽戰,他不知道是那人是燒了他的頭發,還是想將他置於死地……

直到頭皮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痛得撒開了抱頭的手,兩隻手抓著地上的礫石,直到指縫之間擠滿了細碎的砂石,滲出鮮紅的血布滿了手指,才抵得上頭頂的痛楚。

劉明不停地磕頭求饒,可那人卻不停下,才明白他所有的討價還價,都隻是徒勞無功……

“我說……我說……閣下饒命……求你們了……放過我……”

“好痛……”

空氣中彌漫著不止燒糊的味道,劈啪一聲,滋滋作響。

蕭臨深麵無表情地盯著燃燒的火把,一雙冰涼的眼眸並未被炙熱的火焰點燃,他仍然不停手,像是沒聽見劉明的哀求。

“是!是我們二皇子!是大夏的二皇子指使我這麼做的!”

“我說的都是真的!求你們放了我……”

“二皇子蕭臨啟,就是那個常年在鎮守南疆的皇子,你們若是去查,一定會知道……”

江夜聽著劉明嘶吼般的哀求,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像是晴天霹靂。

二皇子鎮守南疆多年,又怎麼會同他一個小小的副指揮使下通敵的命令?

江夜看著劉明頭頂模糊一片的慘狀,再盯著蕭臨深儼然不動的手,那雙手絲毫沒有將火把從劉明頭頂移開的意思……

劉明那悲慘的吼叫撕碎了黑夜的寂靜,隻怕是如此叫喚,要驚動旁人了,此地雖然夜裡少有人,可巡夜的侍衛也不少……

江夜警惕地向巷子前邊張望,一黑衣人依靠在凸起的牆邊。

是寒明,他守在巷子的另一頭,他側著臉,一雙明亮的眼睛地盯著他們三人的舉動。

倏然,蕭臨深張開手臂,把火把舉過頭頂,他沉默不語。

江夜回過神,才知曉是要他接著,他接過火把,火把上的光依舊灼熱,燒得火紅,分不清是血還是血肉為燃料……

他再低頭看劉明,隻見一個人有氣無力地躺倒在地上,麵目猙獰,一隻手捂著頭,一隻手抓著瘸了的腿,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渾身顫抖筋攣。

劉明初見時茂密的頭發如今禿了好一大塊,江夜尚能嗅到空氣中彌散開的燒糊味道,心中百感交集。

他移開了視線,意味深長地望著,依舊不曾起身的蕭臨深。

江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尤其是知道是二皇子指派劉明,去捉拿那對母子的時候。

是想插手北狄之事?還是想搶安遠侯府的功勞?亦或者是最難以相信的……通敵之嫌。

雖說當年蕭臨深從軍是二皇子手把手帶出來的,本是可以托付性命的皇家手足,可卻因為那個人,他們二人,形同陌路了。

江夜暗自唏噓著這些年的過往,良久,才聽見蕭臨深發話了。

“若是死不了,現在,可以說你同我的合作了。”

“但……但聽閣下吩咐。”劉明齜牙咧嘴地勉強撐起半個身子,他不敢再忤逆眼前心狠手辣的人任何一句話。

倘若再說一個不字,隻怕他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你躲得這麼遠,是怕我殺了你嗎?”蕭臨深冷喝一聲,劉明忍著痛爬了過來,俯身不敢抬頭。

“隻要你辦成了要我你做的事,你們全家,便可以保全。”蕭臨深撫摸著手裡的劍柄,劍上反射的寒光落在他漆黑的眼中。

“你把你的女兒放在京城中充當人質,你的獨子,早已送到北山書院了,聽說那書院有些來頭,閒少有人敢去抓人……”

“你……”劉明身體陡然一顫,他不可思議地抬頭望著蕭臨深,“你怎麼知道……”

“那書院背後,可是你口中說的二皇子?”蕭臨深目光一凜,輕描淡寫地撇視劉明。

“不,不是……”劉明連連擺手,“是我托一遠房親戚花錢送進去的,小兒頑劣,我才將送去讓彆人教養幾年,我,我真的不知道……”

“二皇子是我們大夏朝的信王,軍中威望頗高,他一向不愛插手科舉功名之事,北山書院,想必不是他的……”

劉明急切地解釋著,蕭臨深聽著這些話,話裡頭的消息,同他探知的內情差不多,便不再試探劉明,隻說道。

“替我做事,成便活,不成,便死。”

“明白,明白,小人明白。”劉明把頭低了下去,“我全家的性命都捏在你們的手裡,我自然會為你們效命……隻是不知,閣下要我做什麼?”

蕭臨深拍了拍手,站了起來,他睥睨地俯視眼前棄信背主之人,“你不是很想讓我除了你口中的桓王嗎?”

“既然你那麼怕他,我可以成全你。”

江夜聽著,臉色霎時變了,他目瞪口呆,根本不相信這是從蕭臨深口中說出來的,他想要自己殺了自己?

“你,你們真能做到?”劉明不可思議地問道。

“看來你很想他死……除掉他,不是難事……”

劉明臉上泛起一絲喜色,他激動地說道:“若是真的,小人願意為北狄做任何事!”

江夜沉不住氣,黑巾敷麵之下,臉色漲的通紅,他一向同劉明有所往來,卻不想知人知麵不知心,竟包藏禍心,背主棄義!

“你的誠意不夠。”蕭臨深冷不丁地開口,話音冰冷。

“既然令郎已經在北山書院了,那就讓他常住下去,若是哪日在北山書院尋不見他的人影……”

劉明臉色霎時鐵青,他皺著眉頭,北山書院,竟然也有北狄密探潛藏,他當初把唯一的兒子送過去,就是為了避災禍,終究是躲不過。

他皮笑肉不笑地低聲道:“自然是要住下去的……自然……”

他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失了方才喜笑顏開的神色,恍惚地癱倒在了地上,又著急忙慌地爬起來,正兒八經地跪在地上。

“他,他可是我們劉家唯一男丁!我什麼都願意做,真的!”

劉明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江夜冷眼看著他跪地求饒,雖然他跟著桓王身邊,見過比這還殘忍的場景,可心弦總會被觸動。

繼而又轉望向蕭臨深冷峻的側臉,黑巾將他的臉包裹得嚴嚴實實,隻有一雙好看的眼睛露在外頭。

隻不過此刻,那雙眼睛透著寒光,讓人不敢直視。

“我不需要你賣命。”蕭臨深看他徹底敗下陣來,才平靜地說道,“你隻需要照常履行你的職責,替我探聽,你口中信王的動靜。”

“僅此而已?”劉明像是得到了赦免,抬起頭來,臉上的淚痕未乾。

“我需要知道他對於我來說,是敵是友,你肯聽他的話,想必他許諾了你不少好事,所以你才敢背叛,你的舊主。”

“信……信王殿下對於桓王殿下執掌京城防衛,屹然心有不悅,我隻是不想再呆在那個瘋了的桓王手底下,才聽從信王殿下之令。”

“你!”江夜的氣焰終究遮掩不住,他握緊手中的火把,才知曉自己的失態,趕忙找補,“你倒是識時務,我也聽說了,那桓王確實不是個好主……”

江夜此刻隻想一把火把自己給燒了,他當著蕭臨深的麵如此評價他……

即便自家王爺知道他是做戲,可他擅自發話,差點壞了事。

幸好劉明未曾起疑心,還順著話說了下去。

“就連你們北狄之人都知道他的惡名,我若是還跟著他,不是在猜忌中被懷疑致死,也會被他數不清的仇家尋仇給滅口了……”

“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劉明自言自語,像是在向在場的二人說明他背叛桓王的原因,又像是在說服他背主的借口恰當,他隻是被逼無奈。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蕭臨深冷聲說道,他閉上了眼睛,“跟著我,倒是性命無憂,眼下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劉明怯怯地抬眼,要他聽命,可是他卻不知道眼前發號施令的人究竟是誰,憑借那枚金印,他心中屬實忐忑,卻不敢發問。

蕭臨深:“既要做我安插在盛京之內的釘子,自然是要藏好的你的狐狸尾巴,若是無用的釘子,無需我動手,自然有人拔除。”

劉明慌張地又磕了幾個頭,“小人有用!小人有用!小人掌管著東城的城防,自然是能接觸到許多消息,若是有用,定會呈報給閣下!”

“若是有事,我自然會派人來尋你,你的宅院有一處僻靜的閣樓,便選在那裡吧。”

蕭臨深放下手中的長劍,叮地一聲敲擊在地上的石礫上,寒光一反,閃過劉明驚懼收窄的瞳孔。

他強顏為笑,隻得連忙點頭答應,沒想到眼前之人對於他家的布局如此熟悉,劉明汗顏,分明是秋日夜深,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若……若是無事,那屬下先走了?”劉明已然心服口服,除了聽命於眼前的黑衣人,他似乎並沒有彆的辦法脫身。

他見蕭臨深沒有答話,以為是他允許他走了,他蹣跚地支起胸膛,下一瞬,一把利劍,錯不及防地頂著他上下翻滾的喉結。

“還有一樁麻煩事,你還沒解決。”蕭臨深手裡握著長劍,直刺他的咽喉,分寸拿捏得極準,隻在他肌膚之表停留。

“聽說你今日,去大夏的右相盛府耀武揚威了一場,這可不是你一個副指揮使,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