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麵少年(大修)(1 / 1)

病美人不好惹 溫厚 4270 字 4個月前

辛吉七年,漢蠻交戰。

隴右烏雲萬裡,降雷霆之怒,下傾盆暴雨。

瓢潑大雨洗刷了戰場上的血跡,將那些斷臂殘肢衝進漠邊林立的枯樹叢中。

暴雨漸止,眼見交戰日子逼近。

南蠻的拓跋將軍忽而宣稱節度使千金在他們手裡,李節度使若不投降,一天內必見千金首級!

李節度使不退反進,他大步走到摩西城牆上,稱自家女兒在府內照料母親。

那南蠻主帳裡的假貨,他們要殺要剮,他悉聽尊便!

拓跋將軍聽聞此消息,怒極生笑,連道三個“好”字。

*

“依你看......這假千金當如何處置?”

南蠻主帳裡,拓跋將軍冷眼看著對麵頭戴銀麵的少年。

他上半張臉被遮著,下半張臉卻極為妖冶,殷紅的薄唇微微勾著,像是毒蛇匿伏在暗處的吐息。

崔杜衡輕笑一聲,“這真真假假......可不是李節度使說的算的。”

“何出此言?”拓跋將軍饒有興致地問道。

崔杜衡隻道:“李節度使心狠,將軍便也心狠嗎?”

拓跋將軍忽而大笑不止,他看著崔杜衡,連道了三聲“好”字。

崔杜衡微笑不語。

待拓跋將軍笑夠氣,他轉瞬變臉,陰沉道:“你真是‘仇’?”

他們軍營是經常接到一個代號叫“仇”的漢人的密報,但......

拓跋將軍擰著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頂多十六的崔杜衡,心中猜測橫生。

“仇”的年紀不會這般小吧!

崔杜衡低頭抿茶,再抬頭時,他兩頰略鼓,裝若少年賭氣道:“‘仇’是我爹!”

拓跋將軍眼見他總算多了幾分少年人氣,心下略鬆,複又試探道:“那這次怎是你來送情報?你爹呢?”

“你見過我爹嗎?”崔杜衡反諷道。

說完,他似是有些不耐,“你要不要這次的密報?我來跟我爹有何不同?磨磨唧唧的,一點也不像傳說中殺伐果斷的南蠻殺神!”

一句“南蠻殺神”徹底討好拓跋將軍,他眯眼一笑,覺著自己想多了。

這少年道行不深,那滿腔的少年意氣就差懟他臉上了。

真當他看不出來,這少年是想擺脫父親掌控,自己出來闖蕩的嗎?

不過嘛......隻要消息準確,誰來都一樣。

拓跋將軍敲著桌板,不再試探,反而好聲好氣地問道:“本將一介粗人,倒是唐突少俠了。不知少俠有何消息,可告知本將?”

崔杜衡眉梢一揚,卻又立馬壓下,隻忍著唇邊笑意,冷靜道:“拓跋將軍算是問對人了,我從爹......我聽軍營裡的校尉說的......”

他說著說著,便壓低聲音,“說李節度使的軍隊要從三羊裡包抄南蠻將士!李節度使壓了三十萬大軍在此次突襲上,摩西城現下無人看守,正是將軍偷襲的好時候!”

拓跋將軍著實一驚,三羊裡外圍著一圈枯樹林,騎兵進來較難,他倒沒想到,這李狗賊還能想到從三羊裡進軍的法子!

這番消息著實重要,他握著銀麵少年的手,語重心長道:“少俠未來可期啊!”

語畢,他又想起那小子剛進軍營時,那股左顧右盼的稀奇勁兒,於是一眯眼,招來幾個美貌婢女,叫她們簇擁著少年,給少年收拾一個營帳出來。

崔杜衡再沒忍住,揚著眉,在一圈美貌婢女的圍繞下,意氣風發地離開了主帳。

少年一離開,拓跋將軍立即招來心腹下屬,吩咐道:“派幾個探子分彆去三羊裡和摩西城探探虛實。還有......”

他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自不會聽信一介小兒。

聽聞“仇”乃摩西城下九流,那他兒子必沒見過真正的千金......

拓跋將軍摸摸下巴,笑得不懷好意,“將那李小姐洗乾淨,送進仇少俠的營帳裡。”

雖說那李千金才十三,不過十三的稚子自有她的好處,這仇少俠就受著吧。

*

寒夜漫漫,暴雨將止。

南蠻軍營篝火狐鳴,詭異又熱鬨。

一頂裝飾簡樸的軍帳內,火燭淚淚燒著,帶著絲絲暖氣,悄然飄進床幔。

熱,極熱。

李沙棠縮在被褥裡,明明是大冷的天氣,卻偏偏渾身燒得慌。

她用力咬著舌尖,用滿腔的鐵鏽味刺激神經,以此獲得幾分清明。

帳外的腳步聲愈發重了,她摸著腕間的蟬翼刀,眸光狠厲。

她今日就是死在這,也絕不會受此侮辱!

李沙棠仔細分辨著腳步聲,在那人即將掀開被褥的那一刻,翻身而起。

她轉著腕間的蟬翼刀,狠狠貼在那人跳動的脈搏處。

咚咚,咚咚。

她感受著手下激烈的律動感,眯眼看去。

這是一個十六七的少年。

他頭戴半邊銀麵,眼眸含情,露出的下半張臉極為漂亮。

李沙棠很是驚訝,她竟不知,拓跋將軍何時多出一個這般年青的心腹。

崔杜衡看著麵前不過十三四的少女,頭一次對拓跋將軍的變態傳聞產生幾分信服。

這就是他所謂的禮物?還未長開又武力高強的節度使千金?

這南蠻人未免太會玩了。

“說!”李沙棠將刀往崔杜衡的動脈處按了按,“你一個漢人,為何會在南蠻的軍營裡?”

崔杜衡吃痛,他感受著蟬翼刀冰涼的觸感,立馬討饒道:“女俠饒命,草民也是被脅迫的!”

這人一開口,那股自帶的陰涼氣息頓時消散,看著不過一介尋常的漂亮少年,仿佛不足為慮。

李沙棠被藥燒紅了眼,聞言沒說什麼,隻狠狠道:“你今晚睡地下!”

崔杜衡眨眨眼,在蟬翼刀愈發危險的觸感下,連連點頭。

就在他以為李沙棠快撐不下去,即將要放了他的時候。

她一個手刀砍到他的穴位,眩暈感頓生。

崔杜衡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他望著上方氣勢淩人的小姑娘,莫名想笑。

這次是真栽了。

還沒等他感慨完,他嘴裡被強塞了一顆藥丸。那姑娘手勁忒大,硬是讓他囫圇吞了下去。

“這是七天蝕骨丸,七日後,無藥必死!”

“你這段時間最好聽我的,若不然......”李沙棠冷笑一聲,沒說結果如何,但必然是不太好的。

崔杜衡盯著李沙棠惡狠狠的麵容,無奈點頭。他眼皮子重得很,沒一會兒就倒地睡著了。

李沙棠看著少年徹底閉上雙眼,這才收回蟬翼刀,趔趔趄趄地跑回床上,用所剩不多的功力壓下藥勁。

幸好收拾她的南蠻女人見她年紀小,心底留著幾分憐惜,給她喂的藥不算多。

她留存下來的功力尚能對付。

不然......李沙棠盯著地上熟睡的少年,眸色冷戾。

誰也彆想活!

她緩緩地運氣,待躁意降下幾分後,這才拉開被褥,重新躺回暖融融的床鋪中。

烈烈燭火被一陣風吹滅,李沙棠怔怔盯著烏黑的上空,那封藏已久的酸澀情緒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勁兒地竄出來。

止也止不住。

她是隴右節度使與信國夫人之女,本是錦繡堆裡的天之驕女,卻偏偏陰溝裡翻了船,被小人使計拐進了敵方軍營......

李沙棠摸摸腕間的蟬翼刀,整個人蜷成一團,任由淚水糊了膝蓋。

待她逃出去,那使陰招的小人彆想好過!她掘地三尺,也要將這小人掘出來!

**

翌日清晨,整個軍營靜悄悄的,到處還殘留著昨夜歡樂的痕跡。

這兩日兩軍休戰,南蠻軍營難免鬆散幾分。拓跋將軍雖有些不滿,可他向來信奉及時行樂,便也隨著將士們去了。

於是乎,也沒人發現偏遠營帳的異樣。

李沙棠翻來覆去一整夜,待天亮後,她便自動睜開眼,麵無表情地盯著帳頂。

一直躺著也不是事兒,她恍然想起昨夜未說完的話,決定將那少年叫起來。

她睡不著,他也不準睡。

她理了理衣服,就翻身下床,大搖大擺地走近少年,垂眸盯著他的臉。

他長得極為好看,且看起來極有教養。他哪怕睡在地上,都把雙手規規整整地交疊在身前,比她的睡姿還齊整。

李沙棠剛被捉過來時,曾偷聽過看守她的婢女婆子們的閒聊。

她們以為她一介千金小姐,定不會異族語言,於是講得無所顧忌,倒讓她知曉了不少有用消息。

其中一條,就是麵前這個少年的身份。

聽南蠻人的語氣,這個少年似乎是摩西城的下九流。他身邊有當校尉的兄弟,於是他就套了校尉的話,給南蠻出賣軍情、尋求富貴。

但李沙棠盯著崔杜衡標準的睡姿,總覺著哪裡不對勁。

他是下九流?

她不信。

李沙棠眯眼,隨即蹲下身來,剛準備揭開崔杜衡的銀麵,她的手就被狠狠捏住了。

崔杜衡不知何時醒來過來,眸底極快閃過一絲寒芒,可下一瞬,他又如極冰化水,悄然笑了起來。

“李小姐想乾什麼?”崔杜衡謔笑著,“某賣藝不賣身,小姐慎行。”

李沙棠不是尋常閨閣,自然不吃他那一套。她冷冷瞥了他一眼,隨即手腕發力,想要掙開崔杜衡的束縛,繼續揭開他的銀麵。

可惜沒成功,這人的手勁比她還大!

“你昨晚是不是沒睡過去?”李沙棠起疑,這人功力不比她差,按理說,昨晚不該如此輕易被她偷襲成功。

除非他另有圖謀。

崔杜衡眨眨眼,隨即聳肩道:“某昨晚接近小姐,就是為了睡個好覺。小姐將某點睡,倒是幫了某了。”

這理由太扯,彆說李沙棠了,崔杜衡自己說完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