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親(1 / 1)

有兩意 宜疏 4199 字 4個月前

柴房內,光線幾乎被厚重的塵土隔絕,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沉悶與腐朽。

滿是積年的塵灰在微弱的光線中起舞,仿佛連時間都被這渾濁的氣息凝固。

昭令聞喉嚨乾癢,胸口沉悶,讓她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卻隻能咳出幾口夾雜著灰塵的唾沫。

她的頭還在隱隱作痛,那種痛楚如同潮水般一陣陣襲來,讓她的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模糊間隻能看到趙光裕那雙憤怒得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以及他粗暴地抓住她的頭發,幾乎要將她的頭皮從頭頂撕扯下來的恐怖場景。

昭令聞不由自主地渾身顫抖。如同被推進了無底的深淵,四周除了黑暗與冰冷,再無其他。

她蜷縮在柴房最不起眼的角落,那裡是灰塵稍微少一些的地方,卻也更加陰冷。

昭令聞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腿,雙手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帶來一絲安全感。

柴房中,僅有一扇狹小的窗戶,有幾縷微弱的光線頑強地穿過,灑在冰冷的地麵上。

昭令聞在這無窮無儘的黑暗中,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

她時而清醒,時而陷入沉睡。

終於,一束久違的光線伴隨著門軸的吱嘎聲闖入了這片沉寂,門緩緩開啟。

站在門口的,是趙光宜,她的身影在門外光線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柔和,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趙光宜手裡端著一個木盤,上麵擺放著一碗清水和一碟簡單的飯菜。

“你先吃點東西吧。”趙光宜語氣中透露出明顯的不忍。她的目光落在昭令聞瘦削的臉龐和疲憊的雙眼上,心中仿佛被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難以名狀。

除了不忍,還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哀。這悲哀似乎既是為了昭令聞,也似乎是為了自己。

昭令聞的出身,確實不夠光彩,甚至因為她的到來,間接地給自己的母親帶來了深深的悲痛與無儘的哀愁。

但趙光宜知道,昭令聞本身並無過錯,也不應該被這麼對待。

昭令聞隻是出生的不夠合時宜罷了。

相比之下,趙光裕的出生則完全相反,他從一開始就沐浴了所有人的期待。

為了這個孩子的到來,錢文音嘗試了無數種方法,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如願以償。

趙光裕的到來,讓錢文音從此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保胎之上,對於趙光宜的關心與愛護也漸漸變得稀薄。

錢文音當時嘗試的很多方法都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所以她在生產時遭遇了極大的困難,大出血幾乎要了她的命。

然而,儘管曆經千難萬險,錢文音還是保住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所以她無比珍惜趙光裕,將他視為生命的全部。

而趙通正則因為趙光裕是個男孩而喜笑顏開,甚至開始關心起錢文音來。這份突如其來的關愛,讓錢文音更加寵愛趙光裕,幾乎將他寵上了天。

在這樣的環境下,趙光裕無憂無慮地長大了。無論他做什麼,都會有人給他兜底,為他撐腰。所有人都在寵愛他,將他視為家族的希望與未來。

趙光裕的性格也變得愈發跋扈與霸道,他對昭令聞的欺淩與霸行,幾乎成了家常便飯。

然而,所有人都在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昭令聞艱難地睜開了眼睛,視線朦朧中,她看見了一臉擔憂的趙光宜。

趙光宜的眉頭緊鎖,眼神中充滿了焦慮與關心。

昭令聞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連她自己都感覺到沒有力氣去發出任何聲響。

她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少天,時間的概念在她的腦海中變得模糊而遙遠。

在這漫長的日子裡,饑餓的感覺似乎已經不再那麼強烈,她已經餓得麻木,甚至不再感到餓。

趙光宜見狀,心疼地蹲了下來,讓自己的目光與昭令聞平視。她一手端著一碗清水,另一手則小心翼翼地扶著昭令聞的腦袋,讓她能夠更輕鬆地喝水。

昭令聞的嘴唇乾裂得厲害,上麵布滿了細小的裂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經滲出了鮮血,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趙光宜耐心地用勺子將水送到昭令聞的嘴邊。

昭令聞艱難地張開嘴,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滋潤著乾涸的喉嚨和嘴唇。

感受著溫熱的液體滑進自己的喉嚨,昭令聞感覺自己要活過來了。

趙光宜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歉意:“你暫時還不能出去,光裕他……還沒完全消氣呢,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關於昭令聞被趙光裕關在柴房中這件事,

趙通正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對他而言,家裡有沒有昭令聞這個人的存在,其實並不那麼重要。他唯一關心的是,隻要昭令聞彆給他惹出什麼亂子來,一切就都好說。

而錢文音,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縱容著趙光裕的任性行為,但她的內心深處,還是保留著一份同情。她會走到趙光宜身邊,壓低聲音詢問:“你有沒有悄悄去看看昭令聞?她……還好嗎?”

昭令聞搖了搖頭,她的嗓音因為長時間的沉默而變得異常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來的:“沒事……”

這兩個字,雖然簡短,卻似乎耗儘了全身的力氣。

趙光宜心中滿是沉甸甸的憂慮與自責。“明日我也會來給你送水和食物的。

“我真應該早點來的。”

儘管趙光宜在腦海中無數次描繪過昭令聞可能的處境,但親眼見到這一幕時,她還是被深深觸動了,昭令聞的處境遠超她的預想。

昭令聞隻是勉強吃了幾口飯菜,咀嚼的動作緩慢而無力,每一口都像是在消耗著僅存的力氣。她的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緊緊扼住,食物難以下咽。

再吃就要吐了。

長時間的饑餓讓昭令聞的胃變得異常敏感,即便是少量的食物也足以引起強烈的不適感。

“你好好休息吧,”趙光宜輕聲說道,她知道這些話語在這樣的環境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但還是說了。

隨後,她默默地收拾起剩下的食物和水。

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嘎聲,趙光宜輕輕地關上了門,將外麵的世界與這片孤寂的黑暗隔絕開來。隨著門縫漸漸合攏,外麵的光亮也一點點消失,隻留下屋內的一片漆黑。

昭令聞靜靜地躺在那裡,耳邊回響著門關閉後的寂靜。

趙通正與趙光裕父子倆在花園中的涼亭下喝酒,幾杯下肚,兩人都感到了幾分暈暈乎乎。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一名下人匆匆跑來。

“老爺,少爺,外麵有位蔡友金,蔡媒婆求見。”下人恭敬地稟報道。

蔡友金是京城最著名的媒婆,除了年少就訂下婚約的,基本京城中有權有勢之人,都會請她去說媒。

成功之數,十之有九。

趙通正聞言,原本半眯著的眼睛睜開:“媒婆?來我們府上是做什麼?”

趙光裕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測,他微笑著對父親說道:“爹,我猜肯定是來找姐姐的!姐姐生得花容月貌,蔡媒婆定是受了哪家權貴之托,前來為姐姐說親呢。”

趙通正一聽,覺得兒子的分析頗有道理,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轉而吩咐道:“既然如此,光裕,你快去把你娘也請到正廳去。”

不多時,趙府的正廳內,趙通正、趙光裕以及錢文音三人已端坐其上。

蔡友金緩緩步入趙府的正廳,步伐中帶著一種獨有的自信。她的穿著異常喜慶,一身大紅衣裳,手中拿著一把精致的扇子,扇麵上繪有牡丹盛開。

“趙大人,恭喜呀,恭喜!有大喜事要告訴您呢。”蔡友金一邊搖著扇子,一邊邁著輕盈的步伐,“將軍府特派老身來議親。”

趙通正本還有些醉酒的迷糊,但一聽到“將軍府”這三個字,整個人瞬間精神了起來。

“哦?是裴將軍嗎?”他的眼睛猛地一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畢竟,將軍府在京城中的地位顯赫,能夠與之結親,對於任何一個家族來說,都是莫大的榮耀。

蔡友金臉上的笑容如同盛開的花朵:“喲,正是裴溥原裴將軍呢。趙大人,這可是天作之合呀,裴將軍對您家小姐可是讚譽有加呢。”

趙光裕在一旁也是滿臉激動,嘴角掛著抑製不住的笑意,仿佛已經預見到了自己因姐姐嫁入將軍府而帶來的種種好處。

以後在京城,他趙光裕真的可以橫著走路了,無論是誰,都不敢再輕易招惹他。

這樣的念頭讓趙光裕的心情愈發高漲,他甚至開始幻想起了未來在京城呼風喚雨的日子。

然而,在這喜慶的氛圍中,錢文音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瞥了一眼正在激動不已的趙通正和趙光裕,心中卻泛起了層層疑惑。為何裴將軍會突然看重趙光宜呢?或者說,將軍府這樣一個權勢滔天的地方,為何會願意與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進行議親呢?

錢文音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她剛想說話,卻被趙通正那興奮的話語打斷了:“對呀,我們家女兒不僅是有名的美人,更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京城裡誰不知道她是個才女呢!裴將軍能看上我的女兒,那真是太有眼光了!”

趙通正的話語中充滿了自豪與喜悅。

聽到趙通正如此誇讚自己的女兒,蔡友金也是滿臉的笑意。

她微微欠身說道:“趙老身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一見這位才貌雙全的昭令聞昭小姐了。不如現在就請趙大人將小姐請出來,讓老身親眼瞧一瞧,也好回去向裴將軍稟報,讓這樁親事更加圓滿。”

然而,蔡友金的話音剛落,正廳內卻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起來。

趙光裕原本還在為即將到來的喜事而興奮不已,但聽到蔡友金提到“昭令聞昭小姐”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中的茶杯也因為過度的驚訝而失手摔落在地,發出清脆而響亮的破碎聲。

茶水四濺,碎片散落一地,打破了正廳內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