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1 / 1)

有兩意 宜疏 4203 字 4個月前

晴光瀲灩,微風蕩漾。翠葉輕搖,光影斑駁。

從杏樹枝葉間疏漏的光斑在昭令聞的臉上移動,隨著光斑,她仰頭瞧著正在挑選杏花的裴溥原。

裴溥原很認真很仔細一朵朵地進行比較,微微仰頭後,高高束起的馬尾隨著輕風飄散,黛藍色的發帶也夾雜在其中。

昭令聞手隨心動,抓住了飄蕩的發帶,繞在指尖。金線密密匝匝繡在其上的竹葉栩栩如生,靠近並不能夠嗅到到竹葉的清香氣味,隻能感受到金錢的呼吸。

昭令聞繞了繞,又鬆開,那被她揉皺的發帶很快又在風中舒展開來,光滑如新。

似乎是感覺到了拉扯感,裴溥原低頭,正巧碰上昭令聞鬆手的那一刹那。風突然速度變快了些,吹得滿枝杏花瑟瑟發抖,不少沒有那麼堅強的杏花,早就被風裹挾著而下。

簌簌作響,好似一場粉色的雨。

裴溥原收回摘花的手,輕柔地拂去昭令聞頭上的花瓣,然後在她的鬢間,小心地插上了自己剛才精心比較出最大最漂亮最完美的杏花。

淡淡的粉色點綴在昭令聞的麵龐處。

麵若凝脂,不施粉黛卻也透著如同杏花般的色彩,眼波流轉間,秋水盈盈。

濃長的睫毛微微輕顫。

“昭昭,你好漂亮。”裴溥原摟住昭令聞過分纖細的腰,把頭埋在她的頸部,蹭了蹭。

也好香。

昭令聞感受到柔軟的頭發,在自己的脖子處,撓來撓去,總有些想發笑的衝動。輕輕地拽起裴溥原的馬尾,故作嚴肅地說道:“很重!”

但是又忍不住,撲哧一笑。

“不準笑了……”裴溥原望著昭令聞彎起的嘴巴,用手指按住她的嘴角,然後移動,捧住昭令聞的臉,微微低頭靠近。

看見昭令聞眼睛睜得大大的,裴溥原有點不好意思,又低聲說道:“你彆…彆看了…”又抽出一隻手,捂住她的眼睛。

手心被睫毛刮得發癢。

昭令聞一下子被剝奪了光亮,陷入了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

隻能隱約感受到裴溥原的靠近,以及激烈的心跳聲。

一瞬間,呼吸也被掠奪了。

時間仿佛也停滯了。

裴溥原輕輕地啃咬著昭令聞的嘴唇,趁著她嘴巴微張的時刻,掠奪了她口中的空氣,撬開了牙齒。

舌頭慢慢交纏。

風又吹過,杏落滿頭,春色更添幾分柔情。

昭令聞渾身發麻發軟,腦袋也有些暈暈乎乎的,雙手無力地支撐在裴溥原的胸前,理智告訴她應該推開裴溥原了,因為快喘不過氣了,可是情感趕跑了理智,怎麼也無法使勁。

看不見後,聽覺似乎變得更加敏感了。

好像聽見了奇怪的聲響,不同於黏膩的水聲,而是腳步踏在草地上的窸窸窣窣的聲響。

有人來了。

昭令聞的理智終於占據了上風,用了點力氣,推了推裴溥原。

裴溥原愣了下,意猶未儘地收回舌頭,然後抬起手擦了擦昭令聞嘴唇上的水漬。

粉麵含春。

臉上透露出淡淡紅暈,暈染在臉頰以及眼瞼處,本來有些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加豔麗。

裴溥原凝眸盯著那已經微腫,水紅的嘴唇。

“還有點距離呢,彆擔心,沒人看見。”裴溥原低頭小聲地在昭令聞耳邊說道。順手就撩起她被吹散的發絲,還擺弄了她頭上唯一一根起著挽發作用的發簪。又用食指輕輕地點了點她眼瞼下方的紅暈,又轉為手掌包住她的臉頰。

熱熱的。

昭令聞重獲光明後,微微眯了眼,適應了一下,第一件事就是環顧四周,發現確實周圍是沒有人在。這才放下點心來,又低頭看看,沒好氣地拍開還橫亙在自己腰間的手。

“趕緊放開。”

裴溥原“嘿嘿”笑笑,很會順著台階下,立馬就鬆開了手,但是手又很快地滑進昭令聞的十指間,緊緊握住。

另一隻手摟住昭令聞就轉身。

聲音一步步逼近了。

從後方傳來平淡無波的一聲:“子曠。”

聲音冷清,不帶一絲的感情。

李琚踏著風聲而來,玉冠束發,流雲式的青色長衫翩然,銀線鑲邊玉蘭花在燦然的陽光照拂下流光溢彩。步履篤定,每一步似乎都踏著無形的韻律,不急不緩,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風華。

很奇怪,杏花似乎也不敢墜落在他的肩頭。

“為止!”裴溥原的語調稍微高了起來,不同於李琚的清冷且沒有一絲寒暄的語調,他的聲音中夾雜著很容易察覺的興奮與驚訝。裴溥原牽著昭令聞,加快步伐走到了李琚的麵前,“怎麼今天有興致到這荒郊野外來了?”

李琚微微頷首,回道:“母親命我來重元寺請安神符。”

裴溥原了然地點點頭,偏過頭看向昭令聞說道:“昭昭,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我最好的朋友李琚。”然後又張開了口,看向了李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為止,她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

“我的心上人。”

說完,又撇頭看了一眼昭令聞,看著昭令聞有些害羞的樣子,偷偷笑了。

江南之地,水患頻發,每到多雨之時,百姓便會受到洪水衝擊,流離失所。皇上憂患已久,故特派遣戶部侍郎李琚深入災區,實地考察水情,找尋治理方略,預防今年的水患。所以李琚已經已經不在京城有一段時日了,他也隻是在裴溥原的口中聽說過“昭令聞”這個名字,實際上並沒有真正見過她,也更沒有什麼時間了解他們在一起的來龍去脈。

李琚將目光移至裴溥原身邊這個看起來異常瘦弱的女子上,脆弱到仿佛很快就要被風給折斷。映入眼簾的就是她嫣然飽滿的嘴唇,嬌豔欲滴,紅到荼靡,像一朵燦爛至衰敗的花朵,絢爛而哀婉。

陡然間一陣風又吹過,拂起昭令聞的萬千發絲,吹遠鬢間簪入的杏花。裴溥原“誒”了一聲,立馬轉身,追了幾步,可不能讓自己精心挑選的杏花跑了,這可以是他萬裡挑一出來最配昭令聞的杏花。

“那天,你是在假裝溺水。”李琚淡淡地吐出這句話,語氣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卻恰似一陣春雷,轟鳴在昭令聞的耳邊,炸裂在她的心間。

前塵種種,浮上心頭,但昭令聞卻強行壓下,她表麵卻不動聲色,甚至還微微一笑,極度冷靜自持地說道:“是你看錯了。”

她抬起頭,回視著李琚。

李琚看著昭令聞似乎波瀾不驚的麵孔,微微顫抖的睫毛,逐漸將目光聚焦在紅到過分的嘴唇。

還沒等再說些什麼,裴溥原就折返回來,小心地捧著那朵他從風那邊搶奪回來的杏花,又仔細地插在了昭令聞的鬢間,甚至還有點小得意,滿意地說道:“完好無損哦。”

絲毫沒有察覺到李琚與昭令聞之間奇怪而又有些緊張的氛圍。

“我先進去了。”李琚瞥了一眼那朵盛開的杏花,簡短地說了句,便打算離開了。

裴溥原也覺得這絕對不是一個敘舊加介紹心上人的絕佳地點,於是“嗯”了一聲,說道:“代我向伯母問好。”

“好。”

寬大的袖口,擦過昭令聞的手背,柔軟且冰涼,像一尾稍縱即逝的魚。

裴溥原重新牽回昭令聞的手,卻發現摸起來冰涼,以為是被風吹冷了,於是加快了步伐,準備回到馬車裡,讓昭令聞趕快恢複正常的溫度。

“昭昭,我跟你說,李琚就是這樣冰冷冷的一個人,你不要被今天他的態度嚇到了,他平時就這樣,並不是對你有偏見什麼的。他這個人其實很好的,等哪天有空介紹你們好好認識一下。”裴溥原將昭令聞攬在懷裡,發現她渾身也是冷冰冰的,好似在冰天雪地中趟過一般,繃得緊緊的。不禁又有些懊悔:“應該給你帶件披風的,誰知道這風這麼厲害,我們走快點,可不能生病了,不然你又要難受了。”

昭令聞回握住了裴溥原,看著他有些著急的神情以及加快的步伐,斟酌著開了口:“假如,他真的對我有偏見怎麼辦?”

裴溥原思考了一會兒,很快就開了口:“那就先看看能不能找到他這個偏見的來源,然後解決它。”

已經走到了馬車前,他們倆停下腳步。

“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呢?”昭令聞沉默了片刻,發出的聲音似乎都要被風吹散。

裴溥原雙手橫抱,將昭令聞抱至馬車上,又給她蓋上了厚實的毛毯,做完這一切後,裴溥原揉了揉昭令聞的頭頂,又順著往下用指尖卷起她的長發,放在自己的鼻尖,馨香撲鼻。

“那就不解決。”

“昭昭,你沒有必要為這件事憂心。”

“李琚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們沒辦法好好相處的話,我是不會強迫你們也成為朋友的。”

“況且就算他對你真的有偏見,我也不會因為他的偏見而改變對你的看法。”

裴溥原親了一口在他指間的黑發,本來偏圓的眼睛笑得彎彎:“但其實沒有偏見啦,就像我剛才說的,李琚他待人接物就是這樣的,就是平等地漠視所有人。”

說著說著,他就湊近了昭令聞說道:“況且我們昭昭如此可愛,怎麼會有人舍得對她有偏見呢?”

昭令聞聽到最後一句,立馬抽回了裴溥原指間的發絲,裝作生氣的樣子,桃花似的眼睛微微睜圓,用手輕輕隔斷在裴溥原愈來愈近的臉前,輕聲細語地說:“你正經一點。”然後偏過頭,不再看裴溥原。

裴溥原悶悶地笑了一聲,然後快速上前,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昭令聞的臉頰處輕輕碰了一下,然後就很規矩地將車簾放下,轉身坐在車轅上,勒起了韁繩。

車輪滾滾,卷起地上塵埃,混雜在空氣中。

昭令聞坐在車廂角落,抱緊自己,剛才麵對裴溥原的笑容也慢慢斂去,頭埋在毛毯中。有些沮喪,又有些煩躁。無意識地摳著手指,緊緊咬著嘴唇。

自己應該怎麼辦呢?

要是裴溥原發現這段關係從一開始就不純粹,自己是有目的地欺騙他,

他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