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綠禾,蕭灼從來都有著濃烈的殺心。
概因綠禾和沈姑姑不同,沈姑姑明麵上幫著謝枝意辦事,實則聽命於他,至於綠禾,是謝枝意唯一一個帶入宮廷的婢女,他不喜她將太多心思花費在旁人身上。
隻是若是綠禾死了謝枝意定會難過萬分,萬一有朝一日真相暴露,為了一個區區奴婢鬨矛盾當真不值。
故而,蕭灼便想了這樣一個辦法,左右再尋兩個新的婢子伺候謝枝意就好了,假以時日等她漸漸忘了綠禾,就能尋個由頭將綠禾打發出宮。
林昭隻覺渾身寒意四溢,又掩下心頭不安,他怎麼覺得殿下和長樂公主成婚後似乎掌控欲愈發強烈了?
這應當不是他的錯覺吧?
懷揣著這樣的好奇,林昭最後從暗衛裡頭挑選了兩個身手矯健的女子,安安分分,瞧著和旁的宮婢無兩樣。
謝枝意睡醒後,便是她們二人上前梳妝,其中一人尤為擅長梳各樣新式的發髻,搭配上發飾換上新的羅裙,又有彆樣的美。
照著銅鏡,謝枝意也很驚訝於她們二人心靈手巧,隻是到底記掛著綠禾,便問道:“綠禾呢?今日她怎麼沒來?”
一旁的沈姑姑早就從林昭那兒得知了蕭灼的命令,自是麵不改色回答:“綠禾今日有事,恐怕不能陪著娘娘出宮。”
“有事?她怎麼了?”到底是跟了她三年,謝枝意還是有些擔心綠禾。
沈姑姑笑道:“不妨事的,就是宮裡頭的規矩她還不太熟悉,生怕日後觸怒貴人,綠禾便想著繼續留下來學習。”
“不過半日時間,縱是想學也不至於差這一時半刻,讓她一並出宮吧!”
謝枝意自是知曉綠禾的性子,隻是這話讓沈姑姑有些遲疑,最後還是一旁的蕭灼開了口,“既然太子妃發話了,還不去照辦?”
這意思,便是讓綠禾跟著了。
沈姑姑心頭一凜,忙不迭照辦,離宮的車駕自是安排了兩輛,其中沈姑姑和綠禾以及其餘宮婢一輛,另一輛則是謝枝意和蕭灼二人。
新婚第一日出宮謝枝意還是極為歡喜,宮外生活喧囂熱鬨,雖說她向來喜靜,但有時候人遠離喧囂久了,就會開始懷念起那份難得的煙火氣。
車馬粼粼前行碾過青石板路,不一會兒就聽到街頭巷陌的叫賣聲。
掀開車簾一角朝外望去,商販們麵前擺放著不同的玩意兒,有賣字畫的,有賣各種琳琅滿目的吃食,還有一些叫賣著自己編製的小東西,售價並不貴,也就是平民百姓靠此賺點銀錢謀生。
謝枝意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其中一個鋪子上,上麵的擺件很是用心,攤主大概是做慣了木活,還能用木頭雕刻出花蟲雀鳥。
蕭灼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她,見她喜歡,自是叫停了馬車。
“難得出宮一趟,下來走走。”
蕭灼牽著她的手下來直奔那家商販而去,離得近了,謝枝意這才發現此人的手藝很是精湛,就連一些細枝末節都能雕刻得如畫傳神。
攤主一瞧麵前二人便知是富貴人家,郎才女貌,氣度不凡,笑著便道:“貴人想要些什麼?小攤簡陋,這些都是手工做的,若有喜歡的,現做也成。”
謝枝意拿起其中一隻木雕的蜻蜓,上頭紋路清晰可辨,這攤主的工藝確實很不錯。
蕭灼見她喜歡直接看向林昭,林昭身上備著碎銀,左右付過賬最後到東宮賬房結算便是。
這一路下來,謝枝意拿起什麼東西蕭灼就讓人買什麼,不少攤主初時就瞧見二人衣著華貴定是尊貴人物,掏銀子又是如此爽快,更叫人心生一分希冀,說不定隻要那位夫人瞧上眼,將這鋪子上的東西都買下來也說不定。
一想到這裡,眾人紛紛打起精神來,自是熱情極了,一時半會兒謝枝意招架不住,未多時,身後的林昭和綠禾手中已拿著不少東西,但凡多買些,也隻能叫侍衛一並拿著。
“好像買的有點多……”
謝枝意無意間回頭的時候瞧見他們手裡頭拎著的不少東西,猶記得以前出門的時候並未拿這麼多,這次怎麼就……
蕭灼笑道:“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兒,難得出宮,喜歡就買,這沒什麼。”
縱然是要買下這一整條街也無妨,他手裡頭的銀子本就是給她用的,否則留在手裡也隻是浪費。
謝枝意卻不太想繼續買下去了,左右這趟出門也隻是為了散散心,東西雖好到時候帶回宮裡頭還能慢慢看。
“走吧,也不知道今日盛京可有什麼熱鬨瞧瞧。”
她果斷選擇不在這裡繼續停留朝著前方走去,才走到一處路口,就瞧見一片烏泱泱的人群。
“這是發生了什麼?”
她才剛剛問出口,也不知蕭灼從何處買來一盞兔子花燈,轉瞬就放在她手中。
兔子花燈做工精致,兔耳垂落,憨態可掬,可愛極了,她僅看一眼就喜歡上了,頃刻間眼底盈滿笑意,“你這是從哪兒買的?這時候還有花燈?”
綠禾早就知曉花燈的事情,隻是還沒來得及和謝枝意說,聞言,笑著說道:“聽聞今日盛京放花燈,不少人都來湊這熱鬨。說起來先前在江南道的時候瞧見的花燈,似乎都沒有眼前這盞好看……”
不知怎的,就在她提及那三字的時候,沒來由後背竟泛起一陣寒涼,隨後瞧見蕭灼眼底似是一閃而過冷冽的鋒芒,在謝枝意望過來的時候再次恢複如常。
這……不會是錯覺吧?
林昭察覺到異樣,下意識攔在了綠禾麵前,不動聲色轉移話題,“殿下,臣和綠禾先將東西放回馬車。”
除了林昭,蕭灼也帶了不少暗衛出門,並不懼危險。
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想看見綠禾此人。
得到準許,林昭立即攜著綠禾往相反的方向走去,綠禾不禁嘀咕起來:“怎麼好端端的就要走了呢?手裡頭的東西大可交給護衛便是。”
綠禾心裡頭還記掛著湊熱鬨這一事,林昭的眉宇卻愈皺愈緊,“綠禾,今後莫要再提及‘江南道’這三字。”
林昭一直以來都冷肅著一張臉,但臉色像現在這樣難看還是第一回。
綠禾嚇了一跳,腦袋還有些發嗡,“林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剛說完這一句,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方才蕭灼驟然而起的殺意,驀然醍醐灌頂,雙腿泛軟,險些站都站不住。
林昭見她流露出如此模樣哪能不明白她已經猜到了大概,但是這還不夠,想要保住這條命,說多錯多,也不要總是出現在人前礙眼。
“綠禾,宮廷並非江南道,你不能一味想著過往的生活。”到底不忍心,林昭還是半透了些底,“既然入了宮,這一輩子,殿下都不會放太子妃離開。”
寥寥一句話,瞬息寒徹心扉,凍的人五臟六腑都在發顫。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些,也知道當初謝枝意在這場抉擇中始終搖擺不定是為了什麼,可一直以來,她的心態都非常好,甚至想過其它種種,隻是林昭在這個時候將此戳破。
囁喏著,她終低下頭,“我知道了……”
不單單是林昭,沈姑姑也一直在提醒著這些,或許是平日蕭灼對於謝枝意的縱容才叫她下意識忘記那個人的可怖。
他可是蕭灼,當今太子,也會是下一任的帝王,就算表現溫潤如玉,也隻是對著謝枝意一人而已。
沒了礙眼的人存在,蕭灼心情舒暢,他自是知道林昭那般做也是不希望綠禾受罰。
“阿意,我們走吧。”
蕭灼可不希望將時間浪費在這些細碎的小事上,伸手去牽謝枝意時,她反倒怔了片刻,才緩緩將手遞上去。
但凡細微的舉動他都會警覺,故而心底生出異樣,麵上依舊不動聲色,溫聲問她:“怎麼了,怎麼看起來心神不寧?”
骨節分明的指節落在她的青絲上,將落在胸前的一縷捋到耳後,瞳孔緊緊鎖在她身上。
謝枝意輕聲道:“你剛剛是不是生氣了?”
眼底的冷藏得更深,瞧上去和風細雨,眸光深邃,“阿意這是何意?”
“我總覺得剛才……綠禾的那句話,你不喜歡。”
謝枝意不是蠢人,她現在相信蕭灼,但蕭灼曾經各種狠戾的做法並不代表隨之消弭。
這個位置本就風雨飄搖,有著太多的算計,他的心思重,隻能比彆人謀算得更深。
她不會去指摘這些,因為他也是在自保,否則外頭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早就趁機將他撕碎,但是綠禾不一樣,她的心思純粹,對她忠心耿耿,並不會去算計他們。
蕭灼沒想到自己的情緒竟然沒有瞞過她,原想否認,最終還是承認下來,“不錯,我不喜她的那句話。”
抬手,將她擁在懷裡,深情旖旎,“當年你離開了我那麼久,我自是不願意有人提及那些,總覺得……有一日你會為了你心裡的江南將我舍棄……”
未成婚前他就一直在試探著,若非後來謝枝意選擇回到他身邊舍棄了江南,屆時他做出什麼都不足為奇。
但而今,二人成了婚,本該得到的東西應當填滿自己空虛的心才對,可他就像是貪婪無厭的饕餮,總認為這些還不夠。
喧囂而起無儘的濃烈占有想要將她永久囚困在自己的身邊,從身到心,都應該被占據的徹徹底底。
越是行走在黑暗的懸崖邊上,越該肆意放縱。
蕭灼知道,他已經瘋了,無可救藥。
可是,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