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太太如此沉不住氣,虞珣卻是似笑非笑朝她看去,開口道:“大嫂何須這般動怒,那日我是不是遭了算計,我想隻要國公府有心查,總能查出那日到底發生什麼的。”
說完,她又故意提及了那日在前引路的丫鬟,“我若沒記錯,那日引路的丫鬟手腕上有個紅痣,國公府是世家貴族,府裡哪怕是一個小小引路的丫鬟要不是家生子,要不就是依著規矩買入府,是有賣身契在的。所以,大太太若疑心我說謊,不若讓人找了這丫鬟過來,我倒是要當麵問問清楚,我不過是隨她往後院廂房去換衣服,怎的就失去了意識,後來還生出那樣的事情來。”
手腕處有紅痣的丫鬟,這話一出口,屋裡的氣氛愈發凝滯了,老夫人更是冷了臉。
二太太則看熱鬨不嫌事大,直接就開口道:“這手腕處有紅痣的丫鬟,我若沒記錯,大嫂屋裡的三等丫鬟燕兒……”
二太太的話還未說完,卻聽顯國公老夫人一聲低叱:“好了,新媳婦既是嫁進門來,這事兒便過去了,日後任何人都休得因著這事兒給新媳婦沒臉。還有那些下人們,老大媳婦既然執掌中饋,也該好好的約束下人,若再有人敢因著這事議論紛紛,那便直接發賣出府!”
顯國公老夫人確實沒想到虞珣竟還記得當日那丫鬟,所以不由一陣心驚。可她又如何能讓虞珣真的細查這事,這若查出來是大太太故意壞了虞氏的清白,那國公府的顏麵何存,府邸的安寧何在。
大太太也沒有想到虞珣竟捉了自己這麼大的把柄,她一時間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可她也知道,她再不宜和虞珣僵持下去,否則隻怕不好收場的。
隻見她強忍了委屈和不甘,回老夫人道:“母親,兒媳曉得了,定會好好約束下人的。”
一旁的謝鴛見母親竟然真的低了頭,氣不打一處來,便要開口為難虞珣,可她未來得及開口,大太太卻像是知道自己女兒會胡來,直接就朝她瞪來。
謝鴛雖平日裡得母親寵愛,可這會兒被這麼一瞪,她斷然也不敢再胡來的。
顯國公老夫人把一切都看在眼中,沒有再說什麼。身旁侍奉的薛嬤嬤這時候適時的開口道:“今日三太太進門,方才長輩這邊已是見了禮了。這會兒,晚輩們便過來給你們三嬸見禮吧。”
虞珣端坐在檀木雕花椅上,未有任何的慌亂和無措,隻等著府邸的少爺和姑娘過來和她見禮。
她這副鎮定自若讓大太太氣的牙癢癢的,心裡直罵虞珣太不要臉了。她原該是長房的大奶奶的,如今成了三房的三太太,竟是丁點兒的心理障礙都沒有,這麼快就接受了自己這樣的新身份。
這若換作彆的知羞恥的貴女,早就不定尷尬成什麼樣了。
二太太見大太太氣到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指尖都發白了,心裡彆提有多幸災樂禍了。
隻見她看著自己的嫡次女謝菡,催促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你三嬸請安。”
謝菡聽著這話,先是臉色一白,之後才緩步上前,低垂著頭竟是一眼都不敢看自己這三嬸,對著虞珣行了一禮,喃喃道:“菡兒……給三嬸請安。”
說完,她小心翼翼的遞了自己繡好的荷包給虞珣。
虞珣看著眼前的三姑娘謝菡,看著她這樣唯唯諾諾,絲毫不見大家風範的樣子,卻是暗暗歎息了一聲。
這謝菡是二太太的嫡次女,按說也該是千嬌百寵的。可偏偏,二太太懷她時,當時其實是對龍鳳胎。隻沒想到的是,孩子生下來時,謝菡先出生的,哭聲洪亮,那個哥兒卻是奄奄一息,連半個時辰都沒有撐住就早夭了。
二太太一心求子,可不就把所有的怒火和恨意發泄在了這嫡次女身上,這些年來動輒就是打罵,所以讓謝菡形成了這副唯唯諾諾呆呆木木的性子。
虞珣雖不喜歡二房的人,可這會兒還是動了些惻隱之心的,是以她從謝菡手中接過她遞上前來的荷包,笑盈盈看著謝菡道:“這瞧著竟是雙麵蜀繡,竟絲毫不比我在江南時見到的那些繡娘繡的差。”
謝菡成日裡被二太太苛責,可府裡的人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未有誰對她這樣和善,也從未有人誇獎過她,她又驚又喜,說話便愈發磕磕絆絆了,“三……三嬸喜歡……就好。這是……我和府裡一個江南……來的繡娘學的。”
謝菡這副樣子,卻是讓二太太感覺失了顏麵,一道攝人的目光就朝謝菡看來,“連句討喜的話都說不好,好了,退下吧,彆在這丟人現眼了。”
二太太這般肆無忌憚,顯國公老夫人明顯有些不悅,二房的二爺也覺著有些麵上掛不住。可二爺自知自己娶了一個悍婦,所以也隻能打嗬嗬道:“好了,其他哥兒姐兒也過來給你們三嬸見禮吧。”
顯國公府長房兩子一女,大少爺謝淩還有二姑娘謝鴛為大太太所出,二少爺謝玄則是姨娘所出。二房隻得兩個女兒,大姑娘謝芸前年便出嫁了,三姑娘則是方才給虞珣請安的謝菡。
單從子嗣上看,顯國公府的子孫並不算興旺,是以顯國公老夫人隻盼著小兒子成親之後,能幫著國公府開枝散葉。
謝鴛原根本沒想過給虞珣請安,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外室女,也敢受她的禮,還真把自己當長輩了。
可沒等她鬨騰,卻是被身邊的表姐魏妙容拉著走到了虞珣麵前。
這魏妙容是大太太的外甥女,兩年前被大太太接到府中來住,所以闔府都知曉大太太的心思,這是準備把自己的外甥女說給三爺做三太太呢。
在大太太看來,謝敬存的婚事周折,外頭更是傳他克妻,婚事拖到現在都沒個著落,所以倒不如娶了自己外甥女,來個親上加親。何況,這樣三房也不好和長房爭爵位了。而且三房有個什麼動靜,外甥女總能給自己通風報信的。
可誰知,老夫人一直未鬆口。而後虞珣回京,大太太又為了一己之私,算計了虞珣,頓時這表姑娘在國公府的處境就變得愈發尷尬起來了。
原大家都以為,如今三爺都娶妻了,表姑娘若是個知羞恥的也該回魏家去了,可也不知什麼原因,魏妙容竟選擇留了下來。
是以,魏妙容拉著謝鴛站在虞珣麵前時,空氣似乎凝滯了一般。
上一世,虞珣嫁進門時,剛開始並不知道這位表姑娘原先是大太太準備許給謝敬存的,她傻乎乎的隻當她不過是陪伴大太太身邊。
可這件事情,若不是後來有人因著這事嘲諷她,闔府竟也沒一個人提醒過她,這魏妙容的身份,以至於她越發惹了府邸上上下下的人嘲笑。
回想起上一世自己落得那般難堪,虞珣看著魏妙容的目光便多了些意味深長,“這位該是魏家的表姑娘吧,大嫂,您這樣留了表姑娘在府中,莫不是想撮合表姑娘和大少爺。”
大太太聽著這話,整個人一驚,差點兒沒有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一刻她有些不確定,虞珣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曾想著撮合外甥女和三爺。可不管怎麼,她今日是丟儘人了。
顯國公老夫人也沒想到事情竟會到這般地步,可沒等她想好該說些什麼,卻見謝鴛直接就護了魏妙容在身後,氣急敗壞瞪著虞珣道:“你這小賤人,你還真以為你是這府邸的三太太了,你不過一個外室女,如何配得上我三叔!”
“若不是你不知廉恥的勾、引我三叔,如今坐在這三太太位子上的,該是我表姐才是。”
謝鴛的話才說完,還想再羞辱虞珣幾句,卻在下一瞬,屋外傳來了謝敬存冷漠的聲音,“哦,我倒不知,我什麼時候和魏家姑娘有這淵源了。”
隨著這聲音,便見謝敬存一身湛藍色袍子,神色冷冽的走了進來。
謝敬存按說和大老爺都差了二十多歲,大老爺把他當兒子來看都是可以的。可偏偏,謝敬存性子冷,行事乖戾,大老爺竟有些怵這個三弟。
這不,見口無遮攔的女兒直接就被謝敬存給撞見,他嚇的嗖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打圓場道:“三弟,鴛兒年紀小,被你大嫂教導的沒了規矩,你放心,等回去之後我定會讓人好好教導她,她日後再不敢在三弟妹麵前出言無狀的。”
說罷,他又看著魏妙容道:“還有容姐兒,她如今也到了出閣的年齡了,這樣不清不白的留在國公府也不像話,你放心,我這就寫信給魏家,讓魏家來接人。”
虞珣卻是沒想到,謝敬存會突然出現。畢竟上一世,直至回門那日,他才露麵的。
她以為重生一世,她不會再體會上一世那種痛徹心扉的痛苦了,可再一次看到謝敬存,她竟覺著自己是恨他的。
恨他不給自己這個發妻體麵,恨他沒有護著自己半分。
尤其想到上一世自己是喝了那碗桂花羹後倒下的,她不知道,這背後下毒之人,可否是他。
此刻瞧著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虞珣卻是偏轉了頭,她不想當著他的麵,落下淚來,也害怕自己掩蓋不住眼中的恨意。
謝敬存往後院來,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怎會有這樣鬼使神差的舉動。可他還是來了,他想到了他這新婚妻子會受些委屈,可他不知道的是,連謝鴛這麼一個晚輩,也敢這樣出言無狀。
他一直都以為內宅爭鬥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鬨,可他錯了,尤其見虞珣自他進來,隻扭頭不願意看他,似乎是強忍著淚水,這一瞬間他第一次覺著自己似乎太不是人了。
若昨夜他沒有故意冷著虞珣,今日也不至於讓她這樣受欺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