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第11章

認定這一點,蕭惟凜取來一張細麻紙,略作思量,刷刷幾筆,勾勒出一張女子的容顏。

他將細麻紙交給穿雲:“你去一趟承恩侯府,看看畫中的顧大姑娘是否在府裡,以及她在做什麼,切記,不要引起除她以外的任何人的注意。”

剛才在梳理的過程中,他認真問過自己,是否非顧清音不可。

答案是非她不可。

誠然有顧清音有她愛慕他、待他一片真心的份上,以魂魄的形態困在禦書房裡的那些年,他越來越想起她的好,也希望這一世能對她好些。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儲君,是皇帝,沒有那麼多精力去關注後宮。他不懷疑後宮裡的女子對他的情意,但能做到既愛慕他又大度,既聰慧還不癡纏他的,唯有顧清音。

他對她十分滿意,就沒有必要再去折騰一回,有她繼續坐鎮後宮,他很安心,也能有更多的精力用在治國施政之上。

心既然定了,做起事情來就有了章法,有些事他也就不用遮遮掩掩。

畢竟有前世的緣分在,他倒是願意多花些時間在她身上。

然而事實是,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來拉拉扯扯。

後日就要啟程去江南,先確認好她這邊的情況,他也好走得安心。

但這並不代表他會為所欲為,他這邊私下裡做什麼都可以,畢竟尚未成親,他人又不在京城,不能令她陷入沒有必要的麻煩。

這麼一想,蕭惟凜不由得露出微笑,日子果然都不會白過,自己比剛成親時體貼了多了。

穿雲看著畫像上女子有點懵,他今日真是看不懂殿下。

殿下無心男女私情,今日興致勃勃去選太子妃已是令人驚訝連連,沒想到他會怒氣衝衝回來,還將自己悶在屋裡老半天,轉過臉,現在讓他去找一個沒出現在瓊華宴的女子。

穿雲辦事一向穩妥,他不想出岔子,向已經恢複正常的蕭惟凜確認:“奴婢愚鈍,不知殿下找顧大姑娘做什麼,奴婢見到顧大姑娘後該如何開口?”

蕭惟凜:“你什麼都不用跟她說,也彆驚擾到她。”

穿雲明白了,世子說不能驚擾,頗有些維護的意味,那就要客氣待之。

穿雲:“奴婢遵命。”

蕭惟凜突然想起什麼:“顧大姑娘有個孿生妹妹,你看清楚,彆弄錯。”

她知道顧氏有個胞妹,但沒見過麵,沒有準姐夫無緣無故去看小姨子的道理。成親後,皇家的兒媳可以不回門,所以他也就沒有陪她去承恩侯府回門,婚後她娘家的女眷來看她,她妹妹因為夫家出事沒來,後來一忙,她娘家再有人來他也沒有空去見,所以他還那位小姨子沒有正式照過麵。

他見過雙生子,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也有完全不像的,萬一她們很像,千萬不能弄錯。

穿雲懂了:“奴婢記住了。”

殿下這是將顧大姑娘的情況都打聽清楚了,看來這顧大姑娘在殿下心裡的地位不一般。

打發走穿雲,蕭惟凜渾身輕鬆,接下來就是找個合適的理由和母後說清楚。

*

禦花園那邊的瓊華宴一直持續到傍晚,相看之後,皇後還讓人預備了宴席歌舞,等蕭惟凜回到鳳藻宮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陪人坐了一下午,皇後有些累了,倚在美人榻上的大迎枕上,看到蕭惟凜進來掀開眼簾:“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了?”

依照皇後的意思,既然大費周章操辦了一回,就一鼓作氣將事情辦完,省得還要繼續操心。

相看之前,她給每個皇子的生母發了一枝剛采摘的海棠,若是看中哪家姑娘做正妃,就給將鮮花賞賜下去,但蕭惟凜在離開之前暗示她,讓她留下本該賞賜給太子妃的海棠。

來到偏殿,蕭惟凜看到了放在榻尾啊矮幾上的海棠花,感動皇後對他的支持,雙手加眉跪下去:“兒臣有事瞞著母後,還請母後息怒。”

皇後一開始誤會了蕭惟凜,以為他選了顧家,於是對顧清晚多關注了幾眼,但她結合蕭惟凜的暗示以及顧清晚不經意的表現看出來了,恐怕事情並非她想的那樣。

皇後坐好:“怎麼回事?”

在這後宮之中,蕭惟凜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一手將自己養大的繼母,他站起來,在宮女搬來的錦凳上坐下:“兒臣看中的是顧家大姑娘,但她今日沒有出現在瓊華宴上。”

皇後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老早就問過蕭惟凜對親事的看法,結果他總是說不著急,等政局穩定些再說,後來她生病,他主動提出讓她幫他張羅婚事,他一切聽從她的安排,對此她覺得這個孩子沒有白養。

這會也是,她並非為蕭惟凜改變主意生氣,隻是很感慨,一手帶大的就是不一樣,他們雖非親生母子,卻勝似親生母子,他相信她會給他留下那枝海棠,也會將心裡的想法告訴她。

母子做到這份上,她很知足。

如今她隻是慶幸,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王皇後重新倚回去,含笑看著一本正經的蕭惟凜:“詳細說說。”

不知是因為被盯的,還是因為兩世為人第一次當著母後的麵提及另外一名女子,蕭惟凜頗有幾分不自在:“前幾日去楊家誤入承恩侯府,與顧家大姑娘有過一麵之緣,後來私下找人打聽了下,發現顧大姑娘尚未定親,人也貞靜端淑,原本想等母後見了後再道明緣由,但不知何故,她今日竟然沒來。”

這大概就是母子間的默契吧,不約而同選了同一家的姑娘,至於行幾那不重要。

王皇後很高興:“本宮派個人去問一問?”

她這個繼子,和尋常皇子不一樣,以社稷為重,不講究享樂。

這樣的人會權衡會取舍,跟他那個紮入情愛裡就不管不顧的父皇不一樣,他是天生的帝王,所以她從不擔心他會沉溺於兒女情長。

蕭惟凜知道皇後是誠心的,但也擔心皇後一時興奮就去找顧清音驚到她,於是故意留些餘地:“顧大姑娘那日倒是沒有發現兒臣,原想先等母後掌掌眼,但眼下來不及了。兒臣想著,一切等從江南回來再說,萬一兒臣回來後改變主意,也免得被動。”

王皇後同意蕭惟凜的做法:“你放心,本宮幫你留意著,你從江南回來之前顧大姑娘不會與旁人定下親事,也不會去打擾她。”

想起什麼,王皇後道:“見你不肯娶太子妃,容妃特意找我說了,想為四皇子納顧家三姑娘為側妃。”

蕭惟凜眼前一亮。

他那時困在禦書房裡依稀聽過,容妃所生的四皇子在他死後對穩定朝局發揮過至關重要的作用。

蕭惟凜:“母後答應了?”

王皇後看著蕭惟凜笑:“看你的反應,本宮沒有答應錯。”

容妃很聰明,看出了他們母子抬舉承恩侯老夫人,在蕭惟凜表明不娶太子妃後娶顧家女為側妃,這無疑是對太子示好;再則,太子此去江南意義重大,差事若辦得出彩,必定得到一批江南官員的支持,那麼他的婚事就不需像現在這樣拿來博弈。

就算他回來後若改變主意不再想娶顧家女,兩方都好轉圜。

有王皇後這句話,蕭惟凜徹底放心:“多謝母後。”

*

穿雲得了蕭惟凜的命令後就離開東宮,前往承恩侯府。

但殿下交代了,不能引起除顧大姑娘以外的任何人的注意,於是穿雲采用了最穩妥的方法——在承恩侯府外蹲守。

終於在第二日下午,他看到酷似畫像上的女子,帶著丫鬟從承恩侯府出來。

黃鶯叫了聲姑娘,問顧清時:“咱們真去慈泉庵?”

顧清時:“當然。”

顧清晚進宮一趟,被四皇子選為側妃,祖母高興得很,認為是爹爹的夢應驗了。

她不想在家裡看顧清晚得意的嘴臉,借口要去慈泉庵給姐姐祈福,祈求她一帆風順。

祖母爽快答應了。

若是以彆的借口出門,她真不一定真按和祖母報備的去做,但給姐姐祈福,這一點馬虎不得。

慈泉庵與侯府離得並不遠,因此主仆倆步行前往,抄近路的話隻需穿過兩條長長的巷子,步行一刻多鐘就能抵達。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閒談著,壓根沒注意到穿雲就跟在後麵,直到顧清時突然感覺到黃鶯有段時間沒有接她的話了。

顧清時本能回頭,腿一下子軟了。

她看到巷子裡不知何時多出來個男人,正放下失去意識的黃鶯,令她靠坐在巷子的牆邊。

顧清時拔出頭上的發簪,哆哆嗦嗦指向穿雲:“你,你是誰,快把人放下!”

穿雲放好黃鶯,目光在顧清時的臉上轉了一圈,溫聲道:“姑娘放心,在下對姑娘沒有惡意。”

顧清時能信才怪,仍舊警惕地看著穿雲:“先將我的丫鬟放了!”

穿雲問顧清時:“請問姑娘可是承恩侯府的大姑娘?”

顧清時的心頓時警惕起來,這怪人問姐姐做什麼,否認:“你認錯人了!”

穿雲:“您是二姑娘?”

顧清時腦中飛轉,這人說話客氣,也沒有要衝過來的意思,看起來的確不像壞人。

但姐姐不在,她若承認自己是顧家二姑娘,那她就不可能知道這人找姐姐做什麼,萬一是會令姐姐為難的人事,她也沒有辦法寫信提醒。

“我騙你的,”顧清時放下發簪,“我就是顧家大姑娘,你找我何事?”

穿雲暗舒一口氣,總算找到人,這姑娘總算相信他不是壞人了:“請問姑娘要去哪裡?”

顧清時:“去慈泉寺,和慈泉寺的師太約好了見麵。”

她才沒有和慈泉寺的師太約好,這樣說也是防止他使壞,他若聰明的話就不會輕舉妄動。

如此,穿雲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他掏出一個小白瓷瓶,拔出塞子,在黃鶯的鼻子下方晃了兩圈。

“顧大姑娘放心,這位姑娘很快便會醒,在下告辭。”

穿雲急著回去複命,很快離開。

留在原地的顧清時:“……”

這人有病啊!

*

三月十二,晴,宜出行,蕭惟凜按原計劃啟程。

他這一回離開得很安心,穿雲確認過了,顧清音還在京城,她一切都好,母後也答應不會讓她在他回來之前跟人定親。

因是微服出行,他們這一行輕車從簡,隻帶了聽風、楊墾、餘禮順以及八個喬裝成鏢師的侍衛。

聽風照顧蕭惟凜的起居。

楊墾是江南人,明麵上蕭惟凜以楊墾好友的身份陪楊墾去江南遊玩,實際上楊墾作為他的向導,暗訪江南改田為桑。

餘禮順乃蕭惟凜乳母的兒子,即餘茹純的兄長,是蕭惟凜的侍衛長。

因是去辦公事,沒有心情四處閒逛,在抵達江南之前,一行人帶著乾糧騎馬前往。

終於到了江南地界,一行人在路旁的茶寮歇息,楊墾抬手指向前方分岔路口:“往西是雲城,往東是江城,根據最新得到的消息,江城最先開始改農為桑,基本上已經完成,如今雲城正進行得如火如荼,依公子看,咱們第一站選哪裡?”

出了京城,蕭惟凜也就成了蕭公子。

既然選擇從頭到尾梳理一遍,第一批改農為桑涉及六縣,自然是從起點開始。

蕭惟凜毫不遲疑:“去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