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6)(1 / 1)

#小姐(6)

武將拱手:“五公子那,沒人。”

沈瀾站定。

那天,從追到“薑薑”來的瞬間,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沈瀾幾乎立刻確定,她不是薑薑。

他從小跟狗一起長大,有一副狗鼻子。

起先這個冬青還死活不肯承認。

沈瀾把她帶到地牢一回,見到那些被他抓住的敵國間諜、謀逆之人,所用的刑具,審問方式,她當即就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和盤托出。

沈瀾坐在地牢的椅子上,身側站著兩個護衛,手裡盤著兩枚鐵球。

審問時他習慣盤球,一下一下磨著,發出輕微鐵器的聲音,令人心神慌亂。

要是哪句話說謊了,他就彈出鐵球直接打碎對方膝蓋。

冬青把來龍去脈全說完一遍後,立馬撇清責任:“奴婢真的隻是聽從薑薑夫人的話。她跟奴婢在府內關係很好,隻是好心幫忙而已。而且她跟五公子聯絡,也從未告訴過奴婢,這都是薑薑跟五公子策劃的,奴婢什麼都不知道!”說完,她重重磕頭。

沈瀾重重瞥她一眼,審了這麼多犯人,是人是鬼他一眼就看得出來。

這個冬青若真是跟莊蝶關係好,莊蝶逃出去必然會帶上她,就如同莊蝶不可能不帶小桃逃走一樣。

這個婢女無非是見有機可乘,想要榮華富貴罷了。

不過有件事說得不錯,她或許真的不知五公子要來營救,否則不至於當時如此驚慌。

五公子來了個聲東擊西,還來個暗度陳倉,偷梁換柱。莊蝶必定還在他手裡。

地牢陰暗,點了不少燭火。

冬青磕完頭後,才剛稍微起身,窺探沈瀾臉色。

隻見他臉隱在燭火的半明半暗中,始終像是湖水沒過胸口的沉,地牢寂靜,那些犯人竟然也不叫,可冬青連打量都不敢打量,隻覺得心頭發顫地恐怖。

許久,沈瀾歪頭,兩隻手指撐著太陽穴,淡淡說:“你起來吧。”

之前找薑薑就發現徐慕白不簡單。

太傅府的公子,還是雙腿殘疾,身側怎麼會有那麼多護衛?

他才調查得知,徐慕白乃是聖上的私生子,故而才沒有動手,否則早搶人了。

現下,他聯想起來,怪不得聖上無緣無故來巡兵三日,讓他作陪,原來也是這個五公子搞的鬼。

可就算他是皇帝的私生子,沈瀾也不在意,就算是太子他也敢動,更何況隻是個私生子。當夜沈瀾就派人去了,可五公子似有所覺,防守嚴密。

次日,沈瀾便被宣入皇宮。

聖上意有所指說,沈瀾彆的人都能動,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徐慕白不能。

因他是聖上最喜歡的兒子,未來沈瀾也要站在他那邊。

這話就是暗示,他想把皇位給這個私生子了。

誰坐皇位,沈瀾並不關心,他隻關心自己能不能殺掉平南王,以及,誰膽大包天,敢動了他的蝴蝶?

然而徐慕白確實不是個能輕易動的對象。

就如同那次來營救薑薑的人,全都訓練有素,武功高強,在他圍追堵截之下還能全身而退,不是江湖草莽。五公子不僅頭腦聰明,且暗中有勢力。

沈瀾帶兵打仗這麼多年,能當上將軍,不是個莽頭漢。

他讓冬青起來,就是打算讓冬青繼續做這個“莊蝶”,好讓徐慕白放下戒心,以為他把假的當成了真的。

再嚴密監視了徐慕白半年,看他能否露出馬腳。

隻不過這半年,都未見他離府,或者讓身邊人出來跟人接觸。

他相信,莊蝶被他藏在身邊,就在徐家,就在他的屋子裡,有一間密室。

今日徐慕白一出來,徐家防守一鬆,沈瀾便派人進去找,確實是有密室,隻不過裡麵裝的隻是一些雜物,且並不像住過人的樣子。

沈瀾沉聲吩咐:“繼續找。”

說罷,他踩上馬鐙,跨上馬鞍。

迎視日光。

之前就找過兩年,所以沈瀾並不著急,他一點也不介意莊蝶逃跑,隻要她逃,他就找。

若用小桃的性命來逼出她,她會恨死他的,對她做什麼她反倒沒那麼在意……沈瀾貪戀她那些日子給出的溫香軟玉和順從關心,哪怕是為了逃跑準備,不能讓她恨他。

人生苦短,有這種趣味也不錯,總能找到的,他的蝴蝶。

“駕!”沈瀾策馬前行,駕車的乃是軍士,快速跟上。也不顧裡麵的人被顛得昏頭轉向,左搖右擺,隻好兩隻手撐著馬車車壁,死死不敢出聲。

與此同時。

早春宴。

沈瀾離開後,下一位進獻才藝的便是黃明曦。

黃明曦選擇彈奏古箏。

薑薑對琴棋書畫沒什麼造詣,聽不出門道,隻不過能聽出很好奇,尤其黃明曦於微光中,攤開裙擺靜坐,精巧手指翻飛,五官明豔儀容大方,令不少人都看得如癡如醉。

黃明薇則表演了打鼓。她為人活潑,打鼓時裙擺飛揚,如同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紫粉花瓣,美好得如春風拂麵。

兩姐妹一端莊一嬌豔,確實出挑。

到了中午,用過午膳後,長公主要午休,便讓各家閨秀、公子在王府內玩玩,等待晚宴。

剛進府時大家都會寒暄,這樣半散場,就能看得出誰跟誰關係好,誰風頭盛。

表現出眾的黃家姐妹花自然是最惹眼的,不少公子都湊在她們身邊,她們身側也有不少閨秀圍著。

徐靜媛論姿色和才藝比不上黃家姐妹,可她太傅府嫡女身份又更高些,故而沒有去跟黃家姐妹在一塊兒,反而跟鄒三姑娘親近,有自己的一派。

另外,最多的自然是長公主的女兒長樂郡主,她身邊似乎國公孫女之類更高位的閨秀、世家子弟。普通官員公子小姐也不太敢湊上前去。

另外還有些不太“有人問津”的,譬如薑薑和蘭香織。蘭香織是父親官職地位,加上姿色普通,也未抽中表演,一直默默坐在後排,薑薑也是。就算有公子接近她也不怎麼說話,加上兩個姐姐一比較,她這個庶女更不夠看了,很快“人丁寥落”。

她們兩個逛到了偏遠之處,忽地,蘭香織道:“五公子。”

薑薑扭頭,見徐慕白正坐在假山流水曲觴的源頭,低頭靜靜看著溪水,他身側沒什人,隻有率遲在身後。

徐慕白手上有個東西,像是她告彆送給他的木偶小人。

率遲回頭,也看到了她們。

薑薑正要走,徐慕白忽然喊道:“黃小姐。”

薑薑頓了頓。

蘭香織膽小,見到徐慕白搖動輪椅前來反而退後兩步,她不敢跟男子們說話,尤其像徐慕白長得這般好看,不過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水邊,顯然也不太受歡迎。今日席麵上長公主和沈瀾對他都不算太好,故而一個人待著吧。她同情地想。

“你為何知道我姓黃?”薑薑問。

“剛剛聽有人稱呼過,你是黃府的三小姐。”說罷,徐慕白打量她,“黃小姐,跟我的一位故人很相似。”

“今日很多人都說我像其他人。”薑薑道。

“是嗎?我這位故人還說她心如木石。”徐慕白摩挲著那個木頭小人,“看來跟黃小姐有點類似。”

蘭香織聽不懂他們在說話。

薑薑沒有說話,停了片刻後,她行禮,轉身離去。

徐慕白望著她背影。

率遲道:“公子,薑薑反應有些冷淡。”

“她不想暴露身份,自然要冷淡些。”

率遲不由得默默看了徐慕白一眼。

徐慕白又在低頭摩挲那個小人。

當日,薑薑讓人送來小人和那個紙條,他就察覺出端倪。

這張紙條隱含告彆之意。

首先,薑薑剛剛被劫,身為將軍的沈瀾防守不可能如此鬆懈,讓薑薑能夠輕易傳出紙條。

另有一種可能是沈瀾故意讓薑薑傳出紙條,好順藤摸瓜查出幕後真凶。

然而,薑薑看似呆頭呆腦,實則很聰明,如果沈瀾是這個打算,她必然不會順從。

更何況,據小桃說,薑薑是救過沈瀾一命的,線報傳來沈瀾也是對薑薑極儘寵愛,那就排除了他會威逼利誘的可能。

那麼薑薑究竟是在什麼情況下,能如此輕易地傳出一張告彆的紙條?

沈瀾防守嚴密,無法從沈瀾那邊下手,那就從當日送紙條來的那個小乞丐下手。

徐慕白查到小乞丐乃是南方水災討來的流民,紙條是一對他們村老夫婦身側的姑娘給他的。

那時田大爺田大娘剛好走回了南方,徐慕白派人千裡迢迢過去,以幫薑薑傳信的名頭問出了薑薑竟然會換臉的信息。再之後他打聽到冬青在沈瀾府裡,因得了“天花”足不出戶一個月,最後離奇失蹤,很快他串聯起來。

徐慕白聽到回稟後,既有些驚訝,又有些快慰。

原來薑薑竟是給自己做了一個“贗品”逃脫,不愧她認真鑽研了那麼多年的醫術,真聰明。

聰明得令他眷戀。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徐慕白獨自在主屋門外獨自下一盤棋。

“燦燦萱草花,羅生北堂下。

南風吹其心,搖搖為誰吐?

慈母倚門情,遊子行路苦。

甘旨日以疏,音問日以阻。

舉頭望雲林,愧聽慧鳥語。”

陳沐陽穿著他慣常的藍袍踏月吟詩而來,他搖著折扇,徑自坐在棋盤對麵,執起一枚白子:“你今日那《憶母曲》吹得好,令我肝腸寸斷。”

徐慕白微微一笑:“是陳兄教得好。”

陳沐陽專喜歡挑人痛處:“不過可惜了,你那生母沒什麼太大反應。不過連曲名也沒敢問。聽說她擅長音律,大抵應該是知道的。”

正因為知道,徐慕白才會吹。

月光落在他們頭頂之上,往右側打出了淺淡的兩道輪廓。

“還有你讓我進府探查的那個薑薑——”陳沐陽落下一顆白子,目光隻落在棋盤上,“她應是有心上人了。”

徐慕白抬頭。

“我打聽過了。是個藥店的夥計。不過如今正在開藥堂。人似乎還是挺好的,忠厚老實的,也沒了雙親,喜歡種藥采藥。”

喜歡種藥采藥,這倒是薑薑的興趣。徐慕白想。

“另外,他今日在找媒婆,看來過不久就會上門提親了。”

徐慕白放下棋子,慢慢坐起身,雙手放在輪椅扶手之上。

率遲沒忍住建議:“公子,既然薑薑有了心上人,要不就算了。”

其實現下,他們已經算得罪沈瀾了。

沈瀾派人來探查過好幾回。

今日徐慕白一出去,回來後,他們屋內都有翻找痕跡,連密室都被打開了。

當然,他們的密室沒放什麼東西,放的都是每年生辰聖上偷偷過來送給徐慕白的禮物。

本來聖上答應要送完十二生肖的玉燈,因徐慕白喜歡,可徐慕白斷腿後,為人不引人注意,聖上再也沒來過,那些燈都放進了密室裡。

好在那些人沒亂動,見藏不了人便走了。

得罪沈瀾對他們不利,沈瀾是個咬住了就不會輕易放嘴的瘋子,更何況——

陳沐陽沒抬頭依然在下棋,不過仔細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下棋,反而是打亂了徐慕白的棋局,用白字拚出貓臉:“雖然我不知道你跟那個薑薑有何過去,不過我今日看沈瀾似乎也想要她。我接觸下來,她性情平淡,倒不是喜歡享受奢榮的類型。現下她都有心上人,快成婚了。”

他抬頭,清亮雙眸直勾勾注視著徐慕白,幫率遲把後半句說了出來:“你再靠近,說不定真會幫沈瀾,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