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校和貓嘀嘀咕咕的時候, 鬆田坐在街邊的長椅上跟北小路真晝解釋了他這裡的事。

“我上次遊戲的獎勵你還記得嗎？跟你差不多的，可以指定下一次遊戲地點的道具。”

“啾。”

當然記得，但你這是指定到了什麼遊戲裡？古早到冒泡的勇者鬥惡龍米花版RPG？我來的時候都看到街邊被你打倒的小怪了！沒想到鬆田你是會喜歡這種遊戲的人……

“不是這麼回事。”

鬆田敲敲金絲雀腦袋, 往那邊的大樓看去, 湛藍的天空與純白的雲正倒映在建築的窗戶上, 再過十分鐘那裡就會發生爆炸, 一切都跟他記憶裡的那天一樣。

一次又一次，仿佛遊戲的結局早就損壞，隻剩下了那個寫作TRUE END讀作BAD END的結局。

“啾？”

鬆田陣平重新站起來，說：“我指定的是，萩原在的地方。”

當時他非常平靜地在彈出的使用欄填寫了這樣的答案，被守秘人駁回了。他重新填了一次, 還是一模一樣的結果, 直到最後守秘人說遊戲道具不是給你這麼用的。

他沒說話，對著遊戲道具的介紹看了半天，忽然有了個新的想法。拉萊耶遊戲公司確實不乾人事, 他們的目的也難以捉摸, 但既然是守秘人駁回而不是無法使用，那就代表其實他們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鬆田問守秘人真的不能這麼用嗎，守秘人回答有這樣的機會做點彆的不好嗎, 鬆田就非常放心地把守秘人的賬號拉黑，再填寫的時候就沒有遭到任何阻礙。

沒錯, 拉萊耶遊戲公司標榜自己遵守法律和社會規則，守秘人那裡竟然還有個“拉黑此客服”的選項。

等到進入遊戲的時候，他就發現……

這裡還真的是個遊戲，他作為玩家的角色是傳說中的救世主，在這個像素和積木組成的世界裡打敗怪物、一步步解決所有事件, 拯救被困在這座城市裡的NPC。雖然他沒看到想要的那個NPC，但或許他也在這個世界裡吧。

刷新出來的怪物有的是電視節目裡經常看到的，還有克蘇魯神話裡偶爾會出現的怪物，鬆田看著自己的SAN值一點點下滑，幸好這個不講道理的遊戲世界還能通過SP藥水回SAN，雖然細節是真的不能追究。

總之，勇者鬆田一路過五關斬六將，通關了這個叫做《Kirakira☆暗黑都市Beika大冒險！》的遊戲，拿著全村最好的劍，所有人歡呼慶祝的時候，他卻隻覺得少了什麼。

人群的歡呼裡，城市的某個角落傳來了爆炸聲。他看過去，問：“那邊發生了什麼？”

新來的守秘人這麼回答：【就算救世主打敗了所有的怪物，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產生新的矛盾，那隻是城市一隅每天都會發生的再平常不過的事。】

平常嗎？但人的死亡本身就是平常。

鬆田陣平扔掉花環，跑出人群，像是期待著什麼又像是逃亡一樣前往那個方向，等他到的時候，就看到跟記憶裡萩原死亡的那天一模一樣的建築、爆炸，站在樓下茫然往上看的NPC小人，還有已經墜落到世界邊緣的積木碎塊。

這裡是城市再普通不過的角落，甚至就是這張不大的RPG地圖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是像素點組成的虛無邊界，他在攻略遊戲的時候無數次從附近的街道路過，卻從未看到被高大建築遮擋的這裡。

卡通到有點可笑的火苗上畫著笑臉，正在他周圍來來回回地跳躍，而追上來的人群問他，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不是應該慶祝嗎，不是應該歡呼嗎，為什麼你的臉上看不到笑容？

他笑得出來嗎。

在看著那片廢墟愣了很久之後他問守秘人，這個遊戲的救世主不是要拯救所有人嗎？為什麼明明結束了還會有人犧牲？

那位新來的守秘人語氣裡帶著幾分愉快：【是啊，正是因為遊戲結束了，英雄才無法再拯救死去的人，畢竟勇者是用來打敗魔王的，等到這出舞台劇落幕，人依舊要經曆生老病死愛恨彆離，他們的故事已經與你無關。】

這是在開玩笑嗎？！

充滿惡意的世界、無限回檔卻總是會出現事故的舞台、冷眼旁觀直到最後才笑出來的KP讓鬆田再度肯定“拉萊耶”絕非毫無目的闖進現實世界的意外，他們從·一·開·始就抱著某種目的，而現在更是在揭開他血淋淋的最不願意提起的傷疤嘲諷。

能拯救這裡的所有人，卻因為故事落幕永遠也沒法見到自己想見的人，鬆田陣平攥起拳頭猛地往旁邊的牆上錘了一下，積木堆積的高樓搖搖晃晃，啪嗒一下就變成散落的碎塊。

守秘人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小心點哦，你可是救世主，一不小心就會造成可怕的後果。遊戲已經結束，現在你該走了。】

鬆田陣平站在原地沒動，周圍的NPC們開始慌亂地後退，好像剛才的英雄已經變成了會吃人的怪物。

“我的戰場不在這裡。”他說。

遊戲已經結束，距離退出還有段時間，鬆田陣平重新找到遊戲檔案的界麵，發現他的上一個檔案就在十分鐘前。

沒有更往前的檔案了，除非重新開始。

【就算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結果，但既然你要嘗試，那就去試吧，調查員。】

守秘人沒有阻止他，就這麼看著，而鬆田在這樣混亂的世界裡往那座大樓前進，卻被突如其來的怪物攔住去路。

尚未清理完的怪物，城市裡隨時可能發生的事件，擋在他麵前的建築打開門卻是似乎永無止境的迷宮，每次看到站在那座大樓下戴著墨鏡的NPC，就有某種煩躁的感覺從心頭升起。

你為什麼站在這裡？你為什麼一直站在這裡？你明明能救他的，但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做啊！

>>GAME OVER！

>>LOAD or EXIT？

每次回到原點，看到熟悉的怪物，和正在期待著他的NPC，鬆田陣平往視線儘頭、往唯一想去的那個方向奔跑，卻總是隻能得到同樣的結果。

他給遊戲裡的警察局打過電話，但電話那邊總是忙音，因為這座城市的係統已經癱瘓，隻有救世主打敗怪物才能恢複正常的運轉；他嘗試放棄怪物去那座大樓，可是就在他走到一半的時候大樓轟然倒塌，連帶著裡麵的人和下麵的人群，一起被砸碎成認不出來的積木塊。

他拿起勇者的劍，在最後的時間裡跟怪物戰鬥，可歡呼聲總是宣告遊戲的結束，每次當他削掉BOSS的最後一絲HP，遊戲結束的背景音樂就開始響起，而爆炸聲就是音樂的開場白。

“……”

最後他想，去看看那個NPC吧，哪怕不是萩原呢？於是他想儘辦法想爬到那座建築的頂端，可無論如何也到不了。

【調查員IGN017。】

“閉嘴。”鬆田陣平說。

【我隻是提醒你，你已經沒法退出了。遊戲已經結束，你隻能留在這裡。要當救世主、英雄，還是普通人，又或者被人憎恨的對象？】

“這都跟我沒有關係。”他來這裡不是為了成為英雄，他當警察也不是為了獲得讚譽，曾經憎恨警察的他最終成為現在這樣的人，是因為——

“萩原，你其實就在這裡吧！”

他伸出手，沒能觸及到那一片光，就從黑暗的深淵裡墜落。墜落著、墜落著，火光將一切吞沒。

現在鬆田陣平念叨著心浮氣躁是最大的敵人，坐在積木塊的長椅上點了根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阿北變成了小鳥還帶來一個動物園，但肯定是來找他的。跟原本預計的時間不同，他失蹤太久，警視廳專案組那邊找到阿北也在情理之中。

小金絲雀歪著腦袋思考，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說什麼，有時候是能聽懂的人話，還有時候純粹就是在那裡啾啾啾，鬆田陣平有時候都懷疑是自己在幻聽，幸好旁邊的老鼠偶爾說兩句，讓他意識到這是真……不是，等等，老鼠為什麼也會說日語？

傑瑞上校點點頭：“沒用的小說家和他很能乾的警察朋友。”

褐色老鼠被小金絲雀大鵬展翅搓了一頓，於是兩隻就在貓身上跑來跑去，看得鬆田在心裡配bgm。

這裡有聽得懂鳥語的人，聽得懂貓話的鳥，會說人話的老鼠和隻會喵喵的貓，雖然看上去哪裡不對勁，但綜合一下還是能開隊內語音的。

北小路真晝還在撲騰，就被鬆田提溜起來，他轉頭一看，上校也被鬆田提溜起來了。

“啾……”

鬆田陣平嚴肅地看著這隻漂亮金絲雀，絲毫沒有被小鳥的美貌迷惑的模樣，問：“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來這裡的？”

北小路真晝覺得自己的毛都要被鬆田拽掉了：“漂移找我來的，他說有個笨蛋把自己困在遊戲裡了，隻能連夜坐車從冥界來找我搬救兵，讓我快點把那個笨蛋帶走。”

鬆田陣平拉長聲音，問：“哈？他怎麼不自己來找我？”

北小路真晝聽到萩原的聲音，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小聲說：“漂移說這個笨蛋把他拉黑了。”

鬆田陣平：“……”

他現在把萩原從黑名單裡放出來還來得及嗎？哦這個副本裡沒有手機，出去再把他放出來吧。

“其實，”鬆田開始扒拉阿北的羽毛，“我知道他就是萩原……”

【明明知道就是不敢叫我，還說著“這點小事五分鐘就能搞定”然後把我拉黑了。】

“但萩原那家夥說無論如何也見不到，人都能複活，外神也能被召喚，世界變成這個鬼樣子，我就是想見他一麵怎麼了？還有，他說是誰笨蛋？”

【阿北，你看他。】

“阿北，你看他！就是因為他一直不說清楚才會這樣！”

“……”

被這兩個人夾在中間的小金絲雀吸了吸鼻子，眼淚啪嗒啪嗒掉：“你們能不能回去再聊，鬆田這家夥再拔我的毛就要掉光了。”

鬆田：“……”

萩原：【……】

上校發出嘖嘖的聲音，搖頭看他們在這裡吵，拿膠水給金絲雀粘了粘羽毛，但很快就被啪嗒啪嗒掉的眼淚給衝下去了，最後上校拿著幾根羽毛靈機一動，給自己插頭上，搖身一變就成了酋長傑瑞。

酋長傑瑞戴好自己的羽毛頭冠，一本正經地問：“你們準備什麼時候乾正事？”

北小路真晝剛從鬆田的魔爪下麵掙脫出來，哽咽著說：“既然你們兩個都想讓對方離開這裡，但這就是遊戲的死局，那我有個好辦法，咱們把裝貓的箱子拆了吧。”

“你要乾什麼？”

“我要叫哈斯塔來把這遊戲給砸了。”

［基於您現在的生物特性，每次掉毛都會觸發SAN CHECK。］

［SAN CHECK D100=46/45 失敗！］

［理智扣除1D5=5點，剩餘理智40/66。靈感檢定通過，獲得臨時瘋狂狀態：In Cassilda。］

［In Cassilda：你是被祂眷顧的金絲雀，你黃袍加身、衣風獵獵，你為你的神明歌唱死亡與新生。］

鬆田陣平都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小金絲雀歪著腦袋唱起了歌。

他這次是真聽不懂阿北在唱什麼了，雖然聽起來是挺好聽，但那隻銀色長毛貓猛地炸毛跳起來就鑽到了鬆田陣平身後。

“喂，先彆唱了，阿北？阿北？”

【臨時瘋狂，他聽不見你說話的。】守秘人懶洋洋地聲音傳來，似乎對現在的場麵不是很感興趣，甚至打了個哈欠。

鬆田陣平開始想念雖然不怎麼好好說話但好歹不會跟他對著乾的守秘人萩原了，但現在他聽不見萩原的聲音，隻能聽到新來的守秘人跟他不是很敬業地解釋。

——臨時瘋狂？你每次臨時瘋狂都這麼刺激的嗎阿北？上次臨時瘋狂的時候直接把自己當神了，這次也……難道說黃衣真就看上阿北了？

【怎麼可能，哈斯塔根本就不在這裡，上次那是……他怎麼還真來了？】

守秘人原本怠惰的聲音忽然變了，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積木建造的城市上空瞬間就變成夜晚，滿天星鬥閃耀，金牛座最閃耀的Aldebaran仿佛要從天空中墜落，整個世界都在晃動，像素遊戲的對話框變成了看不清的文字塊。

暴風在小小城市的街道上狂舞，將五顏六色的積木塊吹上天空，連同隻有一麵身體的紙片人NPC和貼在天空中的白雲一塊撕扯下來，往星星粉碎的那片天空中去。

有“某種存在”從天空中垂下觸角，滴落於城市的表麵。

噓。

【他還真來了，算了，你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