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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也有人掙脫出血陣的。

是靈華峰峰主沐玉辰。

也許因為他是沐氏血脈,天生異瞳,所以居然掙脫了血陣,逃出靈華峰那修羅地獄。

黎皎皎印象中的沐峰主溫文爾雅,十分可親,也一向樂意照拂弟子。放在整個玄天境,沐峰主也是數一數二的溫雅君子。

可眼前的沐峰主卻睚眥欲裂,容色狼狽恐懼,甚至有幾分猙獰。

他碧色的眼睛開始流血,跑至於黎皎皎跟前時雙眸已經化作兩個血窟窿。

黎皎皎竟不覺心生懼意,恐懼莫名。

她瞪大了眼睛,啊的輕叫了什麼,卻又仿佛不知曉說什麼才好。

沐峰主極恐懼的抱住了一旁藺師兄,下一刻一道雪色身影已至近前。

隻一劍,藺師兄與沐峰主兩個人的身軀被劃作四截。

鮮血滴答,從劍上滴落,宛如野獸沾了血的凶牙。

黎皎皎張大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隻能默默流淚,停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

也許這便是等級威壓,強者壓製,她花了極大力氣使得自己不要跪下,勉力站在原地。

當日謝慈不過望了她一眼,已使得她如墜血海,神魂受創。

如今她被謝慈神識鎖定,如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更一動不能動。

謝慈已抬眸望向了她,那一雙眼又深又沉,看不出什麼情緒。

他卻比著手指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

謝慈另一隻手還握著劍,鮮血蜿蜒從大音血雀上淌落滑下,從劍尖滴落,潤入了大地泥土之中。

他誘人的輕輕聲:“不要說出去。”

黎皎皎驚恐的說不出話。

對方卻伸出手臂,攬住了黎皎皎腰身,將她輕輕往自己跟前攬一攬,兩人不免靠得更近些。

謝慈也瞧著黎皎皎,她飽滿杏眼大大瞪著,有一種受驚了的貓一樣感覺,少女淚水卻是奪眶而出。

於是他摟腰的手臂上移,手指擦去了黎皎皎雪白下頜沾的一點鮮血,是他方才殺人時飛濺鮮血。

他手指稍稍用力搓了兩下,看著指下肌膚被自己揉的微紅,眸色便隱隱有點兒異樣。

黎皎皎被他捏著下頜,聽著他說道:“你替我保守秘密,我自然應當獎勵你。”

然後他便吻住了黎皎皎。

一側是斬成四截的兩具屍首,耳邊是靈華峰弟子垂死哀嚎,甚至謝慈另一隻手還握著沾血的劍。

他偏偏這個時候去吻黎皎皎,果然是個大魔頭。

謝慈手掌蜿蜒而上扣住了黎皎皎後腦,女修身軀在輕輕發抖,他這個魔頭的眼卻平靜無波,竟仿佛沒有半點情動。

等到這個吻結束了,謝慈手臂鬆開,黎皎皎終於軟軟跪在地上。

謝慈也彎身下來,跟她臉對臉:“其實從前我便向燕不屈討要你,我這樣辛苦操勞,討要些好東西,也是理所應當。”

他還輕輕擦去黎皎皎麵上淚水。

說是喜歡,更多的卻仿佛是戲謔,刻意拿黎皎皎調笑。

更不用說謝慈還用了一個討字,討東西才是討。

他還在黎皎皎心裡種下心魔。

黎皎皎每欲對人言,便會生出極大恐懼以及無力瀕死感,會極篤定覺得自己一旦道出真情,必會遭受難以言喻不幸。然後因為如此,黎皎皎就會生出說不儘懼怕,乃至於本能抗拒,無法動彈。

高階修士種下個心魔也不稀奇。

可後來黎皎皎還是去指證了他。

她想謝慈實是太過於自負了,他以為自己會瑟瑟發抖,以為這種下的心魔便一定能困住自己?以為自己任他欺淩,怎麼樣都沒關係?

還是以為煉化那麼了那麼多雪川宗修士,便一點兒代價也不必付?

還有那屈辱的,壓製性的一個吻。

烙入神魂的卻是被吻時靈華峰弟子的垂死哀鳴。

之後黎皎皎蜷縮著在溫良玉塌上發抖好幾日,卻終於伸出手,攥著鳳凰之羽的劍柄。

那手掌膚若凝脂,手背繃緊時青筋也是若隱若現。

她不斷讓自己生氣,因為生氣才會壓過害怕。她心裡隻對自己說:“黎皎皎,你可以的,膽子也大一些。害怕也沒關係,誰都會害怕,但卻一定要去作證。”

後來謝慈便被關入刑台三十三獄底層,黎皎皎也知曉自己得罪了他。

如今謝慈入獄已經足足兩載了。

黎皎皎危機感也油然而生。

燕不屈難道不想讓謝慈死?

怎麼可能!

單單謝慈佩劍在千劍譜上壓了燕不屈一頭,那已是死罪。

可謝慈雖入了刑台,身上牽連的勢力可不少。

不單單是那些月劍台劍修。

謝慈手下有六名血仆,皆是被謝慈擊敗,簽下血契,與謝慈生死一體的幾個當世大修。

知道的就有兩位,一是月劍台的監事寧玉仙,一是雪川宗飛月樓樓主白月情。

這二人皆是身份尊貴,且修為高深,雖及不得燕不屈的半仙之境,卻也有些保命詭術,也有耗儘精元一搏之力。

另還有四人,也並不願意透露身份,悄然隱匿暗處,誰也不知其真實身份。

但以謝慈喜好,多半也是身份修為皆不俗,否則也難入謝慈這個劍主之眼。

所以遲遲未曾公審,將謝慈壓下三十三獄也是權宜之計。

如今也足足兩載了。

她也已離了雪川宗,沒了燕不屈庇護,但又成了個小掌門,能對謝慈生死投上一票。

雪川宗內,刑台掌賞罰之責,更設三十三獄,以此關押一些修士界罪無可赦的罪修。

每下一層,所關押之凶修便更凶惡可怖幾分。

三十三獄底部,則關押著雪川宗最可怕罪修。

此層隻關押一人。

這一人,便是月劍台劍主謝慈。

玉壇明潤,幾道玄鐵鏈交錯,鎖住壇心犯人。

謝慈一身雪衣,發絲若墨,隨意披散。

他容貌極好,隻略蒼白了些。

這時謝慈眼皮輕顫,卻驀然睜開雙眼。

他雙眸沉似深淵。

隻一瞬間,他整張麵容也好似發生了奇異變化,五官雖未改變,卻宛如高山流雪,春花暈月,生出令人心馳神搖的韻味。

謝慈伸出手,輕輕理一下發絲,手指亦是異樣蒼白。

他已在這三十三獄最底層足足呆了兩年。

謝慈來這裡第一天,身軀之中便被打入足足七十二根鎮魔刺。

這鎮魔刺是用世間最邪毒的陰祟所煉,不但能傷人身軀,更能汙染魂魄。刑台三十三獄的凶犯也不是個個都會打入鎮魔刺。而再凶悍的凶修,至多也隻能打入一兩枚鎮魂刺。

而謝慈則被足足打入了七十二枚。

他已修為儘廢,使不出絲毫玄力。那一身雪衣亦是血跡斑斑,滲透出一股子濃稠的血腥之氣。

那些鎮魔刺本是邪物,每逢十五,便會被三十三獄地下陰潮引起共振,如此撕裂謝慈身軀,甚至浸蝕謝慈神魂,使謝慈身軀不斷受傷。

故而謝慈身軀大半時間,都處於一種昏睡不醒狀態,每月清醒也不過七八日。

哪怕月月受刑,修為儘失,謝慈手腕足踝也皆被玄鐵鏈這般扣住,不得掙脫。

他略動一動,便傳來叮咚聲響。

這世間最惡毒凶修,方才配得上如此待遇。

謝慈容色卻是平靜若水,一雙眼又深又沉。

他麵前設有一幾,上麵有幾枚卷軸,甚至還有筆墨。

謝慈身上所著衣衫似也是一件法寶,本來沾染的斑斑血汙一點點消失,不多時又潔白若雪。

一旁姬暮雪也和聲說道:“你上次還擔心黎仙子受人嗬斥,幽禁洞府,然後走火入魔。如今也不必擔心了,她好得很,還突破了玉液境。隻是如今離開了雪川宗,自己開辟了個洞府,叫什麼靈葉府。”

“她人聰慧,天賦又高,又舍得撒手,指不定有什麼前程。”

謝慈提筆做畫,說了句那就好。

姬暮雪歎了口氣:“每逢七日,我便來看你一次,又和你說說話。可外邊的其他事你倒問得少,問得最多的卻是黎師妹,你對她甚是關心啊。”

謝慈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道:“這兩年我在這兒,心心念念,隻顧著念她。我生怕她年少魯莽,出了什麼事情。之前聽說她出事,我素不信神,卻也向天祈禱,盼她安然無恙,不要折在彆人手裡。”

“無論如何,她總要等我出來。”

謝慈言語也並不如何暴戾,姬暮雪卻微生涼意。他想起謝慈昔日裡是何等風光,一劍豔天下,掃四疆,順他者昌,逆他者亡,風頭一時無二,便是燕不屈也忌諱幾分。

可因貪個美貌小修,覺得她年紀輕修為淺,又種下心魔,故以為無恙。豈料這一時疏忽,倒使得謝劍主淪落此處。

當年也是湊巧,黎皎皎告發之際,恰逢謝慈修行出了岔子,方才落入刑台。恐怕燕不屈也未想到,此事居然如此順暢。

這兩年燕不屈大肆剪除謝慈羽翼,謝慈也並未多問兩句,大約本也猜得到。

如今謝劍主倒盼著黎皎皎安然無恙,那女娘怎能輕易折在彆人手裡?如此之恨,自然絕不能輕輕揭過。

謝慈便提筆在雪白的卷軸上作畫,他下筆飛快,勾勒出一道女娘的倩影,卻也栩栩如生。

女修赤足、散發,手中執劍,頗有幾分豔冶之意。

隻不過這份豔麗之中,又仿佛透出了幾分的詭異。

他畫的也是黎皎皎,而且是現在的黎皎皎。

那女修一舉一動,他莫不是格外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