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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婉華自也有所察覺,心裡也不免添了幾分酸意,更禁不住涼絲絲想,是,黎皎皎分明是又鬨性子了。

仙長天人之姿,旁人得燕不屈片刻垂顧也是難,可黎皎皎卻毫不珍惜。

可偏生旁人也沒這個福分作一作!

仙長明明是極稀罕的,現在還掛在了心上了。那麼以後隻要黎皎皎稍顯示弱之色,又或者隨意給個台階下,燕不屈必然會將她給重新迎回來,隻怕榮光還勝過從前百倍。

李婉華隻恨不得燕不屈徹底厭了黎皎皎才好!

燕不屈認真瞧著李婉華,說道:“不過不要緊,你不是說皎皎舍不得離開雪川宗,哪怕重新參選做雪川宗新弟子,也要重歸本宗。”

李婉華飛快說道:“是!正是如此!黎師妹受仙長厚恩,怎麼真舍得走?無非是一時使性子,所以方才想不開。”

她隻差沒說黎皎皎是欲擒故縱,恨不得點醒仙長,使燕不屈看清楚黎皎皎所使手段。

李婉華人前溫文爾雅,可在燕不屈的跟前,她的那些個酸嫉心思仿佛也是無所遁形了。

燕不屈看著這張滿含酸嫉麵容,心裡卻冷笑一聲。

燕不屈心裡禁不住想,是呀,皎皎又怎麼會舍得走?隻看李婉華麵上嫉妒之意,黎皎皎就定舍不得讓這個師姐如願,自然是要打李婉華的臉的。

誰肯如了敵人的意呢?

燕不屈已鬆開了手指,緩緩說道:“那我便信你了。”

然後燕不屈便重新回到白玉寶座之上:“再過一月,雪川宗便要挑新弟子了,婉華,你自然要對黎皎皎照拂一些。”

李婉華亦恭順應了一聲是。

她心裡也是百味交織。

仙長對她沒有很熾熱的寵愛,可也有一些信任,還會讓李婉華替他網絡心腹。李婉華時常會舉薦一些修士,這些修士能在雪川宗有很好的前程,這份權力也使得李婉華在雪川宗頗有些地位。

李婉華也不免安慰自己,仙長對自己不是很寵,卻是很信,那豈不比那些熾熱纏綿的寵愛更穩固些?

這樣子的細水長流,方才是長長久久。

總有一天仙長會知曉,隻有自己才是有資格永遠陪伴他的人!

燕不屈如今卻隻想著黎皎皎。

雖說是篤定黎皎皎會回雪川宗,可燕不屈終究並不十分確定。

想著訊線裡黎皎皎發顫無措嗓音,燕不屈驀然覺得一股熱流湧向了自己腹處,令他莫名興奮。

但他自然也記得自己將黎皎皎給欺辱狠了。

孩子受了欺負,也許就會賭氣,更何況黎皎皎還是個被寵慣了的孩子。

若黎皎皎當真不會回雪川宗了呢?

燕不屈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否定:不會——

哪怕黎皎皎不屑跟李婉華之流扯頭花了,還有她朋友之死呢?

隻有留在雪川宗,步步討自己歡心,勾心鬥角,使得自己棄了昭嬈。那麼黎皎皎方才有一點點機會,給她那些個知交好友的死討回一個公道。而若她離開了雪川宗,那自然便是什麼也不是。

雪川宗如今在玄天境已經是一枝獨秀,黎皎皎無論如何折騰,在雪川宗跟前都如蚍蜉撼樹,不大會有什麼用處。

黎皎皎那麼重情意,必然是會投懷送抱,冷著臉侍奉自己。

這玄天境,黎皎皎也無處可去。

念及於此,燕不屈也心平氣和,方才莫可名狀的焦躁也就此消散。

不過是個一切在意料之中的掌中之物,雖有些興致,也不過如此。

這時節,黎皎皎已經走至了雪川宗的山門口。

她紅衣赤足,不過雙足並未真正沾染地上的灰土。那雙足看似踩在地上,其實有一層氣息相裹,隔開了赤足與地麵。

所以黎皎皎方才能雙足瑩白若玉,不染半點塵埃。

她散著黑發,發絲如流質一樣無風而動,當然她也驚動了雪川宗守山門的弟子。

誰都看得出,黎皎皎沒有戴雪川宗弟子必有的白玉釵。

如今雪川宗上下早便傳遍了,都知曉黎皎皎若不對何昭嬈認錯,便要離開雪川宗了。

關心這件事情的雪川宗弟子很多,私底下議論的也不少。

修士一途漫漫,有修士醉心修行恨不得搞上無情道,亦有修士百般無聊,喜歡摻和這些八卦狗血事。

黎皎皎和何昭嬈相爭,私底下也還是買股黎皎皎的更多一些,隻因為黎皎皎更為受寵。

畢竟哪怕黎皎皎獲罪,這靈藥穀的弟子也三天兩頭的往黎皎皎那處跑。

誰曾想今日卻是黎皎皎做出一副要離開雪川宗姿態,有人亦不免感慨黎皎皎性子未免太烈,稍稍服軟也是不肯,隻不過讓她給何昭嬈認錯罷了。

黎皎皎一旦出了這護山大陣,便再不能踏足雪川宗半步。

下一刻,黎皎皎踏足護山大戰,沒什麼猶豫,一步步的離開雪川宗。

護山大陣是混沌的,黎皎皎入陣時候,四周亦極是安靜。

但這一切當然隻是表象,沒有外敵入侵時,這護山大陣總是氣息安順,十分平靜的。

但一旦外敵入侵,這護山大陣就會展露出通天徹地之威,哪怕是玉液境修士也是會粉身碎骨。

而黎皎皎自然也知曉,自己一旦踏出去,自然再也回不了雪川宗。

周圍的霧越來越淡,她知曉自己將要踏出護山大陣。

黎皎皎驀然閉上眼,心內默默念名字。

謝流霜、薛欣、常言笑、沐雪塵——

每念一個名字,黎皎皎便向前踏一步。

踏完四步,她睜開眼。

濃霧已散,她已至陣外。

天朗氣清,萬裡無雲。

風輕輕拂過了黎皎皎發絲,她驀然深深的,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

雪川宗外,荒野之上,一名年輕女修正自跪地落淚。

她容貌清秀,衣袍上有雪川宗靈玉峰弟子的繡紋,卻不在雪川宗內,而在宗外這片荒地之上。

女修清秀麵頰之上已經染滿了淚痕,眼中卻浸染了一層又一層的死氣。

隻看這雙眼,便必定知曉她心中是何等的絕望,已經對生命之中任何事都失去了興致。

她驀然拔出了法劍,向自己頸間揮去,想要以此自裁。

這時一縷氣息掠來,纏住了她手腕,使得她手中之劍哐當墜落於地。

年輕的女修猶自跪著,抬著頭,看著向她走來的黎皎皎。

她自然是認得黎皎皎,黎皎皎是雪川宗最耀眼的明珠,誰不識得呢?

可眼前的黎皎皎似也與她印象中的黎皎皎大不一樣。

印象中的黎皎皎雪衣緋劍,乾淨得沒有一絲塵埃,耀眼得如初升之旭陽。可眼前的黎皎皎卻一身紅衣,法劍如墨,紅黑二色交織,透出了說不儘的詭豔。

她一頭墨色發絲輕盈的散開,無風而輕拂,玉色雙足卻是赤著,竟未穿鞋。

年輕女修哪裡見過黎皎皎散發赤足的妖魅模樣,不覺瞧得目瞪口呆。

黎皎皎平日裡明澄若水的眼眸裡還添了些恍惚的霧氣,她嗓音也很輕柔:“不要死,活著是很好的。”

年輕女修呼吸一窒,她屏息片刻,麵頰淚痕未乾,終究點點頭。

她點頭當然並不是黎皎皎的那一句話,而是因為她年輕,本性而言是不願意求死的。那樣急切的死意被打斷之後,湧起來的就是求生的本能。

黎皎皎唇角揚起,笑了一下,笑容也還有些僵硬。

接著黎皎皎手指一動,指尖凝結了一朵訊花:“若是想要離開了雪川宗,可以借此訊花,來尋我。”

她話語也微微一頓。

隻因這小女修認得黎皎皎,黎皎皎卻不大認得她。

黎皎皎目光逡巡,落在了對方腰間,上麵有一枚玉牌,玉牌上鑲嵌有方惜月三個字,自然便是對方名字。

積雪殿中,李婉華眼見燕不屈麵色平和下來,也稍緩心悸。

她期期艾艾抬頭,柔聲說道:“還有就是魏師妹,她最近修行可是大有進益。”

她想讓燕不屈知曉,其實雪川宗的天才弟子甚多,也不僅僅隻有一個黎皎皎。

一邊說,李婉華暗暗看著燕不屈的臉色,打量著燕不屈的想法。

燕不屈容色和緩了許多,隻輕輕哦了一聲。

李婉華膽子頓也大了起來,小心翼翼說道:“魏師妹今年未足十七,已經順利摘下一朵雪峰劍花,天賦不可謂不出挑。”

唯二十歲以下弟子方才可踏入雪峰,憑借天賦摘去劍花。每朵劍花之中藏了一套絕妙劍意,能使得奪花之人領悟一套絕妙劍技。

那是一件極艱難事,也是玄天境少年們證明自己天賦的證道之地。

近兩百年間,燕不屈、謝慈沒有去試,於是隻有一個年輕弟子做到。

十四歲的黎皎皎入了雪川宗,才拜入山門,接著就去了雪峰,然後就得了一朵劍花。

天才該刷的業績和逼格都讓黎皎皎刷遍了,人生可謂易如反掌。

李婉華暗暗咬了一下牙,好在如今終於有了第二個。

便是十七歲的魏初初。

她想要魏初初代替黎皎皎,隻有仙長淡忘了黎皎皎,黎皎皎才會永遠被摒棄在雪川宗以外,再也不能殺回雪川宗。

燕不屈已儘收怒色,且還微微一笑,稱讚:“婉華,你當真不錯。既是你舉薦,那雪川宗必定也是會悉心栽培。”

燕不屈嗓音也略頓了頓:“而且,我也會見一見她。”

他嗓音如迷人的醇酒,不生氣時顯得格外誘人:“因為她是你舉薦的,雖然你天賦不高,卻從不嫉賢妒能,隻一心為我。你對我,自然也是很要緊。”

李婉華心裡百味交織。

燕不屈也有對她溫柔的時候,就比如現在。隻是自己並不是仙長會很喜歡的那種弟子——

她知仙長就是喜歡黎皎皎這樣的天才少女,那麼自己便投其所好,將魏初初扮成燕不屈喜愛的樣子。

沒人比她更懂燕不屈的喜好。

可惜,她沒有天賦。

她從來也不是天才。

離開了積雪宮,魏晚晚急切的湊上來。

魏晚晚眼中泛起了熱切,一雙眼閃閃發光。

不出李婉華所料,有的是人想往燕不屈跟前湊。

李婉華也瞧著魏晚晚。

十七歲的少女天賦出眾,是魏家精心養出來的天才,可對著李婉華也是畢恭畢敬,絕不能有半點怠慢。

因為李婉華對她的舉薦很重要。

魏家是大家族,自然懂得一些禮數和規則。

魏晚晚這個天之驕女也很恭順謙遜,這自然得益於一些家中長輩們的指點。

這樣有人點撥聰明的女娘自然會少走很多彎路,而且絕不似黎皎皎那般任性得自討苦吃。

李婉華內心深處驀然升起了幾分嫉意,因為她並未出身於一個大家族,也沒有什麼天賦。

她心中雖是酸嫉,可麵色卻很和善:“魏師妹,仙長已經決意單獨見見你。”

魏晚晚眼珠頓時一亮。

李婉華心裡惡意卻不免不斷的加深,故意柔聲說道:“不過魏師妹,從今以後,你不要再穿這麼華貴的衣衫,需穿得素淨些。”

“最好是,一身雪衣。”

雪衣緋劍,則正是黎皎皎從前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