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太仁慈,總能讓相互誤會的人重歸於好。
生活不一樣,有些誤會一旦開始就再也說不清楚。
一如三年前的紀文溪與謝杏軒。
那時候,磨人的高考剛剛結束。
那天夜裡的星星很多,亮光透過玻璃散落在溫暖的奶茶店裡。
他們點了一杯燒仙草,久久地對著滿牆的留言便簽靜靜坐著。
“友誼地久天長啊啊啊!!!”
“我要上清華。”
“有生之年,誓死嬌寵。”
“I just wanna to be with you till the end.”
大大的一麵牆上,滿滿的都是狂妄的夢想和專屬於青春的熱烈心緒。
“誌願想好了嗎?”紀文溪接過剛塑封好的燒仙草,一邊撕開吸管的包裝一邊問他,“想去哪座城市?”
坐在身側的謝杏軒抬著頭,沒有回複,他的眼鏡因為抬頭的緣故看起來特彆奇怪。
順著他的視線,紀文溪看到在接近天花板的位置上有一張大大的粉色便簽紙,上麵寫著:XXX,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紀文溪太清楚了,XXX是謝杏軒的拚音縮寫,顯而易見,這個執筆人是她無疑。
那時候,他們還沒在一起,隻是路上遇到會打鬨幾下的校友。
當時,他在追求文科班的一個短發女孩兒。紀文溪沒見過那個人,但卻偷偷看過她的照片。
那是2010年很流行的大頭貼。那女孩兒穿著牛仔背帶褲,雙手插著口袋站在蔚藍的雲朵下,鵝黃色的編織禮帽蓋在亮黑的短短的頭發上,眼睛大大,嘴巴小小,淺笑起來像櫥窗裡的娃娃。
那種精致從來都與她無關。
看過照片的紀文溪太知道自己該扮演什麼角色了。
自此她開始變得心事重重,開始寡言冷淡,開始對什麼都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化學考28分,班主任讓她站到教室後麵聽課,她就坐在地上;私帶手機被抓到,她就從家裡再拿一個;教室不能充電就光明正大去老師辦公室充;早讀課在教室外吃早餐,不想上課就故意咳嗽影響教堂,再在老師露出不厭煩的神情後自覺去醫務室,還有,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飯了。
那天,她又像往常一樣借著生病去醫務室躲課,卻看到醫務室的躺椅上,坐了一個好久沒見的人。
白色透明輸液管裡的藥液滴落得非常慢,從玻璃瓶裡流下,經過長長的纏繞著的細管,最後緩緩流進謝杏軒左手虎口處的靜脈裡。
太久沒見了,青春期的男孩兒開始顯露青茬,照比之前多了幾分蒼老。
其實也不是蒼老,隻是十七歲的人總喜歡把蒼老的範圍擴得很大,總感覺再過一年滿了十八歲就不再年輕。
帶著胡茬兒的謝杏軒看到她,沒有表情。
她有點想逃,走進的腳步又往後退了幾步,她甚至不敢看她。
“要不你先去食堂吃個飯再來吧。”醫務室的大夫如從天降,解救了此刻不知所措的紀文溪,“我看你不是生病,純屬餓的。”
沒等大夫說完,她就慌忙從醫務室跑了出去。
上課時間,去往食堂的路特彆寬闊,她第一次覺得這條路這麼遙遠。
我應該怎麼跟他打招呼呢?
他剛剛看到我了,但沒有像以前那樣衝我笑了。
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
我不在意的。
她滿腦子都是謝杏軒剛剛看她的臉,那麼波瀾不驚,又那麼令人心疼。
這些日子他過得好嗎?
文科班的女孩兒答應了嗎?
他受傷了嗎?是不是生病了?
他,有想起過我嗎?
十七歲的女孩兒就在這樣的反複猜測和胡思亂想中晃悠到了食堂。
心有掛礙之人,就是刀俎上的魚肉,還沒等對方動手,就自絕於想象之下了。
紀文溪就是這片魚肉。
食堂外,她抱著視死如歸的心,她實在太想要結束這樣的生活了。
去吧,去告訴他,告訴他你很在意,告訴他你的心思,讓他給一個痛快。
紀文溪心裡的小人不斷慫恿著懦弱羞怯的另一個自己。
就在她左右搖擺的時候,輸完液的謝杏軒從不遠處走來,走向她。
他說:我帶你去吃飯。
隻這一句話,就把紀文溪心裡的無數小人擊得粉身碎骨,原本雜亂的腦袋倏地靜默下來,腦袋空空,雙腳不自覺跟著他走進食堂。
不僅是食堂,走去哪裡她都是願意的。隻要他帶著她,她就可以不問緣由不理目的心甘情願地跟隨。
“跟我開情侶空間吧。”食堂裡,坐在對麵的謝杏軒發出邀請。
一口飯差點沒下去,紀文溪趕緊喝了口湯。
“就這樣決定了。”謝杏軒拿出手機登錄賬戶,“你□□密碼多少?”
就這樣一頓飯,沒有追求,沒有告白。
時間很快,兩年過去了,他們從高一到了高三,這期間有過太多次爭吵與分分合合。
他們都是超級沒有安全感的敏感少年。
直到畢業後的這天,她看到那個女孩兒的留言,她看到他望著留言的樣子,那樣思緒紛飛,滿目深情。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那粒藏在謝杏軒內心深處的白米飯就在這張留言裡翻騰著,撓搔著。
“我知道了。”紀文溪手握著燒仙草,此時的她像極了被擠到杯頂的龜苓膏,那樣尷尬,又自不知趣。
奶茶店的開門“叮鈴”聲把沉思的謝杏軒拉了回來,他下意識看向門外,紀文溪瘦弱的背影在人行道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還沒說出口呢,他想要和她一起去她夢想的北京。
謝杏軒這樣想著,卻始終沒有追上去把話說出口。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自那以後,紀文溪換掉電話換掉□□,與原來的同學朋友隔絕所有聯係,也沒有出席過任何聚會。
北京那麼大,謝杏軒跑過那麼多所大學的圖書館,卻始終沒有找到她。
有些人,錯過就是錯過了。
後來我們遇見的人,都沒有十七歲的勇敢和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