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個洗手間，你先吃。”

季燦扯開嘴角笑了下，起身的時候差點被椅子腿絆一跤，踉蹌著出去了。

杭姣心中懷疑更甚。

但她不是杞人憂天的人，眼下還是吃東西要緊。

想說的話季燦自然會說。

他不想說，那也勉強不了。

杭姣自認為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季燦頂多算個小溪河。

餐廳終於上完了最後一道抹茶甜品，這服務質量和工作效率。

配不上它的價格。

幸好抹茶的品質還不錯。

杭姣多吃了兩口。

不多時季燦回來了，已經調整好了狀態，恢複到之前的遊刃有餘。

杭姣：“嘗嘗嗎，好吃的。”說著遞給他一個新叉子。

最後桌子上剩下的所有食物，季燦全都清理乾淨了。

杭姣很少見到這樣的人。他身上有一種神奇的矛盾感，常常會做些她意想不到的事。

做飯也是，吃飯也是。

騙人也是。

真誠的騙子。

“幾點的電影，走嗎？”杭姣問。

“走。”

下樓的時候季燦還是主動讓杭姣走裡側，避開上樓的人。

杭姣之前就注意到了，這次忍不住想知道：“你這都是跟誰學的？之前女朋友教的？”

“什麼？”季燦有點茫然，“我沒有過女朋友。”

“你之前沒談過？”杭姣微微驚訝，這是真沒想到。

季燦這個自身條件加榮譽光環，喜歡他的女孩肯定不少，誰能想到bking走的是純情路線。

季燦：“我除了比賽就是訓練，哪有時間。”

“網戀？現在不是很流行嗎。”杭姣邊走邊回頭，季燦落後她一個台階。

但他一直沒回答，杭姣以為他沒聽清。

就在這時，季燦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後脖頸。杭姣感受到突如其來的陌生力量控製著她轉了個方向，頓時心裡警鈴大作。

陌生力量帶著不同於她體溫的灼熱。

這人是不是瘋了！！！

沒等杭姣反抗，季燦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彆動，有你的粉絲。”

杭姣條件反射般保持靜止，但她不確定季燦是真的看見粉絲。

還是想占她便宜。

畢竟這個姿勢太詭異了。

台階高度差的原因，杭姣的腦袋現在正對著季燦的胸口，他的手還扣在後頸上，距離近到杭姣可以聞到他身上洗衣液的氣味。

遠遠看就像一對膩歪的情侶。

而且是在公共場合的樓梯上。

杭姣小聲說：“你怎麼知道？上來了嗎？”

話音剛落，一行三人從他們身側上樓，麵對‘膩歪情侶’一致裝作無視。

至於為什麼說是她粉絲，杭姣餘光也看見了。

其中一個女孩背著一個透明包，裡麵放著‘藍發yvonne’布偶娃娃。

是杭姣二十一歲時MD出的官方周邊，但她覺得醜，和自己一點也不像。

但娃娃銷量出乎她的預料。

她的粉絲，有點太溺愛了。

以前杭姣宿舍還擺過一隻，後來不知道哪裡去了。

待人走過後，季燦放開了她：“不好意思，事出緊急。”

被季燦掐過的地方連帶著變得很熱，比昨天套衣架留下的感覺還要麻。杭姣強忍著想要觸碰那塊皮膚的衝動，第一次感到自己大腦好像宕機了。

所以她忘了問，你是怎麼認得那個娃娃的？

就算讓她自己看，她也得半晌才能認出來那是MD‘精心’製作的醜孩子。

他說什麼來著？哦，事出緊急……

杭姣：“沒事，但人嚇人會嚇死人，你下次動手輕一點。”她雙手縮在袖口裡用力攥了下拳。

季燦：“知道了。”

“我也沒網戀過，之前給喜歡的人寫信，也沒收到回複。”季燦無縫銜接之前的話題頗為遺憾地說。

不愧是職業選手，對話的前搖時間都比正常人短。

杭姣胡亂應著，她沒心思聽了。

影院離這不遠，可以步行過去，就當飯後消食了。

季燦在回消息，杭姣落後半步打量他。

這難道是天賦嗎？他合該是個戀愛高手才是。

話一句不說，事件件都做。偏偏還瞞著她什麼事，不會是……

瞧他今天早上的反應，也不是某方麵不行啊。

杭姣心生煩躁，給自己點了根煙。

季燦鼻子嗅嗅，擰眉尋找煙味來源，見是她點的，眉目又舒展開來繼續回消息。

杭姣腦子很好用，眯眼在心裡打了個問號。

他不抽煙？

抽煙的人聞到味道不會是這個反應。

可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分明拿了一根。

這也在社交禮貌的範圍內嗎？

煙霧消散在冬夜的呼吸中，寒風伴隨著薄荷的氣息沉寂在肺裡。

杭姣突然發現，由她布局的打著‘愛情’旗號的逐利遊戲，多出來一個執棋者。

甚至入局的時間比她想象中還要早。

“季燦。”

“嗯？”季燦聞聲把視線從屏幕上挪開，詢問地看向她。

“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

電影開場前，前廳觀眾太多，兩個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等人群先入場。

觀影標配可樂和爆米花杭姣都不吃，於是空著手在這數地磚格子。

季燦不知道在想什麼。

從剛才她在影院門口問出那個問題開始，季燦一直沉默不語。

像是沒想好答案。

杭姣沒再催促他。

“走吧。”杭姣估算時間，影廳的燈大概已經熄了，他們卡著片頭播放的時間進去。

上次她進影院觀影，還是在H國時支持工作中相識的前輩。

說是支持，卻帶著不容拒絕的階級俯視，讓人難以真心觀看。

季燦買的是春節檔上映的愛情片。

杭姣昨天在網上看過它的影評。

通俗來說，愛情爛劇。

令她印象最深的評價是：【很難想象這是現代人寫出來的片子，狗血瑪麗蘇硬虐，毫無邏輯。這種爛劇受眾到底是誰啊】

杭姣看了個簡介就覺得有意思，看完影評發覺自己又被罵了。

真有這麼難看嗎。

摸黑進入影廳，季燦買的走廊位置，比較好找。

邁台階的時候季燦從後麵托著她的手肘怕她摔倒。

落座之後電影正式開始，杭姣大致掃了一下全場，這個影廳至少坐著一二百人。

基本全是情侶。

身下的情侶座椅就是最強有力的佐證。

周遭空餘竊竊低語。

影片開頭是少年紅著臉塞進女孩手心的情書，一字一句幼稚卻誠懇，女孩有些手足無措。

杭姣看得很認真。

全片的高潮是成年後重逢的二人念著少時情誼再續前緣，即將步入婚禮殿堂。

在婚禮儀式的清晨，滿懷欣喜的女主角得知，原來當年的書信是未婚夫朋友的親筆。

那個人愛了她許多年，委托朋友轉交的字字真情收不到回音。在精神與生活的雙重折磨下英年早逝。

片至此處，影廳裡的吐槽聲此起彼伏：“有病啊”“好狗血的劇”“尬的我滿地找頭”。

杭姣比這更爛的也看過，她直視著屏幕，低聲說：“你猜她知道真相以後，會怎麼對她的未婚夫？”

季燦轉過頭來看她。

半晌，他說：“這個結局以後再看吧，我有話想對你說。”

杭姣戴上口罩乾脆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季燦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隨意走在馬路上，風生寒人鮮少。季燦一時不開口，杭姣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街道上偶爾傳來的車鳴聲驚擾了草叢裡的不明生物，窸窸窣窣的。

季燦深吸一口氣：“你彆生氣你千萬彆生氣我不是故意的，你直播間那個榜一微信叫2345的其實是我小號我不是想騙你也沒有其他目的我隻是，我隻是……”他隻是不出來了。

季燦說得流利，杭姣臉色越來越冷。

“所以你早就認識我。”杭姣用的陳述句。

她冷笑一聲，原來眼前這個人和之前圈裡那些人並無區彆。從一開始就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隻為從她身上獲得些隱秘的愉悅。

讓人覺得惡心。

*

打車軟件盛行的時代，從路邊招招手就能上車的幾率越來越低。杭姣出門前看過今日運勢，說諸事順利。

原來順在這裡。

她坐在出租車裡莫名想起了回國那天。

崔東哲幫她收拾好了東西寄回國內，在宿舍樓下提著行李跟她告彆。

訴說自己的無能與歉意，聲淚俱下。

杭姣說不怪他。

是世界太爛了。

事實是崔東哲也是那些人的幫凶，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是幫凶。

季燦說那些話的時候，她眼前浮現的，是MD高層不懷好意的嘴臉。

他用著那種獨屬於‘前輩’的教育口吻，輕描淡寫地說，隻是簡單的親密交流而已。

回報是更好的資源，對她是百利無一害的交易。

——yvonne，聰明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杭姣現下想起來隻覺得後悔，反正最後也是一無所有。

當時應該給那個猥瑣的老男人兩巴掌的。

今天的司機師傅很安靜，平穩地駛向目的地。杭姣閉上眼睛疲憊地靠在車窗上。

燈火闌珊，失意的人平行兩端。

從小區門口到樓道口的路很長，悄無聲息。杭姣低頭快步走著。

踏踏的腳步聲伴隨著急促的呼吸聲出現在杭姣聽覺範圍裡時她沒回頭。

她知道那是誰。

來人從身後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氣息還沒喘勻。

“放開。”杭姣說。

“我真不、是故意的。”杭姣掙開他的手。

“我可以解、解釋，你聽我解釋。”季燦雙手展開舉在身前。

“我那時候怕、你誤會。”

“我沒法在直播間說我是我，那裡黑粉很多，不想再牽連你。”

“我加你微信的時候為什麼不說？”杭姣冷漠地問。

“我不敢，怕你會討厭我。”季燦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而且有些話，我想當麵對你說。”

“我不想我們兩個人相識摻雜著其他任何外在的東西，因為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你可以把2345當做任何一個心疼你的粉絲，把TheJ當做一個可以炒作的普通同事。”

“我希望在你心裡，我隻是季燦，一個平凡普通的人。你的喜惡都可以分享給我，你的快樂和痛苦我都想分擔，我會一直在這裡。”他的臉因為奔跑凍得通紅，看起來十分可憐。

杭姣這些年在虛與委蛇裡學會了平和，但這種境況下的情真意切讓她招架不來。

他是可以信任的嗎？

漫天飄舞的細小顆粒散落在肩頭與土地。

季燦抬頭看著天空，輕聲對她說。

“杭姣，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