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姣原本想自己去,戴個口罩漁夫帽沒人會注意她。
莊文不放心,硬是要一起,杭姣也就隨她了。
有人想陪你,何樂而不為呢。
機場人很多,但都步履匆匆。有人出航,有人歸港。
告彆的、重逢的。
杭姣低著頭,遊離在喧囂的人群之外。
飛機穿過雲層偶有顛簸,朝陽給無邊飄渺渡上了一層金色。萬米高空之上的鎏金畫卷恰逢其時地映在杭姣眼裡。
她心裡僅剩的一點關於沈鐸的,不好不壞的東西,突然就過去了。
“跟阿姨聯係了嗎?”莊文擦著小桌板問。
杭姣戴著口罩聲音悶悶地說:“沒有,落地再問吧。”
“很久沒回去了嗎?”
“記不清了,”杭姣伸出手指掰著算,“有四五年沒去燕市了吧。”
莊文有點吃驚,“你不會四五年沒見阿姨了吧?”
“前年見過一次,後來也打過幾次視頻。”但屈指可數。杭姣把口罩扯開了一點縫隙透氣。
“……”
怎麼聽起來不是很熟的樣子。
杭姣看她似乎欲言又止,很不見外地說:“想問什麼就問啊,沒什麼的。”她家裡的事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莊文也沒客氣,“昨天很多人給你發那個人要結婚的事嗎?”
杭姣:……?
朋友,你的思維是不是有點太跳躍了。
“你,你想問的是這個?”杭姣有點哭笑不得,合著先東扯西扯是迂回戰術。
“你昨天不是說微信盛況嗎。”莊文答得理所當然。
杭姣:“……不算少。”
“很多人知道你們的關係啊?”莊文好奇得很。
杭姣打開背包翻找自己的眼罩,“在H國的華人同行應該知道的不少,國內也有吧,”杭姣頓了一下又說,“注意你的措辭,我和他沒關係。”
莊文抿唇點點頭,“那他們都發給你,是……”
是提醒還是嘲諷。
善意多還是惡意多。
杭姣把她的粉色眼罩套在脖子上,理順了頭發說,“沒看,可能隻是想單純告訴我。”應當算善意的提醒吧。
說完蓋上眼罩休息了。
*
Ts拍完定妝照回到俱樂部已經快要淩晨,趁著一、二隊隊員都在,教練組又開了個小會。簡單概述了賽季目標和任務。
下賽季的大名單上七位選手,控術師和神使兩個位置帶了替補。
散會之後教練劉子敬留了一下季燦。
雖然是淩晨,Ts俱樂部仍然燈火通明。
電競就是這樣的行業。
“咱倆聊聊吧。”劉教練收拾了文件,拍拍季燦帶他下樓。
季燦跟在後麵,順手關掉了會議室的燈。
一樓餐桌真是聊天的絕好位置,短短半個月,季燦來了兩回。
上一回為著杭姣的事。
這一回…季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劉子敬沒打過深淵,是從其他MOBA類遊戲轉過來的教練。
三十歲,執教經驗豐富,成績也漂亮。
季燦給他倒了杯水。
劉教練接過去放在桌子上,“太晚了不喝水了。”
季燦在他對麵坐下,等他先開口。
“TheJ,這個賽季還是不帶替補,你沒問題吧?”劉教練略微正色說道。
“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季燦握拳轉了轉手腕。
劉教練看著他的手,“本來我們商量了想帶上,但你也知道,你很多年沒有替補了。突然加上,怕粉絲們會有情緒。”
季燦靜靜聽著。
“而且你的手傷,你也說了暫時不想粉絲知道,怕他們擔心。我們,包括聯盟,也有這方麵的顧慮。”
一個頂流明星選手對外公開傷病,意味著他的職業生涯已然進入了倒計時,這對聯盟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損失。
像季燦這樣的選手,更是代表了一個時代。
在時代落幕前,每個置身其間的人都在想方設法延長他的職業壽命。
隻期盼著那一刻能慢一點、晚一天再到來。
季燦淡淡地說:“我知道。”
“所以你千萬要保護好你的手……還有你跟那個女明星的事,”劉教練撓撓頭,“我也不好說什麼,但還是希望你彆分心,好好訓練。”
他想了一下又補充說:“不是說不讓你談,但網上的事你也知道,你粉絲對她意見不小,也挺麻煩。”
季燦說:“您放心。”
劉教練一臉‘孩子大了’的欣慰。
“行,那也沒什麼彆的事了。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季燦目送劉教練出門然後轉身上樓。
等他洗完澡時間已經過了一點。隊友都還沒回來,應該還在直播。
季燦拱到床上,拿起手機查看。
杭姣沒來消息在他意料之中。
他本意是想看看粉絲對下午的事是什麼說法,點進熱搜跟著吵架評論指路到超話,一套流程走下來——
季燦對自己打下來的江山很滿意。
就是置頂帖裡有人說大屏前的合照他看起來有點僵硬。
季燦沒法解釋。因為杭姣靠過來的時候實在太香了,像是某種木質香。
讓他有點心猿意馬。
他思索了半天都沒什麼借口給杭姣發消息,怎麼突然就沒事了呢。
幸好榜一的微信每天孜孜不倦像人機,季燦看著超話,突然想問問杭姣是怎麼想的。
杭姣這次回得挺及時,她繞了半天,歸根結底還是擔心‘他’討厭TheJ。最後又委婉地說和他是朋友。
季燦想,小女孩就是會口是心非。
他熟門熟路點進杭姣的粉絲群,詢問有沒有人知道頒獎典禮那天杭姣的香水。
想買瓶同款來噴噴被子。
*
杭姣下飛機想抽根煙,因為太久沒回來找不到吸煙室隻好作罷。
莊文在等托運的行李,由杭姣負責聯係她媽。
電話剛通兩秒鐘,丁麗女士就接了起來,顯然是手機就拿在手裡。
“杭姣?怎麼想起來給你媽打電話?”杭姣聽她背景音嘈雜,應該在外麵。
“忙著呢?我剛下飛機,什麼時候有空去看看你?”
“你來燕市了?”旁邊似乎有人問了什麼,丁女士含糊不清地說“這孩子也沒提前說一聲”。
丁女士:“正好,我們在外麵吃飯,你打個車過來吧。”
“你們吃吧我就不去了,等你有空再說。”你們合家歡,我去算怎麼回事。
“都飯點了你不吃飯乾嘛去,地址發你快點來。”丁女士不滿地說。
杭姣:“我真不去。”
“你這孩子…”沒等她媽再說話,電話那頭兒就換了人,“哎小杭,我是劉叔。”
杭姣有點不自在:“劉叔。”
“小杭你現在在哪呢,過來一起吃吧。”杭姣剛想說點什麼拒絕,又聽他說:“你媽老是念叨你。”
“……”
如果是她媽,杭姣有一百個拒絕的說詞。但麵對陌生人兼法律上的後爸,有些話反倒不好任性的說出口。
“……那麻煩您地址發我,一會兒過去。”
“哎好好,不著急慢點。”
掛了電話杭姣歎了口氣。行李還沒轉出來,杭姣跟莊文交代了聲讓她先去酒店,自己打車過去。
莊文:“你注意安全,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家庭聚會,她不方便跟著過去。
“嗯”
燕市這幾年,沒什麼大變化。
枝繁葉茂。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杭姣坐上出租車,無處點的煙還捏在手裡。
她是個沒什麼歸屬感的人。
雖說戶口在燕市,但她對這個城市所剩的記憶似乎隻剩下這些。
童年總是奔波在爸媽之間,好似兩個家,但愛是分裂的。
後來更多的時間都待在興趣班裡,跳舞占據了她大部分課餘生活。
一直到十三歲被送出國,杭姣都沒能在這留下些什麼。
爸、媽家之間的路越走越長,舞蹈室外麵的路燈總是昏暗。和宋莎走到學校門口的小賣部用不了幾步但往往伴隨著夕陽。
所以最短的那段路杭姣記了很久。
還沒到堵車的時間,到那個地址也不算很遠。
杭姣下車把煙塞進了口袋裡,看著眼前價格不菲的酒店皺了下眉。
家庭聚會需要這麼‘奢侈’嗎。
丁女士身著黑色長裙,上身搭著棗紅色的針織披肩,正在大廳等她。
遠遠看著格外溫婉,一點兒不像剛才要在電話裡跟她喊起來的樣子。
杭姣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喊“媽”。
丁女士聞聲看過來。
“來了啊,還是你劉叔麵子大。”丁女士看著挺樂嗬,杭姣懶得跟她爭論這件事。
隻說:“怎麼來這吃,你們過得還挺有情趣。”
丁女士等她走近拉著她轉了一圈看:“怎麼這麼瘦,沒好好吃飯吧。”
杭姣:“吃的不少。”
丁女士挽著她的胳膊進電梯,閒聊間停在五樓。
電梯門一打開,喜慶的音樂聲驟然在杭姣耳邊炸開。
“哎呦這誰選的歌。”丁女士嫌棄地說。
杭姣停下了腳步,眼神也轉冷:“今天吃的什麼飯?”
都到門口了丁女士也沒再瞞她,“你劉叔他爸,八十大壽。”
杭姣轉身就走。
“哎,”丁女士一把扯住她,“你這孩子。”
杭姣把衣服從她媽手裡拽出來,看著她沒說話。
“都是一家人,吃個飯怎麼了。”
“你覺得合適嗎?”杭姣有些無力。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裡麵都在等你呢,你現在走了才是不合適。”
“媽…”丁女士是個一點就著的脾氣,杭姣不想和她在這吵起來,剛準備曉之以理,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媽媽”。
應該是她倆在這拉扯被裡麵的人看見了。
杭姣轉頭隻見劉叔牽著她那個‘便宜弟弟’的手站在宴會廳門口。
劉叔杭姣見過照片,弟弟丁女士也給她發過,她沒點開看過就刪除了記錄。
此時杭姣略揚起臉,垂眼看著瓜分掉她所剩無幾的‘母愛’的後來者。
同時,總是在她和母親打電話時嚷嚷的小孩也滿是戒備。
“小杭,來了啊,”劉叔晃晃小孩的手笑著說,“樂樂,快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