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地球上,億個背影間,我和你碰上。我想說你可知,整個地球上,無人可使我更想奔向你。”
——《我與y》
陳翊南回國的那天是周六。
陸文慧帶著趙景旭去了兒童公園,溫窈自己呆在家裡寫作業。
午後的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簾灑進屋內,悄悄在滑動的指尖遊走,懶散又溫暖。
一套英語卷子做完,溫窈停筆抻了個懶腰,她看了眼桌上的鬨鐘,電子屏幕上顯示的是15時37分。
時間還早,可以再把剩下的數學卷子寫完。
溫窈剛寫完選擇題,被放在一旁的手機忽然震動不止。她拿起一看,發現是江楓的來電。
江楓沒有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兩人一般都是用企鵝交流,這是有什麼急事?
溫窈滑動綠色按鍵,點了接通。來電鈴聲一停,江楓焦急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溫窈,出事了!”
聽筒對麵的聲音聽起來氣喘籲籲,溫窈神色一凜,“怎麼了?你彆急,慢慢說。”
“今天我是準備來機場接陳翊南,然後得知了他那趟航班提前一個小時到達的消息,人我沒接到。”江楓喘了口氣,接著說:“剛才,他爸爸給我打電話問陳翊南有沒有在我這裡,我尋思壞了,兩人八成是吵架了。”
溫窈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陳翊南離家出走了?而且,現在還沒找到人在哪?”
“對,我倆常去的幾個地方我都找了一遍,沒找到人。打電話來想問問你,有沒有頭緒?”
溫窈想了想,迅速捋出了幾個地方,“你彆急,我想到幾個地方,現在就去看看他在不在。”
陳翊南能去哪些地方?
對了,拾華書店!
溫窈簡單換了件衣服就趕緊出了門,她按著記憶裡的路線找到了拾華書店。
伴隨著熟悉的風鈴聲響,門開了。
陳翊南?
溫窈瞬間抬頭望去,神色卻是一黯。
她看到一個紮著低馬尾的女生走了出來,並不是他。
孟姨幫女生推開門,把她笑著送走後,就注意到了台階下的溫窈。
“你是不是……”
雖說溫窈隻來過一次書店,但她卻記得清楚。
陳翊南那小子從來沒帶過其他人來過書店,那晚卻帶了個姑娘來,真是頭一遭。再加上小姑娘長得也清秀可愛,撲麵而來的書卷氣,她記得就更清楚了些。
溫窈忙道:“孟姨,是我,我是溫窈。這次來是想問問您,陳翊南在不在書店?”
“他不在書店。這是怎麼了?”孟姨見小姑娘神色焦急,不由得心中疑惑。
“那他今天有沒有來過書店?”
“倒也沒有。”
“謝謝孟姨。他的家裡出了些事,電話打不通,也找不到他。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孟姨您忙!”溫窈一麵揮手,一邊轉身走去。
“彆著急,這孩子乖,肯定不會亂跑的!”
“好。”
溫窈出了巷口,看著路口來來往往的人群,心中一團亂麻。
還能去哪呢?
午後陽光仿佛是一場錯覺,此刻的天灰沉沉的,無端讓人有些喘不上氣。
溫窈倚靠在牆上,望著這山雨欲來般的天氣。很快,她便繼續朝前走去。有其他地方,她還沒有找。
另一邊,江楓幾乎跑遍了半個北淮,毫不意外地講,快要累斷氣了。
他和虞眠坐在便利店裡休息,林見月撩起簾子走進來。
兩人目光齊刷刷望來,林見月搖了搖頭。
“沒有,老板說沒見到。”她坐下道。
三人一齊歎了口氣。
“南哥還能去哪呢?”
“我和陳翊南去過的地方都找遍了,連個影子都沒見到。”江楓絕望仰頭,“要不是叔叔打來電話,我還不知道考雅思的事情已經敗露了。”
虞眠偏頭問:“我不理解,陳翊南的爸爸為什麼這麼抗拒他學醫,純粹因為想讓他接手公司?”
“這是因為……”江楓坐直身子,語氣頓了下,隨即苦惱地抓了把頭發,“告訴你們倒也無妨,陳翊南他也沒說過這事不能提。但你們可千萬彆在他麵前提起來,我怕他傷心。”
江楓將陳翊南母親的事跡簡單地講了一通。
“彆看陳翊南表麵什麼事都沒有,我卻覺得他心裡挺苦的。”
“南哥的媽媽……原來就是當年堅守在抗非前線的一名醫生啊。”林見月低聲說了句。
便利店內一時靜默無言。
一陣電話鈴聲突然打破屋內寂靜。
江楓拿出手機看了眼,是溫窈。
“怎麼樣,找到了嗎?”
江楓連忙問,虞眠和林見月也湊近聽著。
“沒有。”
三人神色頓時黯了黯。
“江楓,”溫窈在聽筒對麵忽地問了句,“你知道陳翊南媽媽的墓地在哪嗎?”
“香山公墓。”
“好。”
不等他反應過來,電話便被掛斷了。
“江楓。”虞眠喊道。
江楓緩緩抬頭,發現窗外竟下起了雨。
綿綿細雨自天空飄落,傾斜著打在透明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濕潤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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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公墓是北淮景色最為適宜的一片墓區。不僅景色秀麗,更是絕佳風水福地。
西倚香山,北近遠山寺,從東望去,還有一片水如明鏡的湖泊。不過,溫窈沒去過,隻依稀記得,它似乎叫玉泉湖。
香山公墓離市區的距離不算很遠,溫窈打了輛出租車來到了墓地門口。
不久前,她跑過兩人曾經去過的便利店,並沒有找到人,門口兩人坐過的木質長椅落上了幾片葉子。
溫窈盯著愣神,猝不及防地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除了市區經常去的那些地方,他們還有一個地方遺漏了。
她賭他,就在這裡。
付完錢後,溫窈撐開傘走進墓區大門。
細雨如絲,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一塊塊水泥灰色的地磚。
溫窈走的很慢,任雨水打在透明傘麵,又輕輕滑落。
踏上第五層台階,視野瞬間變得開闊。
隔著朦朦水霧,她一眼就望見了碑石前麵的他。
天與地之間仿佛隻剩下兩種顏色,黑與白摻雜著清脆雨鈴響,世界肅穆且沉重。
“啪嗒——”
黑白世界中,一抹蒼翠的綠闖了進來,鬱鬱蔥蔥,勃勃生機。由細膩水霧鉤織成的春天,悄悄來到了陳翊南身邊。
多麼不合時宜,卻又恰逢其時。
此刻,雨絲紛紛揚揚地舞動著,溫窈的傘向前傾斜,隔絕了落在少年身上的雨。
蹲在地上的人慢慢抬起頭,兩人目光交彙間,溫窈唇角彎起。
“陳翊南,我找到你了。”
眼前,身著綠裙的女孩輕聲說道。
傘下人眸色微動,心中似有萬樹梨花綻開。
風傳花信,雨濯秋塵。
“你怎麼來了?”陳翊南眼底情緒斂去。
溫窈蹲下身,將一朵白色康乃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碑前。
“我們在市區把你可能去的地方找遍了都沒找到你。”她頓了下,接著說;“我突然想到了這裡,就問了一下江楓。也算是,賭對了。”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溫窈搖搖頭,“看見你在這,江楓也就放心了。我已經和他說,不用過來了。”
灰色大理石墓碑上貼著一張照片,是一位年輕女人在溫柔笑著。她的黑色頭發披散在肩膀旁,長相也極其漂亮。
溫窈安靜看了會,淺笑著說:“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親。”
她看到陳翊南偏頭望來,似乎在問她為什麼。
“你們兩個人的眼裡,都有星星。”
陳翊南不由得一笑,“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
“老人們總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雖說毫無科學依據,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種人們的美好寄托,一種對死亡的美化。所以我說,你們兩人的眼睛裡都有著彼此。”
“陳翊南,阿姨隻是換了種方式陪伴你。遠處吹來的風,空中飄落的雨,甚至是你手邊的那株花。或許,無一不是她,入目皆是她。”
雨漸漸小了,一陣涼風吹過,溫窈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謝謝你的安慰。不過,”陳翊南無奈笑道:“眼下都入秋了,不知道穿厚點?”
他起身脫下外套,微微彎腰,將它罩在了溫窈身上。
“還不是著急找你。”溫窈小聲嘟囔了句。
接著,一股子好聞的薄荷柑橘氣息便將她結結實實地包裹住了。她怔愣著被陳翊南拉起身,來人自然地接過她手中雨傘。
“走吧,請你吃飯,聊表歉意。”
唔,看來這是聽到自己嘟囔的話了。
溫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兩人於雨中緩緩踱步向前走去,行至暮色深處。
“你不奇怪我怎麼知道你媽媽的事情嗎?”溫窈突然意識到,陳翊南自始至終就沒問她。
“關於我媽媽的事情,並沒有瞞過什麼人。你從旁人那聽說的,我也不覺奇怪。”
溫窈訝然,“我以為你會猜,是江楓告訴我的。”
“是你和我說,你先問的江楓在哪個墓地。”
意思是,她最先出了漏洞。
溫窈誇讚道:“理科生的思維果然縝密。”
“你能找到這裡,我也挺驚訝的。”
“溫窈。”
陳翊南忽地駐足叫了她一聲。
溫窈身上還披著他的衣服,此時抬眸疑惑望來。
她問:“怎麼了?”
陳翊南彎唇一笑,“溫窈,謝謝你。”
綿綿細雨不知何時停了,天空的帷幕逐漸揭開,露出的琥珀色黃昏,像糖一樣在很美的遠方。
溫窈突然就想起了陳奕迅歌詞中的那句:這一秒坐擁晚霞。
這一秒,她坐擁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