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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蝟的夏天 歲七安 4227 字 4個月前

“你聽說過八秒法則嗎?初遇時兩個人對視不足一秒,那兩人之間便毫無火花,兩秒則是心生好感,三秒可能心生愛慕。如果兩個人對視超過八秒,那就是——墜入愛河。”

——《我與y》

玻璃杯子被溫窈拿在手中,她有些怔愣地坐在位置上。

身旁傳來兩聲輕咳,令她瞬間回神。

溫窈稍一偏頭,便注意到了陳翊南的目光,他正看著自己和……手中的杯子。

“抱歉,我不小心拿錯了杯子。”她趕緊小聲解釋道:“我這就給你換一個新的。”

溫窈拿起左邊桌上空閒的杯子,用熱水燙了一遍後,又斟上了新橙汁。

桌上熱熱鬨鬨的,江楓在和虞眠講趣事,林見月正擱兩人旁邊吃邊聽,並沒有人注意到溫窈這邊的動靜。

她將杯子遞了過去,臉上溫度燙的驚人。

陳翊南伸手接過,彎唇說了聲沒關係。

拿杯子的間隙,兩人指尖肌膚相撞,冰涼的觸感令溫窈心尖顫了又顫。

似有北海道的細雪落於指尖,心口,旋即消弭無形。溫度開始緩緩回升了,但涼意殘留著一絲又一絲,分不清是在指尖,還是心口。

兩人左右挨坐著,一時靜默不語。

江楓磕著瓜子,正聽到好玩的事大笑著,目光不經意間往兩人這邊一掃,便愣住了。

是他看錯了還是眼花了?

他怎麼瞧著陳翊南在剛那一瞬間,眼底似乎有笑意一閃而過。笑意太淡了,他有些不敢確定。

再看陳翊南身旁的溫窈,低著頭在一旁,眼眶紅紅的。

怎麼看都像被欺負了的樣子。

好小子,竟然敢欺負他窈妹妹!

他越想越不對勁,正準備挪屁股坐過去斥責,溫窈就忽地站起了身,室內一靜,她扔下一句“去一下洗手間”,便走了出去,帶上門時的腳步有些許慌亂。

溫窈走出包間門,才緩緩呼出了一口氣,肩膀也隨之放鬆了下來。一想到剛才乾了什麼,她便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屋內。

林見月大大咧咧地沒注意到溫窈異常,隻當是她真的要去洗手間,倒是虞眠望著門口若有所思。

江楓的屁股已經從虞眠身側平移到了陳翊南的右邊,他假意咳了兩聲,嚴肅道:“陳翊南,你是不是欺負我窈妹妹了?”

陳翊南眉頭一挑,“什麼時候是你窈妹妹了?”

“溫窈和虞眠可是把我期末成績拉高了一大截,要不是她倆,我現在可能還在上那苦逼暑假班,我爸哪能放我出來瀟灑自在。她倆簡直就是我的再生恩師,再說了,窈妹妹這稱呼多親切啊。”

說完,他就意識到了什麼,“話說回來,你是不逃避我話題呢?”

回過神來的江楓催促道:“快說!你把我窈妹妹怎麼了?”

“你倒是成績提高了,連帶著智商也高了些。”陳翊南提起茶壺,手腕微壓,橙紅色的茶湯從壺中流出,撞在杯壁上發出輕響,他在想該怎麼開口。

總不好說,自己看到了溫窈因吃辣嗆到誤喝了自己杯中的橙汁,然後和她對上了目光。

他微微抿了口茶水,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江楓瞅了瞅陳翊南,見身前人對上自己目光毫不慌亂,話語間也不容置疑,便信了他的話。

陳翊南淡笑著放下水杯,說了聲:“我也去趟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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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窈從包間出來,找服務員問了下洗手間的位置後,朝二樓走廊儘頭走去。

她灑了些涼水在自己兩側臉頰,看鏡中人的膚色已經沒有那麼紅潤後才抽出紙巾擦乾了手。

這洗手間的大鏡子是正對著這條走廊,洗手間門框上遮擋的布簾已經被撩了上去。

溫窈側身扔紙巾的間隙,廊道內的一扇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有個包間門被打開了。

從門內竄出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在走廊站定,朝後喊了聲:“快點呀,爸爸!”

隨即,便有一個女人挎著男人胳膊走了出來,她環在他胳膊上的手輕輕鬆開,男人抱起男孩,笑道:“來了。”

溫窈僵硬地站著,眼睛直直望向鏡子裡的人,意識陷入回憶。

與極度驚訝而伴的,更多的是怔愣。

已經有二三年沒見過麵的人,就這樣一下子出現在了自己眼前。歲月似乎沒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一如既往地似她回憶中那般模樣。

她的父親,她的親生父親。

溫方林並沒有注意到走廊儘頭的溫窈,他攜著妻兒朝樓下走去。

溫窈足足怔了半晌,猶豫間,她終於下定決心,快步追了上去。

在她從走廊路過215時,215的房門恰好打開,陳翊南一眼就捕捉到了匆匆而去的熟悉身影。

“爸!”溫窈走下樓梯,趕在溫方林上車前大喊了聲。

由於怕追不上,她跑的很快,此刻呼吸亂了套,她輕輕喘氣平複。

溫方林剛替兒子將車門關好,便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一聲呼喚。

他回頭,看見來人驚訝道:“溫窈?”

溫窈隻是站著,並沒有上前。她看到溫方林身旁的女人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偏過頭和溫方林說了幾句話。

溫方林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沒事,就是聊幾句,你先上車。”

女人沒多說什麼,但被關上的車門發出“砰”一聲巨響,暴露了她心中的憤慨。

溫方林朝溫窈這邊走近了幾步,他笑問:“阿窈,你怎麼也在這?”

“彆叫我阿窈。”溫窈冷冷道。

兩人之間的氣氛安靜一瞬。

“為什麼不告而彆?”她眼底泛起紅意,伸手指了指車,“為什麼要出軌,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嗎?”

當年她從學校回到家,溫方林就已經離開了,隻留下屋內的滿地狼藉和正坐在沙發上捂臉痛哭的女人。

陸文慧向來將自己打扮的一絲不苟,嚴肅又整潔。那天卻是頭發散亂,臉上掛滿淚痕。

她記得清楚,那日黃昏,半邊天空火燒般漾滿了似橙似彤的雲霞,霞映落日,暮色溫柔,美的似在夢裡漂浮。

美夢單薄,冷冰冰的話一擊即碎。

陸文慧對她說:“溫窈,你爸出軌不要你了。”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背著還未卸下的書包,直直坐到了夜幕降臨。

窗外,華燈初上,窗內,是她麻木的心。

自此,黃昏晚霞雖美,在她心裡,卻也不過轉瞬即逝。

溫方林搓搓手,解釋著:“不告而彆是怕你見到我更傷心。你歲數小,不明白爸爸的難處。我和你媽離婚,不單單隻是一個原因。”

“是怕我傷心還是怕見到我。爸,你心裡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溫窈苦笑了聲,“我歲數小?可我已經初二了啊爸,我不是三歲小孩,分不清黑白,辨不明事理。”

“你口口聲聲說難處,你有難處,可這難道就是你可以出軌的借口嗎?”

“因為他嗎?”

可笑的是,車裡的男孩都已經有五六歲的年紀,溫方林與陸文慧在她初二那年離婚,照這樣算的話,豈不是溫方林早在她小學時就已經出軌了?

溫窈自嘲一笑,當初溫方林對她的溫情,如今想來都令她惡心的想吐。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做出的事情,你們輕飄飄的一句離……”說到最後,她哽咽失聲。

一滴淚在溫窈眼角滑落,洇濕了棗紅色地磚。

兩人輕飄飄的離婚,她沒有家了啊。

成年人的任性,憑什麼要讓她來買單?她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明明可以擁有幸福的家庭,明明可以享受美滿的生活。

秉著要為爸媽臉上爭光的目的,她努力知足奮進,在學校裡表現優異,年年都是三好學生,成績更是沒有掉出過年級前十。到頭來,也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罷了。

有誰在意過她啊。

就連如今的重組家庭,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個客人。她已經放棄了融入的想法,她純粹將如今的家裡當作了自己單純睡覺的場地。

溫方林從口袋抽出張紙巾,遞了過來。他轉頭看了眼車裡,勸道:“行了,彆哭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和你母親現在過得不是還不錯,就不要執著於過去了。”

女人見他望過來,忙和他招手,催促他離開。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開口道:“之前的事,爸爸在這裡和你說聲抱歉。這紙巾你拿著擦擦臉,”他將紙巾塞進了溫窈手裡,“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說罷,頭也沒回地開車離開了,隻留下難聞的汽車尾氣在空中飄散。

溫窈哭到脫力,她緩緩蹲下身,淚眼朦朧地望著手裡的紙巾。忽地,她將紙巾團成一團,猛地扔了出去。

皺巴巴的紙巾球,在地上滾了幾圈,滾遠了。

她蹲在陰影裡,捂住臉小聲抽噎。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容易情緒失控的人,但在今天,在今晚,就容她放肆一回。

溫窈直哭到腿都蹲麻了,才慢慢起身。她擦了擦掛在臉頰上的眼淚,風一吹,淚痕便乾了,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看起來,也隻不過是眼眶紅紅的。

不能離開太長時間,要不然虞眠她們會起疑。溫窈站在原地稍緩了緩,頂著腿上殘留的麻意,她彎腰撿起不遠處的紙巾球,將它放進了垃圾桶。

路邊的大燈,在此刻同時亮起。

溫窈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她朝前走去,剛抬腳便愣住了。

男生正站在路燈下,與她隔著兩個燈柱的距離。黃澄澄的燈光打在他的頭頂,將他發絲暈染成了金黃色。

陳翊南靜靜望著她。

剛被風吹乾的眼角,忽地又落下一行淚。

溫窈啞著嗓音開口:“陳翊南,我想吃葡萄味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