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一個星星許願瓶。高中時,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在每次遇見你之後,可以折一顆星星放進瓶子裡。是祝福,也是交點。”
——《我與y》
鳴溪鄉下,月光細細碎碎地灑在窗外枝頭,幾粒星子稀稀拉拉地掛在夜空之上,有些蕭索。
屋中卻很暖,紅泥小火爐燒的正旺。爐上的茶水咕嘟冒泡,茶壺下麵圍了一圈小食,橘子皮烤的微焦,旁邊紅薯在滋滋冒油,滿屋子香甜氣息。
溫窈剝了半瓣橘子,趴在沙發靠背上,一邊吃,一麵看著窗外天空發呆。
距離那天過去已經好久了,但她仍舊記得清晰。那是他第一次鄭重地叫自己的名字。以至於她當時的心情就像是吃了一顆青蘋果,明明那麼酸澀,回味起來卻有絲絲甜意。
她暗暗發誓,若有機會再見,絕不臨陣脫逃。待回家後,她還在紙上寫下了兩句話:
溫窈,不要做膽小鬼。
溫窈,你要離他再近一些。
門外傳來的一聲喊叫截斷她的思緒,叩門三聲響,一輕二重三跟隨,以示禮貌。
但這人敲得卻是絲毫不間斷,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禮貌中帶著些急促。
溫窈輕笑了下,她知道是誰了。
外婆正在做飯,敲門聲被炒菜聲沒過,沒有聽到。
溫窈跑過去開門,門剛開,來人就給了個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她張開手臂環住來人,輕輕“哎呦”了一聲。
“窈兒啊,我好想你哇!來,快讓姐姐抱抱~”
周澄抱著她,一時不鬆手。
溫窈打趣道:“你也不怕抱錯人,萬一是我外婆開門呢。”
“那正好啊,好久沒見了,我直接抱住外婆訴說我濃濃的思念之情。”此刻,周澄鬆開抱著溫窈的手,揚起小臉說道。
溫窈直接敲了敲旁邊廚房的門,接著推開大聲說道:“外婆,周澄說——她要想死你了。”
周澄先是一愣,繼而手握成拳,假意錘向溫窈胳膊旁的空氣。
“小橙子?小橙子來了?”外婆聽到聲音,拿著鍋鏟探出頭。
周澄立時站直,甜甜笑道:“外婆好!我來串門啦!順便蹭頓飯吃嘿嘿。”
外婆忙說好,嘴裡叨念著再添一盤周澄喜歡吃的菜。
溫窈接過周澄手裡的東西,“來都來了,怎麼還帶東西?”
“你不要多想,這不是給你的,是給外婆的。”
“……”
這是溫窈來鄉下外婆家的第三天。還記得外婆剛見她時,見她又瘦了幾圈,無比心疼,一直在追問她是不是在趙家吃不好。
她鼻子一酸,緩了緩才笑著和外婆解釋,自己平時有在好好吃飯,是自己高中學習壓力大的原因。
她記得外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沒多說什麼,隻是接下來的每天都變換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菜。
這不,今晚再加上周澄的到來,普普通通的一頓晚餐,都快趕上年夜飯的規模了。還是兩人接連勸了半天,外婆才停住了手。
“呦呦啊,來吃一個你最喜歡的糖醋荷包蛋。”說罷,外婆夾了一個荷包蛋到溫窈碗裡。隨後,又夾起一個青椒釀肉放在了周澄的米飯上。
“呦呦?阿婆,這是溫窈的小名嗎?”周澄啃著青椒外皮疑惑道。
外婆笑道:“對啊,還是‘鹿鳴呦呦’的呦呦。”
溫窈咽下米飯,假意嗔怪:“外婆,你不是答應我了。”
“哎呦,小橙子又不是外人。”外婆輕輕揉了一把溫窈的頭發,轉過頭來和周澄解釋:“這孩子臉皮薄,每次當著外人的麵叫她小名,她都不好意思。”
周澄噗嗤一笑,朝溫窈比了個口型:“呦呦,溫呦呦~”
溫窈在桌下踩了周澄一腳。
周澄故意痛呼:“阿婆,呦呦踩我!”
“……”
月亮從雲中探出半個頭,斜斜地照落在院中。窗外涼風習習,屋內歡聲笑語,好不熱鬨。
當晚周澄在溫窈外婆家中留宿,她已經提前和家裡說好了,不用給她留門。
兩個女孩睡在一間屋。長時間未見,兩人都有說不完的話。好事一籮筐,壞事也一籮筐。
怕驚擾到外婆休息,兩人聊天時的聲音放地很輕。
“什麼時候回北淮?”
“後天。”
周澄一聽,立時翻了個身,正對著溫窈,“這麼快!我才剛回來不久欸。”
“沒辦法,一中的學習壓力還挺大的。而且,開學就要分文理科了。不過,意願表我還沒填呢。”溫窈幽幽歎了口氣。
“我看你的文科整體優勢大於理科,你在猶豫什麼?難不成,你想選理科?”周澄頓了頓,接著說:“理科也不是不行。主要做選擇的還是在你自己。”
溫窈點點頭。
她在猶豫什麼?
不過是,陳翊南肯定會去理科一班,而她的期末成績也足夠可以被分去理科一班。在理想與現實麵前,她有些動搖。
身旁周澄的呼吸聲已經變得輕緩,她幫周澄扯了扯被子,隨即翻了個身。
窗外,明月高懸夜空。
眼下是暮冬,我竟有些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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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窈離開鳴溪的那天,天氣很好。
風輕雲淡,少了刺骨的寒,多了和煦的暖。看著紅瓦白牆,她心中生出些不舍與眷戀。
在她的書包內側,有外婆塞的錢,整整兩千元。
臨走的前一夜,外婆和她說了些話。
“呦呦呀,你是個好孩子。外婆知道你報喜不報憂,在外麵受了委屈都隻會憋在肚子裡。你雖然不說,但我老婆子能看出來,你在趙家過的不快樂。”
當時她鼻尖一酸,倉促地低下頭,生怕眼淚下一秒就會止不住的流出來。
“我們家呦呦不一定要出人頭地,不必須要前程錦繡。外婆隻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倘若以後在外麵受了委屈,那就回來,你身後還有外婆在呢。”
溫窈一把抱住外婆,聲音悶悶地說了聲“好”。
此刻,她稍稍平複下情緒,嘴角漾起淡淡笑容去往車站。
有春風吹動著地上枯葉輾轉飄動。
她想,她知道分科意願表該如何落筆了。
新的一年,萬象更新。
迎著枯樹發出的新芽,北淮一中開學了。
和溫窈一同走進文科一班教室門的,還有虞眠。兩人在門口相遇,眼神對上的一瞬,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兩人同時說道。
文科一班和理科一班靠著,學校為了更方便他們,將兩個班安排到了一樓。老羅和方媛互換了下,溫窈所在的文科一班現在由方媛接手。
班裡還剩幾個空位,溫窈和虞眠挑了個靠窗位置,她環視了下教室,發現沒什麼熟人,基本都是生麵孔。
“最終還是決定選文科了?”虞眠問。
溫窈正在整理書桌的手一頓,“對。”
在理想與現實間,最終她選擇了現實。她的確沒有勇氣用自己的前途,去拚一個模糊不清的未來。這並非是妥協,而是深思熟慮後的最佳選擇。
她要對自己負責,對自己的前途負責。
方媛在上課鈴響起的前兩分鐘走進教室,一開口,就是上學期熟悉的配方。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方媛,你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班裡有些人——”
方媛話音未落,便從後門偷偷摸摸溜進來一個人,彎腰在教室後麵慢慢挪動。接著,方媛單手掰斷一截粉筆,準確無誤地朝來人擲去。
一聲怒斥,在教室內響起。
“江楓!開學第一天就遲到是吧!”
“我錯了,方姐!”江楓立刻起身站直。
方媛冷笑一聲,說道:“先找個位置坐下,等我下課再找你。”
隨後,她回想了下剛才被打斷的地方,重新續起,“班裡有些人曾經被我帶過,但這些都無關緊要,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帶到你們高中畢業。”
再後麵,就是些方媛個人的教學習慣和不能容忍的事情。溫窈都清楚,便沒有繼續聽下去。
另一個原因,其實是江楓在後麵悄悄戳了戳她。班裡僅剩的位置在她後麵,也難怪他坐這裡。
“欸?這麼巧,你也在這個班。”江楓語氣中帶著一絲驚訝。
溫窈背對著他,輕輕點了下頭。
身後人接著說:“相逢就是緣,上次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若是她不回答,身後人頗有繼續追問的架勢。
趁方媛沒注意這邊動靜,她迅速轉頭回道:“溫窈。”
“溫窈?是哪個窈?”
恰在此時,台上方媛叫了聲她的名字,她站起身。
“溫窈是咱們班的語文最高分,由她來擔任語文課代表,大家有異議嗎?”方媛掃視一眼教室,“行,就暫時這樣。溫窈和我過來拿預習學案,給大家發下去。”
江楓見溫窈走了,便又伸出手戳了戳右前方的人。
“同學,你——”
不等他說完,虞眠就麵無表情地轉頭回道:
“虞眠,參商之虞的虞,睡眠的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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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窈抱著預習學案走出門,闔上門的瞬間,往後退了一步。因鞋底與地麵的摩擦大,她後腳跟一個沒站穩,往後晃了晃。
接著,有人伸手輕輕扶住了她的肩膀。
“慢點。”
微啞的嗓音在她耳後方響起。
溫窈回頭望去,正是她隔了半個寒假沒見的人。
陳翊南戴著白色口罩,校服外套裡麵穿著件灰色衛衣。
他微垂著眼,眼底仿佛點綴著冬夜裡洗淡的星光,深邃又淡漠。
溫窈見他神色倦怠,手裡還拿著保溫杯,便問了嘴:“感冒了?”
“是有點兒。”
“我書包裡有感冒藥,你需要嗎?”
陳翊南淡笑了下,倦怠消去三分。
“沒事,不用了。”他頓了頓,問道:“你在文科一班?”
溫窈點頭。
“我在你隔壁。”
溫窈心說,我知道。
懷裡的學案需要發,她指了指,說道:“我去發學案了。”
“好,回見。”
“回見。”
理科一班比文科一班靠東些,再往那邊就是三班四班,以此類推。這下,她隻能在去廁所的時候,才能路過陳翊南的班級。
回去路上,她的心潮隱隱澎湃起來,儘管她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麼。
或許,是下一次見麵。
但她沒想到的是,下次見麵竟然來的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