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彆人在我身旁大聲地說出你的名字,這對於我,像從敞開的窗戶扔進了一朵玫瑰花。”
——《我曾這樣寂寞生活》
台上正在分享《額爾古納河右岸》,領讀人輕聲細語,婉婉道來,訴說著鄂溫克族人自己的“百年孤獨”。
“她一步一步走過深秋,走過高原,走過人海,走過黃昏,停留在額爾古納河右岸,和白色蒲公英做了個深沉的夢……”
溫窈安靜聽著,她在想,她也曾走過春夏秋冬,跨過四季輪轉,越過人海茫茫,來到了這裡。
她時常感慨命運之神的眷顧,讓她重新來到他的身邊。於是,重逢,再遇,似乎都有了意義。
她讀過這本書,裡麵有句話令她印象深刻。
書裡說:“故事總要有結束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尾聲的。”
溫窈用餘光看向身旁,男生正一隻手撐著頭認真聽著,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唇角正在小幅度勾起。
至少現在,故事未完待續。
台上主持人拿起話筒開始講話,“接下來,是靜心冥想環節,請大家閉上雙眼,讓自己安靜下來。”
陳翊南緩緩闔上雙眼,進入冥想。
溫窈也隨之閉眼,一秒,兩秒,三秒,她悄悄睜眼往身旁看了下,又趕在陳翊南睜眼前迅速閉上。
再後麵就是共讀環節,意在邀請大家分享自己的觀點和感受。
陳翊南手腕上有一塊黑色手表,溫窈注意到他低頭看了眼時間。
“後麵也沒什麼了,要走嗎?”她主動問道。
陳翊南點頭,小聲道:“好。”話落,他拿起一側的斜挎包,彎腰跟在溫窈身後走了出去。
隨著放映廳的門緩緩關閉,分享人的聲音被隔絕在屋內。
“會不會有些無聊?”溫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陳翊南偏頭看來,“不會,《額爾古納河右岸》我讀過,挺不錯的一本書。”
看來,她和他又多了一個共同點。
溫窈低頭,唇角情不自禁彎起。
她在心中默默發誓,等自己回家,抽空一定把這本書再讀上一遍。哦不,是三遍。
兩人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文學類書架旁邊,這兩排放的是詩歌一類的書籍。
溫窈目光不經意間一掃,腳步就停住了。她走到書架前,拿起一本書端詳。
陳翊南個子高,跟就在她身後,輕而易舉地看到了書籍的外封。
是一本詩集。
他問:“你很喜歡洛爾迦的詩?”
黑白分明的一雙杏眼望過來,微斜的光線打在她琥珀色的眼瞳裡,澄澈乾淨。
她的睫毛忽閃了兩下,眼眸隨即一彎。
“很喜歡,我讀的第一本詩集就是他的。感覺會有些小眾,沒想到這裡竟然有。”
陳翊南突然想起,暑假那天彎腰幫她撿東西,無意間抬眼,就看到了放在她包裡的這本書。
當時他有些詫異,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什麼。
在他房間內的書架上也有一本一模一樣的,已經被他翻得有些舊了。她包裡的這本雖然泛黃陳舊,書封卻很新,想來是很喜歡或者很重要,所以被她保管的很好。
讀書會還未結束,這一層沒有什麼人,館內靜悄悄的。
“The bones of a thousand butterflies sleep on my wall.”
清沉的嗓音忽然在溫窈頭頂響起,她正在翻書的手停頓了下。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陳翊南說英語。
他的英文發音流暢標準,尾音上揚,帶著些莫名繾綣,撩人卻不自知。
耳邊有溫熱的氣息撫過,溫窈驚覺麵上一燙,緩了好一會,才輕聲開口:
“ And a great swarm of young breezes crosses the river.”
她補全了後半截話。
一千隻蝴蝶的骸骨睡在我的牆上,一大群年輕的微風渡過河流。
所以,陳翊南,你會是渡我的微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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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度過,平淡地不起一絲波瀾。
仍舊是兩點一線,教室,食堂。
溫窈偶爾會在辦公室碰到陳翊南,或是在去食堂的路上,亦或是在兩班體育課重疊時的籃球場。
除此之外,兩人並沒有什麼交集。但同過去相比,又多了些不一樣。
視線相撞時,陳翊南會朝她點頭示意。有時飲水機前碰到,他也會伸手示意她先接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自那次圖書館一彆,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些。他不再是距她千裡之外,有種微乎其微的默契正在慢慢滋生,發芽。
但她有些貪心,她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若是不能做日月同輝時的太陽,那她也想成為離月亮最近的那顆星星。
天氣漸漸轉冷,風像刀片一樣刮在臉上。
北淮的冬天比鳴溪還要冷上幾分。往年溫窈過冬時不喜歡穿秋褲,此時也被逼無奈套上了保暖秋褲。
她圍著圍巾,微低下頭,一張白淨的小臉緊緊縮在圍巾裡,感受著點點暖意。
身旁有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響起,她往左邊靠了靠,很快,兩輛山地車“嗖”地一下經過。卷起的寒風,令她微微眯眼。
“陳翊南,你騎那麼快乾嘛!”江楓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
順著冷風飄進溫窈耳朵裡的,還有少年的回答。
一如既往,腔調散漫。
這次,還帶上了些逗弄的意味。
“江楓,方姐說,風裡雨裡,教室門口等你。”
江楓心裡一驚,頓時登車登的又快了些。
昨天他就遲到了,今天再遲到,他不要麵子的啊。
溫窈看著遠去的兩抹身影,輕輕蹙眉。
陳翊南他,不怕冷嘛?
單純走在路上就很冷了,而他騎車竟然連手套都沒戴。穿的也很單薄,從後麵看去依舊清瘦。
不像她,校服裡穿了件薄絨秋衣,還又套了件衛衣。她能感覺到,平時空蕩蕩的校服外套,已經膨脹了起來。
等走進教室,她才將圍巾摘下。
虞眠在一旁說道:“你再不來,我就要以為你遲到了。在老羅那,編什麼理由我都已經想好了。”
溫窈放好書包,笑了笑:“那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她將作業拿出來,在桌子上碼好。
虞眠等她收拾完,才把水杯一把塞進她懷裡,“呐,熱的,快暖暖手。”
“謝謝。”
不到一學期下來,她和虞眠的關係就已經很熟了。兩人雖說都不是什麼善談的性子,但卻意外合得來。
大概是,磁場相合。
天空還處於半明半暗的狀態,教室內已經有朗朗讀書聲響起。
老羅戴著個雷鋒帽走進教室,他拿起板擦敲了敲桌子,伸出手示意大家先停一下。
“我說一件事,說完你們再接著背。”
“再過三天就是期末考試了,這幾天都抓緊複習一下,爭取考個自己滿意的成績,好好回家過年。”
臨走前,他又囑咐了句:“這次期末成績還關乎下學期文理分科,所以都打起精神來,重視著點。”
溫窈微怔,經老羅一提,她才意識到下學期就要文理分科了。
時間過得好快,半年時間轉瞬即逝。
不知道陳翊南會選什麼,大概率應該是理科,畢竟他的理科那麼優秀。
溫窈心中猜測。
看見老羅走後,虞眠低下頭,借書遮掩問道:“你準備學什麼?”
溫窈回神,猶豫著回答:“可能是文科吧。你呢?”
虞眠想也沒想,答道:“文科。物理和化學,我實在是心有餘力而不足。”她頓了頓,接著問:“你寒假準備報補習班嗎?”
溫窈疑惑,“補習班?”
虞眠點點頭,解釋道:“大部分人其實都會報補習班,想趁著假期彎道超車。沒辦法,畢竟下學期就要分文理科了。”
“那我考慮一下。”
當晚回到家,她就和陸文慧提了這件事。
溫窈的成績可以在班級排到上遊。物化生雖說不太優秀,但也看的過去。唯一有些差強人意的,就是英語了。
這科,著實令她頭疼。
那些語法,單詞,單拎出來她能看懂,放進句子裡就不太明白了。為此,英語老師也沒少找她。
陸文慧問:“這補習班,非報不可?你初中的時候,我也沒見你報什麼補習班啊。”
“媽,下學期就是文理分科了。我能感覺到,自己學的有些吃力。”溫窈思量了下,接著說道:“隻補英語就可以。”
陸文慧沒有立刻回複。
趙思誠走進客廳,見氣氛不對,便問道:“怎麼了,這是?”
陸文慧解釋了一通,趙思誠打圓場道:“哎呀,這又不是什麼大事。窈窈想補一下,咱支持就是了。”
趙思誠偏頭,看著溫窈說道:“等叔叔問一下認識的人,看看哪裡補課靠譜些。”
溫窈放在膝上的手指微曲了曲,回:“好,麻煩趙叔叔了。”
期末考試那幾天很忙。溫窈考場在二樓,而陳翊南在一樓的一考場。樓層交錯,兩人更不容易碰到了。
直到開始放寒假,她都沒偶遇到他一次,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一中的期末成績會在寒假的第三天公布。溫窈這次發揮的很好,在班裡進步了八名,名次直接排到了第三名。倒是沈佳雪,這次期末從第二名下滑到了第六名。
不過,她也沒精力去想同自己不想乾的人。
經他人推薦,趙思誠幫她報了一個補習班,順便還給她多報了一科數學。
今天就是補習班開課的日子。
補習班的地點偏市中心一點,溫窈坐公交車去的。她到時,補習班剛開門不久,有人領著她進了二樓右側的一間教室。
教室不算大,估計是個小班。隻有零散幾個人坐在裡麵,她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等著到點開課。
今天上午補英語,她搓了搓凍僵的手指,從包裡拿出英語課本,慢慢背著單詞。
過了一會兒,沒等到預備鈴響起,女老師就拿著書和水杯走進了教室。
溫窈朝四周看了眼,教室內基本都坐滿了人。她收回目光,準備翻到下一頁單詞接著背。
緊接著,後門就發出“吱呦”一聲輕響,門被打開了,隨即有一陣冷風灌進屋內。
來人似乎打量了一下教室,便坐在了她身旁。
帶著些許凜冬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