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白天上課，晚上陪丁瑞雪麵試吉他社。
周三上午上課，中午赴約。
江自鳴對自己請這頓飯的原因很清楚——
賠罪。
或許有些人不在意，覺得這不算件大事，也許過去就直接過去了。
但江自鳴不行。
有時候許多就說她是看電視太多把腦子看壞了，滿腦子行俠仗義、問心無愧，一點兒也不能對不起彆人。
雖然後來看邵旭北的樣子，應該也沒有大礙，江自鳴這麼想著，手指頓了頓，還是給邵旭北發了一條消息，約她在三食堂見麵。
而她下了課得先回一趟宿舍，讓他先過去。
江自鳴一刻不敢耽擱，一路跑著，但校園太大了，等趕到食堂的時候還是晚了十分鐘，正好趕上食堂的高峰期。
她有些懊惱，約彆人吃飯，東道主倒先遲到了。
她急匆匆地趕來，一眼就望到正站在食堂門口左側的人。
一束熱烈的陽光透過屋簷，斜照在他身上。
江自鳴看著他被染成金黃的發，白玉一般的肌膚，低垂的眉眼、高挺的鼻梁還有紅潤的唇，線條優美流暢，往那兒一站就像從畫裡走出來的一樣。
她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這個人是會讓丁瑞雪覺得有壓力的那種帥。
饒是他已經半側過了身子，來來往往的人，不管男生女生，總忍不住往他這個方向看上一眼。
雖然邵旭北埋頭看手機，一副網癮少年的樣子，但江自鳴還是注意到，每多一道視線落在他身上，他的眉頭就會皺起一分。
“對不起哦，”江自鳴上前兩步，站在他身旁，像為王婉之擋住視線一樣，“我來遲了。”
隻不過她個子太矮，剛到人家的胸口，還是沒辦法完全遮住那張好看的臉。
對麵的人也不會像王婉之一樣領她的情。
邵旭北的視線從屏幕上抽離，轉移到身前這個人的身上。
她的品味似乎好起來了，上身穿著一件桃粉色修身插肩半袖，搭配水洗白的牛仔褲，還有一雙純白的板鞋，看著青春洋溢了不少。
不過……
邵旭北隻在那個不起眼的logo上停留一瞬，隨後就挪開了眼，他與江自鳴對視，淡淡說道：“沒事。”
江自鳴先問：“你想吃什麼？”
邵旭北微微頷首：“我都行，你挑自己喜歡的就好。”
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竟然都覺得是自己請客。
江自鳴早就打聽好了，三食堂最好吃的有紅燒肉、煎牛排、麻辣香鍋。
價格依次上升。
江自鳴咬咬牙，選了最貴的麻辣香鍋。
她在前麵帶路，邵旭北錯開一個身位，跟在江自鳴後麵慢悠悠地走。
他腿長，走路也快，得收著點兒。
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食堂。
雖然沒有全部吃過一遍，但看各家的招牌就能了解個大概。
這家有獨立的包間，要選擇這個嗎？
這家有情侶套餐，該暴露你的目的了吧？
這家……
他想得投入，等和江自鳴齊平以後，才發現對方已經停下來了。
揣測太久，到最後一刻，竟然有種揭曉答案的期待感。
最後你會選什麼呢？
邵旭北抬頭一看招牌。
果然選了麻……
麻、麻辣香鍋？
他個子高，站的太近的時候江自鳴不得不仰頭看他，“你能吃辣嗎？”
“……能。”
邵旭北不喜歡吃米飯，也不大能吃辣。
但是……主隨客便吧。
江自鳴遞過來一個鐵夾子，邵旭北擺了擺手，還是那句話：“挑你喜歡吃的就行。”
江自鳴覺得這樣的回答有點兒討厭。
她又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真是令人為難。
猶豫一會兒，乾脆放棄了，算了，什麼貴挑什麼吧。
邵旭北眼睜睜看著她哐哐往塑料盆裡放什麼魚豆腐、甜不辣、蟹棒……
——全都是他不愛吃的東西。
在他家的認知裡，這些東西全都是添加劑，難吃而且毫無營養，甚至還會對身體有害。
於是在江自鳴選到綠色蔬菜區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多挑點兒菜吧。”
否則他沒什麼能吃的東西了。
江自鳴挺高興，每樣都給他來了點兒。
人挺多的，兩人選好後乖乖排隊。
隊伍走起來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稱重量的大哥一看價錢都有些吃驚：“謔，東西不少。”
江自鳴一看價錢有些肉痛，但還是笑眯眯地刷了飯卡，“我們兩個飯量比較大，要微辣的哈，待會兒多來點兒米飯，謝謝叔叔。”
“好嘞，32號，號牌拿好，待會兒叫號。”
江自鳴站的位置離感應器更近，在邵旭北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利落地結完了帳。
聽到那聲“叔叔”，邵旭北覺得有點兒好笑。
大哥年齡也不大，看起來三十來歲，應該喊哥的。
但是……
他瞄一眼江自鳴，她的聲音聽起來跟小學生似的，喊叔叔沒問題。
兩人就近找了個人少的地方麵對麵坐下。
還是江自鳴先開啟的話題。
“沒想到大學這麼忙，上次咱們說了‘下次再聊’，結果沒想到等真聊上都半個多月以後了。”
那句“下次再聊”就是句客套話。
說下次再聊，完全是因為他當時不想聊了。
這話她說得輕鬆，聽在邵旭北耳朵裡就有些像在諷刺了。
他漠視那點刺耳，隨意笑了一下，“確實，太忙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想到他要她幫忙過一個關卡，江自鳴很自然地聯想到遊戲，於是她也這麼問道：“打遊戲嗎？你卡在哪關過不去了？”
“不是，”邵旭北卻搖頭，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擺出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我媽總催我談戀愛。”
是的，這就是邵旭北製定的計劃，他打算主動出擊，間接挑明，希望對方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難而退。
聽到這話的江自鳴，第一反應竟然是：不是，咱們還沒有熟到這個份兒上吧？
如果邵旭北知道，他被自己認定為“沒有邊界感”的江自鳴，反過來覺得自己沒有邊界感了，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會有多精彩。
江自鳴的確覺得他有些沒有邊界感，對一個還不太熟的人聊這麼私密的話題。
但是看到他很苦惱的表情，一股正氣湧上心頭，她安慰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啦，談戀愛是自己的事情，得看你自己的想法。”
是嗎？這讓他剩下的話怎麼說？
邵旭北摸摸鼻子，“我自己也挺想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巨大咳嗽聲打斷。
江自鳴艱難地從包裡掏出水杯：“等、等一下……”
媽呀，感覺怎麼那麼奇怪呢？
看著挺大方的一個帥哥，怎麼一張嘴就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呢？
他剛剛那是什麼表情啊？是嬌羞嗎？
天呐——
江自鳴有點兒尷尬了。
這絕對是一個非常新奇的經曆，因為她心大，有時候臉皮又厚得異常，極少會有這種情緒。
但是現在，她真的覺得很尷尬。
原來和不熟的人談心是這種感覺嗎？
她想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難道有時候她忍不住流露心聲的時候，彆人也是這種感覺嗎？
江自鳴又想感歎了。
“咳咳，剛剛咱們說到哪兒來著？”
“我說，我自己——”邵旭北還不知道對方把自己心虛的表情理解成了嬌羞，他要知道了當真能吐血。
江自鳴實在不想再聽一遍，頭一回主動打斷了彆人說話：“你要想那你就談唄，這又不犯法。”
“但我和我媽的要求不一樣。”
邵旭北被打斷了也不生氣，說完話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這倒新奇，是挺值得煩惱的。
江自鳴很富有同情心，好奇心也上來了一點兒，問道：“具體是怎麼個不一樣呢？”
邵旭北歎口氣：“我媽想讓我找個門當戶對的，說以後更好溝通。”
江自鳴點點頭：“聽著沒問題。”
邵旭北微微眯眼，“但是我更想找個優秀的。”
“這也不衝突啊。”
邵旭北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難道一定要我把話說那麼明白嗎？
而他這副表情落在江自鳴眼裡，讓她瞬間明白了：這裡麵一定另有隱情，而且是邵旭北不好意思說出口的那種。
於是她非常體貼地給了個台階：“那具體得優秀成什麼樣呢？”
這話聽起來像試探。
想聽聽我的標準是吧？
邵旭北的笑容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膚白貌美大長腿。”
他說出一個對方絕對達不到的標準。
這些東西如果不是先天擁有，後天要花費巨大的財力才能達到。
很顯然，不論是先天還是後天，她都沒有這個條件。
江自鳴的笑容果然僵住了。
她組織一下語言：“嗯……每個人喜歡的類型都不一樣，但是我覺得也不能光看外貌，要是思想不能共鳴，在一起豈不是會很痛苦？所以也不用非得拘束在一個框架裡……但是你自己喜歡還是最重要的。”
她話說得真誠又委婉，但話裡話裡的意思都是讓他不要那麼……膚淺。
邵旭北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看扁了。
仔細想想自己說過的話，聽起來似乎真是那麼一回事兒。
這股莫名其妙湧上來的憋屈感是怎麼回事？
你當真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嗎？
我請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