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1 / 1)

他們隻比其他方隊提早解散五分鐘,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如果不想和大家一起擠著買飯,那就得趕緊的了。

好在食堂並不遠,邵旭北走得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

隻是,他看著食堂窗口裡賣的飯,覺得有點沒有胃口。

這不能賴食堂,實在是他過於挑剔了。

邵旭北雖說是個男孩兒,可家裡有錢,從小嬌養著長大。

也養了他一身的毛病,挑食就是其中一個。

原來在家裡的時候這算不上什麼大毛病,邵家有錢,能專門養個保姆給他做飯,再專門給保姆配個司機,負責每天中午給他送飯。

但上大學後就不行了。

學校裡四個食堂,除了三食堂外都是平價食堂,東西乾淨不貴。

三食堂則精致得多,雖說都賣米飯小炒、餛飩麵條,但三食堂要高一個檔次,價格翻倍,味道同樣也翻倍。

雖說貴,普通學生一星期兩三次,也是消費得起的。

邵旭北就經常來這裡吃飯,儘管味道不如家裡的好,但也能勉強接受。

他長了一個北方的胃,喜歡吃麵條,這半個月吃遍了食堂裡所有的麵,打鹵麵、拌麵、炒麵、意大利麵,總算吃膩了。

看看彆的也沒有什麼胃口,邵旭北還因為剛剛的事情,心裡不大舒服,乾脆不吃了。

直接回宿舍休息吧。

在他做出決定的瞬間,操場上,教官的哨聲響了。

幾十個隊伍從規整的方形緩慢變形,最後融合在一起。

學生們往操場出口的方向行進著,簡直變成了一片迷彩服的海洋,看得人眼暈。

大部分人步伐緩慢,但也有吃飯心切的,一路小跑著,超過了不少人。

江自鳴就在其中。

她們宿舍分工明確,兩個身體弱的拎包,兩個急先鋒順便幫她們買好飯,剩下兩個能跑但跑不快的,買好飯後負責占座。

江自鳴就是急先鋒之一。

她一聽到哨聲就竄了出去。

幸好她們訓練的場地就在出口附近,讓她能成為頭一批出操場的人。

跑步的感覺讓她想起自己高中的時候。

那個時候,吃飯也得靠搶。

一到下課前五分鐘的時候,教室裡就會變得躁動不安,能沉得住氣坐到最後的是少數。

她高中也跑得快,經常順便幫許多打飯占位置。

對了,那會兒丁瑞雪說她想吃什麼來著?

她正想得出神,到拐彎的時候,僅剩的一點兒意識全用來留意腳下的台階了。

她全速奔跑著,一個大跨步邁上去,在想象中,感覺自己的身姿如同獵豹一般矯健。

好!滿分!

她正為自己歡呼喝彩,完全沒發現前麵有人靠近。

等江自鳴意識到自己該停下或躲開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她一點兒沒收著勁兒,像炮彈一樣,“砰”地一聲撞上了對麵的人。

兩人都因為巨大的衝擊力後退了兩步,慘狀堪比車禍現場。

這一下可太厲害了,哪怕江自鳴是撞人的那個,自己也傷得不輕。

她眼冒金星,彎腰扶著一旁的欄杆,緩了得有十來秒。

眩暈剛好些,江自鳴睜開眼,滿含歉意地向受害者道歉。

“同學,真對不起,你……”

後麵的“沒事兒吧”幾個字沒說出口,驚喜地拐了個彎兒:“學長?!”

可沒想到學長一點兒沒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感動,話語冷得像結了冰碴子:“不看路嗎?”

江自鳴將剩下的寒暄咽進肚子裡。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對麵的青年,腦海裡將剛剛的軌跡重演了一遍,算上兩人的身高差,她腦袋的落點正好在學長的胸口。

江自鳴更加慌張了,這個部位十分脆弱,被撞一下不得了的。

剛剛她還跑得那麼快……

她不會把人撞壞了吧?

江自鳴心跳加速,又自責又擔心。

怎麼就這麼莽撞呢?

要真把人撞個肋骨骨折什麼的,她賠錢事小,人家受罪事大。

看邵旭北還站在原地捂著胸口,江自鳴往前蹭了一步:“學長……你還好吧?咱們先去醫務室看看吧……”

邵旭北這會兒才緩過來。

正常人被撞到差點吐血的正常反應都是生氣,邵旭北也是。

甚至因為最近的事情,他的怒氣成倍增長,說話也不留情麵:“你到底……”

隻說了三個字,就啞了聲。

麵前的女生雙頰粉紅,幾縷發絲狼狽地黏在額頭上。

她像做了錯事的小學生一樣,不敢完全抬頭直視他,戰戰兢兢地抬眼望過來,輕抿著唇,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擔憂與愧疚。

這樣的表情讓他想起自己家的小狗,每次犯錯後就會縮在角落裡,用這樣濕漉漉的眼神巴巴地看著他。

邵旭北咬咬牙,後麵的話再說不出口。

何必呢,她也不是故意的,乾嘛非和一個女生過不去呢?

他這麼想著,咳嗽兩聲,胸腔裡悶悶的疼。

聽到他咳嗽,江自鳴嚇壞了,“學長你還好吧?我現在就去打車,咱們去醫院吧。”

對方認錯態度良好,邵旭北也不想太過計較,畢竟是同班同學,又是老鄉,難道非得把人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他一邊開解自己,怒火暫消的同時又覺得憋屈極了。

那一下屬實給他撞的夠嗆。

女生的腦袋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硬得像鐵一般,險些給他砸吐血。

他阻止了江自鳴要上來扶他的動作。

“不用,”邵旭北強忍著脾氣,“走路看著點兒。”

他擺擺手,這件事就此揭過。

江自鳴卻不放心,她剛剛撞的那一下有多重,她自己是知道的。現在她腦袋還有點兒暈呢,學長的情況絕對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但是學長人真好,明明臉都白了,連句重話都沒說,還特意關心她走路要小心點兒。

江自鳴陡然間更愧疚了。

眼看學長要走,江自鳴連忙攔住了他。

“學長,要不咱們還是去醫務室看看吧,我真怕把你撞壞了,你看你臉都白了。”

這是邵旭北今天第二次聽到有人說他白,想到那個“小白臉”,邵旭北臉色又難看了起來,“不用。”

看吧,江自鳴就知道自己把人撞出內傷了,要不然他怎麼說句話的功夫,臉色又難看了不少?

但是學長堅決的態度也讓她知道這事無法強求,她總不能為了自己一個心安,強硬地把對方帶到醫院去吧?

“……那我們加個聯係方式好不好?你有什麼不舒服的立刻告訴我,咱們馬上去醫院,行嗎學長?”

比起她的臉,江自鳴實在是生了一把好嗓子,音色特殊,帶著一點綿軟稚嫩,叫人印象深刻。

隻不過她平時說話從不扭捏造作,爽朗之意衝淡了那種獨有的甜蜜,隻會讓人覺得聲音好聽,不會聯想到彆的地方去。

但此時她因為歉疚,聲音不自覺放軟了些,聽在彆人耳朵裡,有些像在撒嬌。

“學長”一詞被邵旭北敏銳地捕捉到。

他是不是一開始說過不用叫他學長?

當時他下意識覺得,如果直接說咱們是同班同學,會讓對方不好意思,所以才隱晦地提醒她,想著大家都是一個班的,等她自己發現,反而不會那麼尷尬。

後來開學典禮、新生大會,他不信她沒有見過他。

甚至那天他就走在她倆身後。

就算之前沒有發現,那現在呢?

他們可都穿了一樣的訓練服,這是新生軍訓才會穿的。

這個人似乎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老實。

邵旭北眼睛微眯,用審慎地目光打量著麵前的人。

她的請求聽起來非常合情合理,甚至表情也不似作偽,看起來是那麼的情真意切。

演技不錯。

可惜,她一句故作天真的“學長”,將自己的意圖暴露了個一乾二淨。

江自鳴不明白。

為什麼學長的表情突然變得那麼奇怪?

難道是自己說錯話了?

不應該吧,在這漫長的沉默中,江自鳴把自己說過的話,好好兒地回憶了一遍。

……沒毛病啊。

學長怎麼回事?為什麼一直看著她也不說話?

難道真的撞到胸腔後,強大的衝擊力波及到了腦子,把腦袋撞壞了?

那也不對呀,要是真的會變傻,也應該是她先變傻,畢竟她是真的撞到了腦袋。

難不成我現在真的傻了?

其實我們沒有這麼僵著不說話,而是昏過去了?

難道我在做夢?

江自鳴思維又開始發散,越飄越遠,簡直沒邊兒了。

另一邊的邵旭北眼將她呆滯的表情理解成了心虛。

他就知道,她故意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

接近他。

邵旭北冷哼一聲,“群裡有我的聯係方式。”

“可是……”江自鳴吞吞吐吐:“我還不知道你叫你什麼。”

接著裝。

邵旭北深深地看她一眼,報上自己的名字。

說罷,轉身離去。

江自鳴這次沒有再攔,目送他離去的背影。

並非依依不舍,而是生怕自己一轉頭,對方就支撐不住暈倒在地。

直到他走得沒影兒,江自鳴才連忙往食堂趕去。

宿舍群裡發了位置,還有好多條艾特她的信息。

見她過來,丁瑞雪掛掉自己剛撥出去的電話。

她有些埋怨道:“嚇死我了,你乾嘛去了,也不給我發個消息。”

江自鳴苦著臉在她身邊坐下,悠長地歎了口氣。

“我路上跑得太快,把彆人給撞了。”

“啊?!”另一個舍友文禾餘恰好回來了,手裡還端著幫江自鳴買好的午飯。

她連忙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扳過江自鳴的肩膀,“你沒事兒吧?沒磕到哪裡吧?”

幾個舍友頓時全圍了上來。

江自鳴看著她們擔心又凝重的表情,心裡酸軟,登時變得眼淚汪汪。

她當然知道是自己不看路,撞了彆人,這是自己的錯。

犯了錯的人是不該哭的。

但是看到朋友們都這麼為自己著急,她既感動,又不知道從哪裡升起一股委屈。

她指著自己腦袋:“磕到腦袋了,現在還有點頭暈呢。”

“這麼嚴重啊?咱們去醫務室看看吧?”

眼看丁瑞雪飯都不吃了,就要帶她去醫務室,江自鳴伸手拉住她,忍不住撒嬌:“不用啦,待會兒補個雞蛋就好了。”

幾人又確定了一番,得到江自鳴肯定的答複後,總算能安心坐下吃飯了。

文禾餘給她買了她想吃的米飯小炒,江自鳴怕自己待會兒忘了,拿出手機,先給她把錢轉了過去。

接著挨個兒點開群,找一個叫“邵旭北”的學長。

很快就找到了。

不過……

江自鳴看著他名字前麵的前綴,和自己是一樣的。

學長看起來還挺嚴肅的,沒想到在網絡上還挺……

學校裡有這樣的情況,學長學姐們混進新生群,把自己的前綴改成和新生一樣的,故意逗他們玩兒。

江自鳴以為邵旭北也是這樣的。

“你剛才嘀咕什麼呢?”丁瑞雪湊近了:“我沒聽清。”

江自鳴將手機推過去,“我剛才撞的就是這個學長。”

丁瑞雪看了一眼。

“你說什麼呢?這和咱們是一屆的吧。”

“啊?不會吧,他是咱們班助教呀。”

丁瑞雪看她不信,把手機推給對麵的寢室長劉懷竹。

她性格穩重,擅長交際,和上一屆的學長學姐們關係很好。

“舍長你看,他不是助教吧?”

劉懷竹接過手機看了一眼,點點頭:“對,我有印象,他還是咱們班的呢。”

“啊?!”

江自鳴震驚:“當時我入學還是他給我辦的手續呢。”

另一個舍友常樂剛剛也趁機看了一眼,給出肯定的答複:“我也有印象,我的也是他給辦的。但他好像就是和咱們一屆,當時是學長叫他過去幫忙的。”

事情至此已經非常明了了。

江自鳴想起那時他曾和她說過,讓她不要叫學長,她還以為是他對於老鄉的關照。

那天他走得太快,她沒反應過來——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後來也沒遇見過他,直到今天鬨了這場烏龍。

一開始見到他,的確是驚喜大於驚嚇的,以至於脫口而出那句“學長”。

關於稱謂的問題,江自鳴並沒有那麼在意,在她看來,本來就是直係學長,當然可以那麼叫,難不成要喊他“喂”?

現在她明白了,他肯定是怕她尷尬,所以才沒有直接點明。

包括後來他奇怪的表情,肯定也是在強忍疼痛,不叫老鄉擔心。

——不得不說,兩人的電波在這一刻重合了一部分。

但其餘的部分,相距了十萬八千裡。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在短暫的交集後,他們的腦回路徹底往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

江自鳴非常開心,忍不住感慨。

大學生活真好。

舍友關心她,舍友真好。

老鄉不計較,老鄉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