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日期(上)(1 / 1)

十一月中旬,秋末冬初。

天黑的越來越快。夏天八點的時候窗戶外麵還有光亮,現在一過六點就徹底黑了下來。

江自鳴怕黑,所以冬天的時候最討厭加班。稍微加半個小時,她回去的那條路上就沒光亮了。

但加不加班也不是她說了算,像今天,又加到九點多才下班。

她關閉電腦,結束了這一天的工作。

天氣愈發地冷,一出電梯口就吹過來一陣冷風。

江自鳴裹緊外套走在路上,掏出手機來照明。

屏幕上顯示她有一條新消息,是邵旭北在一個小時前發來的一條消息,問她下沒下班。

她沒有回複,麵無表情地摁滅屏幕。

人行道上漆黑一片,手電筒發出的光僅僅能照亮她前方半米,在黑夜中反而成了醒目的坐標。江自鳴有時懷疑,自己打著燈是不是反倒變得危險了。但她也不敢去馬路上走,雖然現在幾乎沒有車經過,但她總覺得路燈灑下來的光慘白慘白,讓路麵上的樹影也變得有些詭異。

又開始胡思亂想,江自鳴覺得周遭濃到化不開的黑暗中似乎有雙眼睛在窺探自己。

她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好在她租的地方並不遠,步行十分鐘就能到家。

小區大門處的光是昏黃的,叫人一看了就安心。保安亭裡二十四小時都坐著保安,還有刷臉才能通行的門禁。

江自鳴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打開家門,她手在牆壁上摩挲,先把客廳的燈打開了。

換好睡衣,洗漱完,她終於能舒舒服服地鑽進被窩了。

江自鳴摸出手機,終於冷淡地回複了那條一個小時前——不,現在是一個半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視頻幾乎是立刻就打了過來。

沒由來的厭煩和疲憊襲上心頭,江自鳴猶豫半晌,還是接通了電話。

“剛到家呀,怎麼樣,今天累不累?”鍵盤敲擊聲以及一道不疾不徐的男聲一同從話筒中傳來。

她本來想和他鬨鬨脾氣,怨他一點兒都不關心自己晚上九點多還要加班的女朋友。但一看到那雙含笑的眼,她就生不起氣來了。

邵旭北有一張極俊的臉。

他雖是單眼皮,但眼裂很長,眼尾上揚,臥蠶飽滿,笑起來很漂亮。骨相優越,麵部折疊度高,臉型是標準的瓜子臉。

這樣的臉型對於男孩子來說有些秀氣,但邵旭北的唇偏偏長得十分漂亮,紅潤豔麗,有些肉感,中和了下半張臉的單薄。

江自鳴的聲音軟了些,悶聲道:“今天倒是不怎麼累,你也還沒有下班嗎?”

邵旭北停下手裡的工作,將鏡頭偏了偏:“還在辦公室,今天可能又要在辦公室過夜了。”

“嘖,”江自鳴咂舌,“資本家的孩子也不輕鬆啊。”

說資本家其實有些過了,邵家雖然有錢,也不至於到資本的地步。

邵爸爸做生意多年,將最初的小作坊經營到現在,變成了一家規模不小的企業,有四五百個員工。

對於公司的未來,他有自己的考量。

所以一畢業,邵旭北就被扔到了公司裡,按照邵爸爸的意思,先將各個崗位都輪過一遍。

雖然是在自家公司,但乾起來一點兒也不輕鬆,邵旭北也經常得加班到半夜。

江自鳴算算日子,今天周四,他們有將近一周都沒見過了。

上次他們本來想約著一起出去吃個飯,但邵媽媽的電話打過來,說是想叫上邵旭北先去看看結婚酒店。

江自鳴和邵旭北定在明年結婚,但具體的日子還沒選好。

邵家做生意,又是唯一的兒子,自然想要辦的體麵隆重。

但市裡酒店不好定,大多都得提前半年預約,有些極好的甚至得提前一年。

所以邵媽媽不由得有些著急,早早便張羅起來。那通電話裡她提到要不要叫上江自鳴一起去看看,但江自鳴聽說邵旭北的爺爺奶奶、伯伯伯母都要一起去,所以江自鳴毫不猶豫,果斷地拒絕了。

打心底裡,她對他家親戚並不反感。

內裡人品到底怎樣她並不了解,但表麵上他們對她還是很過得去的。

雖然他們也就見過那一次麵。

據邵旭北說,他的父親是最受爺爺奶奶疼愛的的小兒子,在邵旭北剛出生的時候,邵爸爸事業剛剛起步,沒有時間看顧家裡,隻好請了邵爺爺邵奶奶來照顧,因此邵旭北幾乎是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說是比小兒子還親也不為過。

老人家年紀大了,自然盼著能看見最受疼愛的小孫子成家立業。他們也知道,一步到位是有些著急。於是想著在這之前,最好是能見見他的女朋友。

這個念頭在邵旭北大學的時候就提過一次,畢業了提過一次,知道江自鳴來市裡工作後,又提過一次。

也就是在三四個月前,邵媽媽找到江自鳴,提到這個事情,說邵旭北的堂弟考上公務員了,爺爺奶奶非常高興,要給堂弟舉辦個席麵,也非常期待江自鳴能來。

而邵旭北私下裡也覺得沒什麼,他倆大學的時候在一起,今年六月份就過了五周年紀念日,算起來時間也不短了。爺爺奶奶又疼他,自然是想見見他女朋友,他不好次次叫兩位老人失望。

於是他說:“去不去都行。你不想去的話,我去跟他們說,不過我聽說,你要是去的話有大紅包拿。”

看到江自鳴的眼睛“噌”地亮了,這就代表有門兒。

邵旭北趁熱打鐵,接著補充道:“你要是想去的話也不用擔心,有我在呢,到時候你光吃飯就行了。來的隻有我大伯、二伯兩家人,到時候兩個伯母還有我爺爺奶奶都會給你拿紅包。不用怕尷尬,我和我媽會護著你的。”

江自鳴當時沒想太多,邵旭北已經去過她家五六趟,見過她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姨,而她隻偶爾在邵媽媽的盛邀之下去他家裡吃過幾次飯。

大多時候隻有邵媽媽和邵旭北招待她,邵叔叔工作忙,在家的時候不多。

她想,隻不過是去見一見,吃頓飯。

何況有大紅包拿。

但她沒想到的是,自那以後,兩人的事情就像坐了火箭一樣,飛快地進行了下去。

江自鳴不想那麼早結婚。

剛畢業的時候邵旭北就想把婚事定下來,但她不樂意。邵旭北也尊重她的想法,扛下了家裡催婚的壓力,倆人畢業後又好好兒談了兩年戀愛。

這兩年他們相處得不錯,她也自己合計過,感覺後年結婚也挺好。

可沒想到那次去了爺爺奶奶家一趟後,邵媽媽的電話就直接打到她這裡來了。

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要往下進行。

邵媽媽說一下子訂婚是有些著急,可以先去她家裡看看,和她父母一起坐下來吃頓飯,認識認識。

江自鳴能在邵旭北麵前口無遮攔,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但在他的媽媽、自己未來婆婆的麵前,就不能這樣。

她隻好暫且客套地應下了,說自己會去和家裡人商量一下。

掛斷電話後深深地歎口氣。

她家裡的情況她自己知道。

江爸爸江媽媽早就等急了,像江自鳴這樣的年紀還沒結婚的,在村裡不多了。

在他們看來,他們剛畢業那會兒就該結婚。

但江自鳴的哥哥嫂嫂說現在年輕人結婚都晚,彆著急催,更何況哪有女方老催著女兒嫁出去的?

於是江爸江媽也不好說什麼。

現在男方說要來家裡看看,他們自然樂意得很。

他們這兒婚嫁的規矩就是這樣,男方家長要先去女方家裡坐客,俗話說叫認認門。然後女方再來男方家裡,這叫看看家。

第一次見麵都不提婚嫁,隻當兩方家裡交個朋友;第二次見麵後再定訂婚時間;第三次見麵,就是他們的訂婚宴了,雙方都叫上兩家關係密切的親戚們,大家一塊兒坐下來吃個飯,好叫大家知道好事將近。

在這次訂婚宴上,雙方家長就會將婚嫁的事情談個大概,主要是將費用明細敲定好。

邵爸爸和邵媽媽兩人是自由戀愛,他們當時沒講究這些禮節,連彩禮都沒提。但他們願意尊重女方的意見,照他們的意過一遍這些流程。

九月份初,邵家來江家做客。

之後便該江家來邵家家裡看看了。

然而江父江母嫌去市裡一趟麻煩,光坐車就得倆小時,還得拋下手裡的活計。他們覺得倆人好了這麼多年,看女兒也總高高興興的,大概是真的挺喜歡這小子的;後來又見了邵家父母,也覺得不錯,人家來帶了厚厚的禮,足以看出邵家不僅人品厚道,家底也豐厚。

所以他們乾脆直接簡化了流程,想要去男方家裡坐客的當天就直接辦了訂婚宴,省的到時候得跑兩遭。

江自鳴隻好在中間傳話。

邵爸爸是做生意的,這些比較重要的事情他都願意去算算日子。人家說今年年底是個訂婚的好日子,所以訂婚宴的時間便定在年底。

江自鳴當時聽到的時候還挺高興的,這下又能拖一拖。但她沒想到邵爸爸順便拖大師算了算兩人結婚的日子。

大師收了八字,掐指算算,說明年6月8號、20號都挺好的,再晚就要拖到10月份了。

邵旭北來問問了她的想法。

江自鳴自己想著是能晚就晚,有心想選十月份,但是一看日曆,大師選的日子要麼是國慶,要麼是周末——這意味著大家都有空閒,可以來到婚禮現場,看從未見過的新娘子走T台。

想想那個場景江自鳴就手腳發冷。

不過好在,結婚的具體日期還沒有確定呢。

江自鳴覺得自己頗像把腦袋埋到沙子裡的鴕鳥——似乎隻要日期沒定,他們也就不一定會在明年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