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離小區後林抒宜開始打腹稿,她有一肚子話想跟他聊,前幾天她為了跟他熟悉頻繁發起聊天,甚至想約見麵,但對麵半天都沒反饋,唯一一句話是周日回國。
大老板日理萬機,林抒宜也能理解,但不多。她目前唯一想的是,畢竟要假扮情侶,至少昵稱上要先脫敏練習。
但她看到傅斯嶼拿出手機,PPT劃了幾頁就放下,問她,“報告內容你現在重述一遍。”
…果然,傅斯嶼根本沒看那份一萬字的報告和簡版PPT。
早有預料,林抒宜立刻開始給他梳理倆人的愛恨情仇。
她給她倆定的是久彆重逢破鏡重圓戲碼。
傅斯嶼帶過假女友回家,他父母有經驗,肯定對她有所警惕,而且倆人實打實不熟,一共見過兩麵,要說什麼日久生情也太扯淡了,她演不來,更彆說傅斯嶼。
最合適的就是基於真實經曆進行改編,就算傅斯嶼不記得,但她熟悉,她能共情,說起來也最有底氣。
“我們是在大學時期談的,當時你還在樂隊巡演,我是你的粉絲,談了半年,因為你事業上升期所以沒公開,後來因為異地分手,命運般的再次遇見,你是我的相親對象,彼此對對方還有感覺,舊情複燃。”林抒宜說完又補了句,“我覺得這種設定更符合我們目前的狀態。”
完全不熟的狀態。
而且她如此牛馬的卑微姿態也可以用粉絲心理解釋。
“嗯,”傅斯嶼從屏幕抬起頭,“我記得你當時說自己不是本地人?”
他的屏幕停在她個人資料那欄,戶籍填的是宜市。
林抒宜:“騙你的,當時完全不想相親。”
傅斯嶼點點頭,“我們的感情經曆,你是從哪裡取材的?”
他說著話時甚至沒看她,手指還在屏幕滑動,不然林抒宜真以為他在試探。
她沒什麼感情道,“我前男友。”
說完,傅斯嶼才抬起頭,語氣比之前要冷,“你前男友也是玩樂隊的?”
“是,”林抒宜報出一個樂隊名,“你可能沒聽過,他們團比較冷門,玩純音的。”
“我知道,”但傅斯嶼很快說,“換個故事,這個不行。”
這時候換故事???
她東西早發了,要換早說啊!
“.…..”林抒宜滿腦子訴訟,心裡再著急,對著這尊大佛也隻能憋著火,麵上倒靜悄悄的,好聲好氣問,“為什麼?”
傅斯嶼掀起眼皮,“我為什麼要用彆人的故事?你以為我找你是為了讓你總結舊戀情順便拿我圓你破鏡重圓的夢?”
司機頻頻瞥向後視鏡,帶假女友回家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傅總發火。
車輛在紅綠燈前停下,林抒宜彆開眼,她想說不是圓夢,也不是彆人的故事。而且她還沒見過這麼擺爛的豬隊友。
但她現在腦袋很亂,想的是如何補救並在短時間重構一個新故事,又或者傅斯嶼會不會直接把她請下去,
OUT.
但他沒有,直到車輛停在彆墅前,傅斯嶼打開車門要下去,她趕緊把人喊住。
“傅總。”她抿唇道,因司機在場有所顧忌。傅斯嶼眼神示意,司機立刻熄火出去,他才又坐進來,關上車門。
“這件事是我的失誤,我考慮不周。但我想,既然您不止一次找跟我一樣的人來見您的父母,說明您深受其擾,重新找一位新人簽協議、對文本,甚至是進一步接觸都要耗費大量時間,而您時間寶貴,同時我也非常想替您解決問題,您信我,我比您還迫切。從這個角度,我們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人。所以,我希望您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她必須在見到他父母前讓他消氣,至少讓她有機會能把新設定說出口。
男人看上去並沒有被她的話打動,但眼底的黑眼圈揭示他狀態不佳的疲態,林抒宜鬼使神差又補了句,“您看上去很累,我們早點完工您也可以早點補覺。可以嘛?”
“傅總不行。”幾秒後,傅斯嶼開了口,閒散地擰了擰眉骨,“但男朋友可以,下來吧。”
林抒宜忽然忙起來,“等下!那我給您講一下新設定,還有我們之間的昵稱,我們要先熟悉一下才能…”
“不用。”說話的時候,男人已經跨出車門,俯身道,“就你剛才那個設定,不需要昵稱,因為我們正在吵架,起因是我發現你找了個跟我一樣的樂隊前任,我懶得搭理你。所以林抒宜,現在下車。”
再次從他口中聽到林抒宜這三個字,林抒宜陷入短暫失神。
類似被人掐住咽喉所產生的尖銳窒息,她十七歲把這種無力招架的眩暈視作命運。
但她現在已經二十六歲,所以林抒宜隻恍惚片刻,掏出鏡子左右照了下,然後從包裡掏出一隻小公仔。
一隻拳頭大小的玩具熊,絨毛做舊,但很乾淨。掛在偏複古的細鏈條包上,有點突兀。
林抒宜扣上後晃了幾下,確定穩固才下車。
男人在門邊等她,目光落在她包上搖頭晃腦的掛件,林抒宜開口解釋,“15年你們在舟市開簽售買的周邊。”
他挑了下眉,沒說什麼。
傅斯嶼的父母看上去比電視裡和藹。
或許是因為陳阿姨這層關係,落座後傅斯嶼母親主動搭話,女人戴一副金絲眼鏡,儘管在家,耳環項鏈倒沒拉下,顯然很重視這次見麵,林抒宜慶幸自己稍微收拾了下,聽她道,“不趕巧,陳阿姨這幾天在休假。”
她還沒來得及說,傅斯嶼父親接過話,“人家又不是來見熟人的,是吧林小姐。”
男人上了歲數,頭發花白,襯衫係領帶,也穿得很得體。
身上濃鬱的花草香,很混雜的氣味,像剛從花房走出來似的。但不愧是久經商場的人,眼神銳利精明,就算退了休,一開口,還是領導發言,從上俯視的語氣,林抒宜心下一虛,把和藹默默叉掉,“嗯。”
“行了,給你倆十分鐘。”傅肖想起花房裡還沒完工的活兒,“林小姐,我們上周還接待過你男朋友的前任,聽說他倆談了三年,這事你知道嗎?”
“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提醒你等會彆跟上一位姑娘說重了,需要我給你倆幾分鐘重新商量麼?”
“.…..”
隔了一周就敢把她帶過來,林抒宜人都傻了。
腦袋一片空白,她下意識朝傅斯嶼求助。但男人完全袖手旁觀,她坐立難安,正思忖怎麼答題,傅斯嶼母親肘丈夫,埋怨地看他,“你不會說話就回你的花房,這兒沒你什麼事。”
傅肖理直氣壯,“我說錯了嗎?你看他哪裡有戀愛的樣子!”
“要麼閉嘴,要麼回去。”女人冷笑,傅肖端起茶杯,沒走,一句話不說了。
“不好意思,林小姐。讓你見笑了。”女人笑著把話題撥回來,“兩位是怎麼認識的?之前沒聽小傅說過,聽陳阿姨說你本碩都在南方念的,是工作上有交集?”
林抒宜搖搖頭,順著劇本說,“很早之前就認識了,但隔了很多年沒見。我知道您在懷疑什麼,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能跟他再見麵,畢竟當時分得很不愉快。”
“分手?”女人驚訝了,“你倆在一起過?”
傅肖哼道,“這種我都聽膩了。”
林抒宜把之前背的東西一點點抖出來,包括她怎麼聽室友教唆買了他樂隊的票,怎麼主動地堵他訓練室的門,以及後續因為異地,陪伴不足不了了之。
女人聽進去了,一邊問她,“所以你當時是他粉絲?你最喜歡他哪首歌。”
送分題,林抒宜隨口報了個冷門歌。
但她知道一味地迎合壓根沒法破局,所以話鋒一轉,“但我來之前不知道他帶過這麼多女人回家,我本來還以為他是真心想跟我複合,但現在也不確定了,畢竟傅總跟我相親時甚至沒認出我來。”
她說著斜覷身側人,視線帶笑,調侃中夾雜輕嗔抱怨。
自然流露的情緒作不得假,沙發對麵的男女一怔。
傅斯嶼沒看她,懶懶地開了口,“有必要認麼,是你對不起我。”
上揚的嘴角倏地繃直,林抒宜這才認真捉著他的眼睛打量,見他交疊著腿很淡地拂她一眼,“如果我早知道你在車上還跟前任發消息,我也不會帶你來。”
“......”
給她安這種設定就過分了,林抒宜立刻代入角色,“傅總身邊女人不斷,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拿我當擋箭牌?誰知道那個跟你談三年的女人是不是真談,畢竟我們很多年沒見了,相親那天說忘不掉我,恐怕也是戲言吧。”
她等著傅斯嶼接腔,駁個幾回合意思意思,但沒等到他,反而等到他母親一句,“他身邊沒女人,這點我跟你保證。”
林抒宜忽然睜大眼睛,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件她以為沒譜,但就在剛才當場坐實的大事。
“既然你們要戀愛,那很多事就要攤開說。”傅斯嶼母親正色,在她要攤開說的前一秒,林抒宜阻止了她,“我知道。”
兩道視線直直逼近,連傅斯嶼都挑眉望向她。
ED這種事絕對不能拿在台麵上講。
傅斯嶼介意她用其他男人的故事往他身上套,想來他在感情上自尊心強、又很不服輸。而且他特地換圈子相親,或許就是看在信息差上,想掩飾短板。
要是被他母親當場挑明,他自尊心受挫,就算她過了他父母這關,也過不了他這關。
這一刻林抒宜演技大爆發,為了自己的官司,也為了守護傅斯嶼這份價值兩萬的尊嚴,她堅定信念擲地有聲,“我不介意。”
三人麵麵相覷,欲言又止。
尤其傅斯嶼父母,尷尬中帶了些憐憫和迷茫。
直到傅斯嶼翹著腿喊停,“行了,好不容易把人帶回來,您再聊,彆把人聊跑了。”
“這樣,”就在傅斯嶼帶人往餐桌去時,傅肖朝林抒宜伸手,“把你手機給我看下。”
“.…..”林抒宜又懵了,心臟狂跳,沒敢動。
“快點。”傅肖繼續催,“既然是真的,不介意讓我查下手機吧?林小姐,之前我說的話請你彆往心裡去。我家這小子雖然不著調,但絕不會做越界的事,最多就是找到相親對象,每人丟個合同發兩萬塊,讓她們冒充女友騙騙我,手段是簡單了點,也沒成功過。我不是懷疑你,你把聊天記錄給我看兩眼,要是假的,那是我冒犯,我親自到你家給你給你賠不是。”
“爸——”
“你要是想再把我氣進醫院,你可以試試。”傅肖眼皮耷拉,氣質完全變了,壓得人喘不過氣。林抒宜敏銳察覺到山雨欲來的狂風暴雨,後背立刻浸出汗,腦子隻剩一個念頭。
這個世界會懲罰所有走歪門邪道的人。以及,幸好她的西裝和戒指都是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