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宮(1 / 1)

四月陽光正好,微風輕拂,雀鳴枝間,風禾苑的小書房久違地熱鬨起來了。

沈溪瑜伏在書案前寫著什麼,時而停筆看一眼,清澈的杏眼裡盛滿了認真。

時而皺皺眉,然後把原來的紙揉成一團扔了,換張紙繼續寫。

衫竹就站在一旁研墨,他不明白自家公子為何心血來潮跑來書房練字,但不妨礙他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過了好一陣子,沈溪瑜終於直起身子,將筆往後一遞,一手拿起紙張細看。

隻見紙上寫了一排“壽”字,墨跡未乾,大小一致,雖無甚風骨,但也算工整乾淨。

沈溪瑜滿意地點點頭,問道:“衫竹,如何?”

“好看!”衫竹立即應聲,一臉真誠,“公子的字寫得越發好看了!”

“那是自然。”沈溪瑜抬起下巴,微微上翹的眼尾帶著幾分自得,“雖說不及姐姐寫的,但也能稱得上一句清秀。”

他動了動手腕,呢喃道:“不過,寫字好像有點累啊。”

衫竹聞言,立即勸道:“公子,累了就歇息會兒,不著急的。”

“怎麼不急?”沈溪瑜正色道,“衫竹你不知道,公子我要做的事情可多著呢。”

他要救好多人,要救自己。

上次暈倒醒來後,沈溪瑜知道阿娘親自去將軍府退過親,但還是沒成功。或許有些事情是改變不了的,但並不意味著所有事情都無法改變,他現在正在嘗試改變一些事。

“快,筆給我。”沈溪瑜抬手,“我要繼續寫,得寫一百個。”

他深吸口氣,提筆又寫了個“壽”字,最後一筆時手腕一抖,寫歪了。

“啊!”

沈溪瑜驚呼一聲,有些懊惱地看著寫壞了的字。

“公子,不妨事,還是好看的。”衫竹連忙說道。

“整體上就不好看了。”沈溪瑜皺了皺鼻子,嘟囔著,“太難了,我要是再手抖幾回,猴年馬月才能寫出一百個字來。”

“不行了,我得想個法子。”

他將筆擱在一旁,盯著書桌上的雙麵蘇繡硯屏看了兩眼,似是想到什麼,問道:“阿姐何時回來?”

衫竹:“公子,大小姐應當酉時才下值。”

沈溪瑜:“那你讓人去門上知會一聲,我有事找阿姐。”

“是。”

沒了寫字的念頭,沈溪瑜果斷讓人收拾書房,自己則隨意從書櫃裡抽了本書出來,一看是冊話本,瞬間變了臉色。

嗬嗬,他記得那破落戶就是個什麼話本裡的主角,他沈溪瑜可是個惡毒男配呢。

沈溪瑜想起這事就氣得牙癢癢,就算是話本,那主角也應該是他才對,那破落戶算什麼呀?

他惡狠狠地把書塞回去,另拿了本遊記出來。

“公子,小廚房剛做了鮮花餅,用的是花房開得最好的牡丹花。”衫竹提著食盒進來,拿出一碟點心。

剛出爐的鮮花餅香味清甜,麵皮酥脆,極易勾出人的饞意。

沈溪瑜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有好久沒嘗過家裡廚子做的鮮花餅了。

符家做的他吃不慣,後來又躲躲藏藏幾個月,那還顧得上吃食那點事。

這輩子回來後暈了一場,太醫囑咐清淡飲食,阿爹也不讓他吃甜膩的點心。

沈溪瑜挑了個最好看的嘗了,點點頭:“還是這個味兒,我喜歡。”

他吃了兩個便停下了,抿了口茶,道:“好了,剩下的你們拿去分了吧。”

“多謝公子!”書房裡其他人紛紛笑道,陸續圍了過來。

“好吃。”

“李大娘的手藝還是這麼好。”

這時,外頭有人傳道:“公子,主君有請。”

“阿爹找我?”沈溪瑜放下遊記,他記得阿爹今日是去赴永昌王君的宴會,兩人交情匪淺,好多話講不完,怎麼今日回來得這麼早?

或許是出了什麼事,隻有去問了才知道。沈溪瑜果斷抬腿往外走。

“阿爹,我來了。”

沈主君笑著朝他招手:“小瑜,快過來。”

沈溪瑜乖乖挨著沈主君坐下,挽著人肩膀,眼珠不錯地看著他:“阿爹,您今日為何這麼早就回來了?”

“你不知道,宴會本來好好的。”沈主君輕撫他額前的發絲,慢條斯理地解釋道,“聊著聊著,就聊到禮部侍郎主君家前陣子找上門的親戚。”

“既然是上門來做客的,自然也沒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但沒想到的是,那表公子著實是個不講禮數的,來的第一日就同侍郎家的公子吵了一嘴,鬨得人仰馬翻。

“說著什麼平等、封建之類的話,差點還要動手打人呢。”

嗯?這話聽著怎麼有些耳熟?

沈溪瑜察覺出不對勁來,忙問道:“然後呢?阿爹可知道那表公子是哪家的人?”

沈主君:“說是舒侍郎的遠房親戚,年節時都不怎麼走動的。前些年家裡犯了事,就剩孤兒寡父兩個人。如今找上門來,礙於情麵,舒正君就將人留下了。”

姓舒,又說那些糊塗話,看來是那破落戶沒錯,原來他這麼早就來京城了。

沈溪瑜坐直身子,冷笑一聲:“這麼說來,那他是來打秋風的了。”

沈主君也笑了:“可彆這麼說,人家的意思是借住一段時日,心氣兒高著呢。

“舒主君說著不高興就先走了,後來又有人找我說親事,我乾脆也走了。”

“親事?”沈溪瑜有些不解,“誰的親事?阿爹您沒有做媒的喜好呀。”

沈主君失笑,點了點沈溪瑜的鼻尖,道:“除了你,還能是誰的?你前些日子做了什麼,忘了?”

“去將軍府退婚?”沈溪瑜脫口而出。

沈主君點頭:“是啊,今日就有人來問親事退成了沒有。”

沈溪瑜歪了歪頭:“難道那些主君想讓我嫁進他家?京城不都說我囂張跋扈嘛,誰敢娶我進門?”

“跋扈?”沈主君麵色一沉,“我兒哪裡跋扈了?可是有不長眼的人在你麵前嚼舌根了?”

沈溪瑜垂眸,把玩自己腰上的玉佩,一邊說道:“沒人敢當著我的麵說,但他們私下都這麼說。”

話本裡就是這麼寫的,京城裡好些公子郎君都不喜歡他,誰叫他是惡毒男配呢。

沈溪瑜不高興地癟癟嘴,他哪裡惡毒了,又沒殺人沒放火的。

沈主君摸摸他腦袋,柔聲哄道:“不過是些許閒話罷了,小瑜莫要放在心上。”

沈溪瑜哼了一聲:“我才不在意呢。”

重活一世,他已經想清楚了,那些人和他又無甚關聯,他也不稀罕那點喜歡。

有的是人喜歡他。

沈主君滿眼寵溺地看著他,又道:“對了,你好些日子沒進宮了吧,我聽?陽王君說皇貴君昨日還念叨你呢。”

“叔父……”沈溪瑜愣了一下,嗓音微澀,“是有些時日沒見了,就今日吧,我這就去準備。”

沈主君點頭:“也好,我讓人備車。”

一炷香過後,沈溪瑜上了馬車,手中捧著個小布袋。

噠噠的馬蹄聲飄入耳內,沈溪瑜用撐著下巴,思緒紛雜。

重生後沒去看望叔父,是因為他不敢,他擔心自己一見到叔父,又哭得稀裡嘩啦的,多不好看,而且叔父也會擔心。

這些日子他在回憶上輩子發生的幾件大事,頭一件事就是兩年後,叔父降位遇難。

關於叔父和陛下之間的事,他也隻在兒時聽旁人說過。叔父不是選秀入宮,而是被陛下一道聖旨抬入宮中的,甚至可以說是被“搶”進宮的。

叔父一入宮便是貴君,生下表姐後便是皇貴君,十幾年來都是聖寵不倦。

後宮一日不立鳳君,叔父的位份便一直是最高的。

可為何一夕之間,叔父就被降位,最後甚至遇難了呢?

沈溪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破腦袋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等等,馬車裡是何人!”

一道聲音打斷了沈溪瑜的思緒,他皺了皺眉,撩起簾子往外看了眼。

隻見前方路邊站著一堆人,兩名衣著華貴的男子站在中央,如眾星捧月一般。

那兩張臉倒沒什麼印象。

馬車外的衫竹低聲提醒:“公子,應當是五皇子和六皇子。”

皇宮共有三位皇子,最年長的三皇子已於去年出嫁。

沈溪瑜思索片刻,記得後宮裡是有這麼幾個人,不受陛下寵愛,父君的位分都在叔父之下,在話本裡也沒什麼存在感。

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不管了,他還有正事呢。

沈溪瑜收回視線,懶懶道:“走吧,彆讓叔父久等。”

馬車徐徐穿過宮門,他不知道有人快氣炸了。

五皇子漲紅了臉:“沈溪瑜還是這麼目中無人,膽敢不向皇子行禮!”

身旁的六皇子淡然一笑,緩緩說道:“五皇兄既早知馬車裡的人是沈家郎君,何必開口將人攔下?”

“再說了,從前你我二人與之在宮中碰見,他又可曾有過一次,向你我二人行禮?”

聽得此話,五皇子越想越氣,不忿道:“哼!宮門大道,朝臣官眷中向來隻有德高望重之人才能乘攆而行,偏他嬌貴,掉兩滴眼淚就能讓皇貴君為他求個恩典,母皇還應允了。”

“我身為皇子,竟還比不上朝臣家的郎君體麵!”

六皇子垂下眼簾,輕聲道:“誰叫他有個聖寵不倦的皇貴君叔父呢,連母皇對他也是疼愛有加。”

“如今誰人不知,京城最為盛名得意的小郎君,當屬長安侯府沈溪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