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弄(1 / 1)

雖然還沒想起對方是誰,但沈溪瑜還是讓人進來了。來者是客。

馬舉人不愧是個舉人,一身文人扮相,並未東張西望,看起來倒是風度翩翩。她站在庭院門口,遙遙拱手道:“見過沈公子、羅公子。”

沈溪瑜頷首:“馬舉人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馬舉人笑得溫和,道:“瓊瑤詩會開展在即,敢問沈公子可要在下獻詩一首?”

沈溪瑜一愣。

瓊瑤詩會?好像有些耳熟。

……啊,想起來了。

他上輩子想退親,是因為看中了景南王之女。

不是因為多喜歡,而是看她出身高貴,氣質儒雅,還頗有才學,是京城最富盛名的女郎。

沈溪瑜什麼都要最好的,成人禮是,衣裳首飾是,妻君亦然。

是以,他還參加了對方開展的瓊瑤詩會,為了引人注目還特地找人替他寫詩,上一次詩會找的就是這個馬舉人。

上輩子他應了,不過這次……

“不用了。”沈溪瑜一口回絕。

對方目露驚訝,忙道:“沈公子可是對在下的詩有所不滿?”

“非也。”沈溪瑜緩緩說道,“馬舉人的詩寫得極好,隻是本公子以後不需要了。”

的確寫得好,旁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他寫的。他現在又不想吸引誰的注意,用不著再弄虛作假。

馬舉人聞言,淡然一笑,道:“既如此,是在下叨擾了。”

等人走了,一旁靜默許久的羅頤和問:“這次的瓊瑤詩會,小瑜你還去嗎?”

“去。”沈溪瑜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說。

為什麼不去,破落戶可是要在詩會上大出風頭,他怎麼能錯過那一幕呢?

“小瑜,你……”羅頤和麵露猶豫,支支吾吾道,“該不會真的對那景南王之女……”

聞言,沈溪瑜頓時把臉一垮:“你瞎想什麼呢?”

“我真的不喜歡祁珞!”

為什麼都覺得他喜歡那個人?符瑾是這樣,羅頤和也是。

羅頤和下意識解釋:“因為你誇過她詩寫得好,氣度不俗,前些日子還參加了她舉辦的詩會……等會兒,你怎麼突然提及祁珞?”

“嗯?”沈溪瑜有些疑惑,“不是你先問的景南王之女嗎?”

“我以為你看上的是景南王次女祁瑞,結果你跟我說是祁珞?”羅頤和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等等、等等。”沈溪瑜也發覺了不對勁,嘗試著捋捋亂成一團的思緒。

“辦詩會的人是誰?”他問。

羅頤和:“景南王之女啊。”

沈溪瑜:“我知道,我問的是她叫什麼?”

羅頤和:“祁瑞。”

景南王之女,是叫祁瑞?

沈溪瑜睜大眼睛,腦海中迅速閃過什麼,又問:“那祁珞是誰?”

羅頤和:“也是景南王之女,不過是長女,前景南王君所出。”

沈溪瑜趕緊問:“那、那她品貌學識如何?”

“據說是草包一個,文不成武不就,就皮相不錯,不過極不得景南王喜愛。”羅頤和說道,“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你怎麼突然提起她來了,想著你的眼光不可能那麼低啊。”

沈溪瑜突然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卻壓不下胸口猛然升起的鬱氣。

符瑾竟然詐他!

他還順著符瑾的話說下去了,誇祁珞什麼儒雅、文章寫得好——

所以符瑾當時就知道他在說謊了?

……竟敢捉弄他,真是越來越討厭了!

沈溪瑜磨了磨牙,兩隻眼睛都在冒火,一臉凶惡。好像如若符瑾在場,他就要撲上去咬一口似的。

“小瑜,你怎麼了?”羅頤和不明所以,不懂他怎麼突然這樣了。

沈溪瑜癟癟嘴:“沒什麼。”

不高興,做點開心的事好了。

他突然站起身來,對羅頤和道:“羅小和,陪我逛街,我買單。”

“行呀。”羅頤和眉開眼笑道,“那我不客氣了,這個月月錢快花完了,正想買點首飾呢。”

沈溪瑜揚眉一笑:“隨你挑!”

馬車很快備好,兩人最先抵達京城最大的首飾鋪子,名字也是直白大氣——多寶閣。

“哎喲!今早家裡的喜鵲齊鳴,我還納悶著呢,原來是有貴客上門,在給我賀喜呢!”閣裡的徐掌櫃連忙迎上來,笑得歡快極了,“沈公子和羅公子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一邊說著,掌櫃一邊對店裡的人道:“你們兩個愣著乾什麼呢,還不快將最新一批的首飾拿出來,讓兩位公子好好挑選。”

說完又看向沈羅二人:“都是新打的首飾,精致又富貴,二位公子看看,可有得心意的?”

兩人對掌櫃的態度已經見怪不怪了,尤其是沈溪瑜。

上輩子侯府被抄後,他再次來到這兒,徐掌櫃也還是那副麵孔,沒有看不起他。

是以,沈溪瑜覺得這人不錯,認可地看了徐掌櫃一眼。

徐掌櫃:嗯?沈公子這是何意?

還沒等她琢磨出名堂來,沈溪瑜和羅頤和已經挑好了,一根簪子,一副耳墜。

不差錢的主兒,挑東西不需要仔細斟酌。

“結賬。”沈溪瑜從衫竹手中接過荷包,“老規矩,這兩樣,不準多寶閣再賣相同的樣式。”

他最不喜歡旁人和他用同樣的東西。

“欸,好嘞!”掌櫃的看著他掏錢的動作,臉都要笑爛了。

“沈公子的規矩,咱們都知道。”

“等等,憑什麼!”

店裡驟然響起一道男聲,原本平和熱鬨的氣氛頓時一凝。

沈溪瑜神色微涼,想看看到底是誰敢打擾他的興致,側首望去,瞧見破落戶正站在門口,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

沈溪瑜當即皺了眉,麵露嫌惡。

真晦氣,怎麼出來逛街都能遇上他。

他懶得搭理對方,羅頤和倒是開口了:“有你什麼事啊?又不是你家開的鋪子。”

舒千快步走進來,大聲道:“你們這樣也太欺負人了。這是掌櫃的鋪子,怎麼就不能賣自己鋪子裡的東西了?我們都是顧客,怎麼就不能買了?憑什麼就你們能買?”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一瞬,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

有人低聲議論:

“這人誰啊,一點都不懂京城的規矩。”

“就舒家那個,來投奔的表公子……”

徐掌櫃立即站出來,對舒千說道:“這位公子,沈公子是我們店鋪的老顧客了,這規矩也有些年頭了。您要不看看其他的,還有不少新的款式。”

舒千一臉不悅:“掌櫃的,我這是在維護你的利益,你怎麼還護著沈溪瑜那個囂張跋扈的惡毒公子呢?”

沈溪瑜冷笑,囂張跋扈,惡毒,破落戶也就認識這兩個詞了。

如此口無遮攔,能在京城好好地待多久?

徐掌櫃聽了臉色一變,沉聲道:“這位公子慎言!您若並非真心來挑東西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了,恕不遠送。”

舒千惱怒道:“你這掌櫃,怎麼不知好歹呢!”

“舒千,你還有閒錢來買首飾,欠小瑜的銀子湊夠了?”羅頤和可受不了好友被人侮辱,“如果湊齊了,那就趕緊還啊。還錢這種事,向來是宜早不宜晚。”

他看向在場的其他人:“大家說,是與不是?”

有些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人立即附和道:“是啊。”

“當然。”“欠錢不還,天理難容啊。”

聽著應和的人還不少,舒千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許多,隻覺得所有人都瞧不起他、輕視他。

他恨恨地看著沈溪瑜,咬牙道:“說了是一個月,就是一個月,我不會食言。”

沈溪瑜睨視著他,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兩人目光相撞,舒千被刺痛了一般扭過頭,匆匆離開了多寶閣。

一場鬨劇,就這麼戛然而止了。

其餘人接著做自己的事去了,聊天敘話,好像方才什麼都沒發生。

徐掌櫃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同兩人道:“沈公子、羅公子受驚了,是小店的不是。”

沈溪瑜:“無妨。”

是破落戶腦子有問題,與店鋪何乾。

羅頤和也不在意:“掌櫃的不用介懷。”

結賬處的小廝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沈溪瑜從荷包裡拿出一遝銀票,抽了幾張放桌上。

“小和,走吧。”

兩人相繼離開了多寶閣,東西都是小廝拿著的。

其餘人竊竊私語:

“你瞧見了嗎,幾張?”

“三張。”

“嘶,那就是三萬兩。不愧是沈家郎君,真是大手筆。”

“不然愛財如命的徐掌櫃怎麼會同意他那條件呢,一支簪子最多幾百兩,要賣多少人才能得一萬兩?”

“這就是沈溪瑜,囂張至極。 ”

“我怎麼從你這話裡聽出了羨慕的意味呢……”

“……”

沈溪瑜可不知道背後還有人議論他,他在想彆的事。

上輩子好像也發生過類似於今日的事,當時是什麼情況?

記不清了,他隻記得自己輸了,被破落戶狠狠壓了一頭。

如今卻全然不同了。

他心情有些複雜,那個詞怎麼說來著,五……五穀雜糧?總之就是那個意思。

看來重活一世後,他變聰明了很多嘛,把破落戶打得落花流水的。

想到這兒,沈溪瑜忍不住得意地笑笑,眼睛亮晶晶的。

“你這自顧自地笑什麼呢小瑜?”羅頤和湊近問他,“這麼喜歡這支簪子?”

沈溪瑜順勢點頭:“是啊。”

“公子,錦繡居到了。”馬車外的人道。

沈溪瑜笑道:“走,咱們繼續逛。”

今天心情好,他要把帶的銀子都花光!

*

入夜,紫宸宮。

沈皇貴君一身寢衣,坐靠在床頭邊上,正在翻閱一本書冊。

沒多久,身著明黃龍紋寢衣的虞帝從另一側上了床,抬手將他擁入懷中。

“又在看小瑜送來的書?”

沈皇貴君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靠著,一邊答道:“嗯。那孩子孝順,每次來看我都會帶些話本古籍,也好讓我解解悶。”

虞帝將懷裡人摟緊了些,問道:“阿寧,嫁給朕,你可曾後悔過?”

沈皇貴君不緊不慢地翻了一頁,道:“我說不曾,陛下可信?”

虞帝滿眼柔情:“朕自然是信的。”

“對了,朕今日聽符家那女郎陳述戰況,覺著那丫頭不錯。”

這個話題,沈皇貴君倒是來了幾分興致,說道:“我也這麼覺得,她對小瑜也算十分上心。”

“是啊。”虞帝記起什麼,輕笑了聲,“聽著點退婚的傳聞就急轟轟地趕回來,折子上的字跡都比尋常的潦草許多,還說是為了給寧國公賀壽。”

“若非還有朕這個皇帝在,她回來頭一件事怕就是直奔沈府了。”虞帝笑著搖搖頭,有幾分感慨,“真是少年心性。”

“哼,”沈皇貴君飛了她一眼,眼眸含笑,“說的好像某人沒有過這種時候似的。”

虞帝:“咳咳,過去的事,阿寧就不要再提了嘛。”

“時候不早了,我們早些歇息吧。”

“好。”

紫宸宮內,一片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