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擊(1 / 1)

“沈公子,我家小姐有請。”

麵前突然出現一個陌生小廝,低著頭不敢直視他,聲量極低。

沈溪瑜掃了眼來人,慢慢坐直身子,眼中迅速劃過一絲什麼,饒有興致地道:“哦?你家小姐是何人?”

小廝將頭垂得更低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家小姐是……景南王之女。”

沈溪瑜盯著這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京城常人都知曉,景南王育有二女,長女祁珞不通文武,不受景南王重視;次女祁瑞文質彬彬,品行端正,景南王寄予厚望。所謂“景南王之女”一名,素來是指次女祁瑞。

甚至有傳言道,若非祁珞有個在內閣做大學士的外祖,恐怕景南王早就為祁瑞請封世女之位了。

祁珞鮮少出門,存在感微乎其微,而祁瑞廣結善緣,勝友如雲。

可問題是,他又不是祁瑞的“好友”,對方緣何會突然找他?

手段如此拙劣……

沈溪瑜扯了下嘴角,眼中掠過一絲冷嘲,而後卻慢慢站起身來,說道:“既如此,那本公子是不得不走一趟了。”

那小廝飛快地看了眼站在沈溪瑜身後的衫竹,又道:“我家小姐說了,還請公子單獨赴會。”

“好啊。”沈溪瑜挑眉道,毫不介懷。

“公子?”衫竹忍不住伸手將人攔住,目露擔憂。

他壓低聲音:“公子,我從未在祁小姐身邊見過此人,或許事有蹊蹺。”

沈溪瑜彎唇一笑,輕鬆道:“衫竹,你無需擔心,公子我心裡有數。”

衫竹神色猶豫:“公子……”

沈溪瑜有些無奈,可又不能直接和他說自己的打算,怕露餡了。

他想了想,道:“哎呀,那這樣吧,若我半刻鐘後還未回來,你再來尋我。”

半刻鐘,夠他解決問題了。

衫竹隻得應下:“好。”

他立即瞪了那個小廝一眼,滿滿都是警告的意味。

對方肩膀似乎抖了下,使勁埋著頭,看著很是畏手畏腳。

衫竹心中越發懷疑,冷聲道:“你且在前方帶路,好生看著點兒,我家公子若是傷了一丁半點,不僅永安侯府饒不了你,宮裡的沈皇貴君也饒不了你!”

那人身形一顫,連聲應是。

沈溪瑜跟著小廝走了,一出景海宮就看見一座湖。

小廝將他領到湖邊的草地上,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慌亂,道:“還請沈公子在此處稍等片刻,我家小姐隨後就到。”

“分明是你家小姐要見我,怎麼還要本公子等她?”沈溪瑜蹙眉道,聲音帶著幾分倨傲。

小廝臉白了白,忙道:“我家公……小姐許是在忙,沈公子還請稍等。”

話落,這名小廝轉身就走,背影慌亂,險些被自己的腳絆倒。

唯剩沈溪瑜一人站在湖邊,他凝望著平靜的湖麵,雙手環抱胸前,指尖緩慢而有規律地敲擊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似乎是人踩過草叢的動靜,雖輕,但他還是捕捉到了。

沈溪瑜迅速往右一跨,堪堪躲過身後那雙推手,又即刻轉過身來,衝來人冷笑,然後一腳踢了過去。

由於失手,舒千上半身都往前撲,本就處於不穩狀態,如今又被沈溪瑜毫不客氣地一踢,整個人都栽到湖裡去了。

“噗通——”

“沈……瑜你……”

“救……命……”

舒千在湖裡使勁撲騰,水花四濺,倉皇又失措,可他越撲騰就離岸邊越遠。

“哈哈,哈哈哈哈——”

沈溪瑜笑得歡喜極了,眉眼彎彎,滿目暢快。

他眼淚都笑出來了。

慢慢的,沈溪瑜收了笑,神色異常冷靜。他一言不發地看著舒千在湖裡掙紮,看著對方的動靜越來越小。

要不要救破落戶?還是乾脆就讓他淹死呢?

上輩子他是被破落戶殺死的,這輩子也殺對方一次,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沒問題吧?

有叔父在,這件事定能輕而易舉地解決掉。

破落戶上輩子害了他在乎的所有人,他得為她們報仇!

可是,破落戶是這個話本裡的主角,如果破落戶死了,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

是什麼變化都沒有,還是會全部都……消失呢?

沈溪瑜不敢賭。

“公子!”

就在這時,衫竹匆匆忙忙跑了過來,沈溪瑜也回過神來。

“您沒事吧公子!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沈溪瑜搖搖頭:“我沒事。”

衫竹這才注意到湖裡有人發出微弱的動靜,詫異道:“公子,是誰落水了嗎,我怎麼看見湖裡有人?”

沈溪瑜隨口解釋了句:“哦,是舒家拿破落戶,他讓小廝騙我過來,想把我推湖裡,讓我一腳踢下去了。”

“什麼?!”衫竹大驚,連忙抓著沈溪瑜看來看去,“公子您可有哪裡不舒服?我去請太醫!”

“我沒事,有事的人在湖裡躺著呢。”沈溪瑜看了過去,發現人已經沒在撲騰,開始往下沉了。

才堅持這麼點時間,高估他了。

沈溪瑜皺了皺眉,有些嫌棄地道:“衫竹,你去把人撈起來吧。”

“公子太好心了,人家還想害您呢,怎麼還救他。”衫竹不滿地嘀咕兩句,還是下水救人了。

衫竹水性極好,三下兩下就把舒千提溜上岸,隨手扔在草地上。

“公子,我們回去吧,待會兒會有侍衛發現他的,方才沈皇貴君似乎在找您呢。”衫竹擰了擰頭發上的水。

沈溪瑜把錦帕拿給他,一邊道:“不著急,待會兒就能見到了。”

衫竹不解:“公子何出此言?”

下一刻,前方傳來腳步聲和談笑聲,估摸著有不少號人。

“這不就來了。”沈溪瑜淡淡道。

隻見一大群人湧入這片草地,走在最前麵的是沈皇貴君。

“小瑜,你在這兒做什麼?”沈皇貴君一眼就瞧見了地上躺著的人,語氣波瀾不驚,“可是遇上了什麼事?”

沈溪瑜上前一步,解釋道:“舒家的表公子約我在此處談話,我便來了。”

“叔父,可否讓人帶我的小廝下去換身衣裳?”

沈皇貴君看了眼衫竹,立即叫了自己身邊的雲胭。

沈溪瑜問道:“叔父,您怎麼也來了?”

沈皇貴君道:“方才宴席上未見著你,偶然間聽聞你在這兒,便來看看。”

沈溪瑜點點頭,眼底閃過一絲諷意。

那位小廝不在,就是做那事了吧。破落戶還真是掐準了時間。

“嗯?”沈皇貴君好似才注意到地上有一個人,出聲問道:“那邊躺著的人是誰?”

立即有人回道:“回皇貴君,那人是舒家的表公子。”

沈皇貴君緩緩說道:“既是舒家的公子,那為何會躺在此處,還不快去請太醫來。”

有宮侍領命去了。

“不知舒表公子為何會暈倒在地上,這模樣,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突然有人說了這麼一句話,似乎真的很疑惑。

眾人的目光不自覺落在沈溪瑜身上,畢竟他們一來就看見這位和他的小廝在。

沈溪瑜一點也不怵,鎮定自若道:“正如我方才所說,今日是舒家表公子的小廝來傳話,說舒公子有事與我相商,我便來了。”

這話也不算錯吧,的確是破落戶的小廝領他來的。

“那他怎麼就暈了呢?還渾身濕透。”那人又追問道,語氣帶著幾分急迫。

眾人看了看四周,好在今日前來的人裡沒有女郎,不然舒公子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哦,那個啊,”沈溪瑜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語氣平淡,“我們聊著聊著,舒公子一腳踏空,就掉進湖裡了。”

“幸虧我的小廝水性好,將人救了上來。”

“這不,剛將破……咳,舒公子撈上來,你們就來了。”

“好端端的,舒公子怎麼就踩空了呢,該不會是你沈——”

那位公子說得正起勁,忽然被身旁人推了下,正覺不悅,倏地對上沈皇貴君冰冷的視線,渾身一僵,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我怎麼了?”沈溪瑜挑眉,麵露不解,“肖公子想說什麼?說呀,怎麼不說了?”

肖公子麵色蒼白:“沒……沒什麼。”

聞言,沈溪瑜有幾分意興闌珊:“好吧。”

都不敢正眼看他,膽子這麼點?

“本公子還以為,肖公子是覺得他落水是我推的呢。”沈溪瑜慢條斯理地說出這句話,笑得十分囂張。

肖公子連連搖頭:“我……我沒有。”

“我要是推他下水,說明我想害他,那我作什麼還要讓我的小廝救他呢?”沈溪瑜十分坦然地說道。

其餘人一聽,記得那個去更衣的小廝,紛紛反應過來,似乎是這個道理。

“確實……”

“是啊……”

“沒理由啊……”

沈溪瑜聳聳肩,道:“我可沒推他。我為什麼要推他,就算他欠了我二百兩銀子沒還,我也不會推他呀。區區二百兩,本公子又不缺錢。”

嗯,他沒推,是踹的。

“咳……咳咳……”

“哎,舒公子他醒了!”有人驚呼出聲。

舒千躺在地上咳了好一陣子,都無人上前攙扶,還是人群中的舒苑看不過去了,走上前將人扶著慢慢坐起來。

經此一遭,舒千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渾身濕透,衣衫不整,滿臉茫然地看著麵前一大堆人。

在場不少人目露可憐之色。

沈溪瑜也看著對方,唇角在笑,眼神卻是淡漠至極。

看看破落戶這幅模樣,多狼狽、多不堪啊。

他終於讓破落戶嘗到他曾嘗過的苦頭了。

那麼拙劣的借口,他上輩子竟然信了,就在湖邊,被破落戶推了下去。

他不會水,在湖裡拚命掙紮。

然後被人撈起來。

他就是這樣,渾身濕透,衣冠不整地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他的驕傲,他的顏麵,在上輩子的這天被破落戶狠狠踩在腳下。

沈溪瑜永遠忘不了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