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敘話(1 / 1)

時隔多年,沈溪瑜再次踏進紫宸宮,殿外裝潢,一花一木,都和記憶裡的模樣一般無二。

“沈公子終於來了,皇貴君可想您了。”門口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溫和的臉上滿是笑意,細看之下還能發現其眼底的關愛。

“雲胭公公,勞煩將此物交給叔父。”沈溪瑜遞過手裡的小布袋。

雲胭忙伸手接過,麵上笑意更濃:“沈公子有心了,快請。”

殿內,美人榻上倚著位絕代佳人,明豔大氣,豔若桃李。見到沈溪瑜時,他那雙丹鳳眼裡盛滿了笑意。

“小瑜,快過來,讓叔父好生瞧瞧。”

“叔父……”

儘管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見到的那一刹那,沈溪瑜還是沒忍住紅了眼,鼻尖酸澀。

“怎麼了,可是有人讓你不順心了?”沈皇貴君哪裡見過他這副模樣,眼睛紅紅的,活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可憐。

他連忙將沈溪瑜摟進懷裡,輕拍他的脊背,眼底微寒,但聲音輕柔如水:“是誰,膽敢欺負我家小瑜,叔父給你出氣。”

沈溪瑜搖搖頭,順勢將頭靠在沈皇貴君肩上,撒嬌道:“才沒人敢欺負我呢,我就是想叔父了。”

話本裡,破落戶總說叔父是罪惡勢力,是他這個惡毒男配的最大靠山。簡直胡說八道,叔父才不是惡人!

叔父對他最好了。每次見他都會給他塞好多好東西。從小到大,不管他和誰起了爭執,無論緣由,叔父總是護著他的。

有叔父在,他永遠是京城最得意的小郎君。

他的叔父,是這世間最好最好的叔父。

重活一世,他要保護好叔父!

沈溪瑜又一次在心裡做出承諾。

聽完解釋,沈皇貴君笑了笑,道:“那就好。”

他仔細端詳了沈溪瑜的臉色,見不似作偽,便也放下心,緩緩說道:“若是有人不長眼衝撞了你,你隻管來告訴告訴叔父,叔父定不讓你受委屈。”

沈溪瑜揚了揚下巴,輕哼一聲:“才沒人敢在我麵前放肆,叔父不用擔心。”

在整個大虞,除了破落戶,還真沒人敢衝撞他。不過那也是上輩子的事,這輩子不會有了。

“好。”沈皇貴君寵溺一笑,招了招手,“來,試試我宮裡新來的廚子的手藝。”

立即有小廝呈上一盤點心,熱香撲鼻。

沈皇貴君將碟子往他那邊推了推,道:“嘗嘗,這鮮花餅可合你口味?”

沈溪瑜當即嘗了一個,連連點頭:“好吃!叔父最好了,每次都會給小瑜準備鮮花餅。”

沈皇貴君淺笑地看著他,須臾,似是不經意般問道:“小瑜,近日京城傳了些風言風語,說你對那祁瑞似有垂青之意?”

沈溪瑜下意識反問:“祁瑞是誰?”

似乎有點耳熟,姓祁,應該是皇室中人。

沈皇貴君一手撐著腦袋,唇角微揚:“沒什麼,不重要。”

沈溪瑜抬眸看著他,琢磨了下,很快想起來了。

祁瑞,不就是景南王之女,未來的世女,也就是話本裡的女主角。

——破落戶的妻君!

記起這茬,沈溪瑜立馬變了臉色,忙道:“我才不喜歡那個祁瑞!”

破落戶的東西,他才看不上!

他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一看就對口中那人十分嫌惡。

這反應,倒是出乎沈皇貴君的意料,他輕聲哄道:“好好好,小瑜不喜歡,是叔父聽錯了。”

沈溪瑜不滿地道:“到底是何人在叔父麵前嚼舌根,儘是些糊塗話!”

到底是誰啊,把他和那個虛偽的女人扯在一起,真是晦氣!

沈皇貴君拍拍他的手,安撫道:“既是糊塗話,就彆放在心上了。”

沈溪瑜癟癟嘴,目光落在桌上的鮮花餅上,頓了頓,拿起一個,麵露凶光,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要叔父說,”沈皇貴君撫了撫鬢發,似是想起什麼,眼中掠過一絲滿意,“那符瑾倒是個不錯的女郎。”

沈溪瑜動作一停,眨眨眼,有些茫然:“符瑾?叔父怎麼突然提起她了?”

她哪裡不錯了?

一天到晚都不說話,跟個悶葫蘆似的,還總喜歡站在他身後。臉長得那麼凶就罷了,偶爾開口時,聲音還冷冰冰、硬邦邦的,一點都不溫柔。

才不是他向往的好妻君脾性。

沈皇貴君沒解釋太多,隻是笑著:“她倒是做了些事,你過段時日就知道了。”

沈溪瑜皺了皺鼻子,不明白叔父在打什麼啞謎,符瑾現在應當在戰場上,能做什麼?

正琢磨著,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道:

“阿寧,朕聽說沈家孩子來了。”

聽得此話,沈溪瑜身子微僵,緩緩抬眸,看著走近的女人。

大虞的帝王。

就是這個女人,將叔父打入冷宮,將表姐貶入蠻荒之地,下了抄家的聖旨。

“陛下來了。”沈皇貴君淺笑嫣然,泰然自若地靠在軟榻上。

沈溪瑜站起身來,鴉睫掩下眸中思緒,行禮道:“見過陛下。”

虞帝坐在沈皇貴君身側,嚴肅的麵容中帶著幾分笑意:“你這孩子,這次怎麼同朕生分了。”

沈溪瑜正色道:“從前是溪瑜失禮,謝陛下不責之恩。”

以前的沈溪瑜可放肆了,見到虞帝時,要麼膩在叔父身旁喊一聲“陛下”,要麼就站著道一聲“叔母”,鮮少這般規規矩矩地行禮,虞帝也從未斥責過。

沈皇貴君寵著沈溪瑜,虞帝待他也是十分縱容。

可沈溪瑜現在怕極了這份縱容。

他始終記得,嫁給符瑾後初次參加宮宴,虞帝看向他冰冷又淡漠的目光。

還有那句疏離殘忍的話:

“既嫁了妻君,就不算沈家人了。”

沈溪瑜不明白,對他和叔父都很好的陛下為什麼會變,還變得那樣陌生。

一時能極儘寵愛,一時卻又能冷眼相待,這就是帝王麼。

現在的沈溪瑜,不敢再恃寵而驕了。

虞帝與沈皇貴君相視一眼,沉默片刻,問道:“小瑜啊,可是朕哪裡讓你不高興了?”

聲音溫和,不帶一分居高臨下的威勢。

沈溪瑜看著她,眼眶慢慢泛紅,顫聲道:“叔母……”

他知道虞帝是愛屋及烏,待他好是因為叔父喜歡他,可就是這樣,讓他越發難以接受叔父降位一事。

“怎麼了這是?”虞帝眸中劃過一抹意外,“還真是朕讓你不高興了?”

沈溪瑜吸了吸鼻子:“……不是,我隻是太久沒見陛下了。”

就是,但他不敢說。

沈皇貴君鬆了口氣,拉過他在自己另一邊坐下,笑道:“這孩子,就是太實誠了,方才見我的時候也是這樣。”

虞帝也笑了:“日後,你無論是想你叔父,還是想朕了,直接進宮便是。

“朕還以為今日是有人攔了你的馬車,讓你走到紫宸宮,所以你不高興了。”

沈溪瑜瞄了虞帝一眼,小聲嘀咕:“確實有人攔我。”

“嗯?”虞帝不怒自威,“是誰?”沈皇貴君也看向他,一臉關切。

沈溪瑜沒說話,隻回頭看了眼衫竹。

衫竹會意,上前一步道:“回陛下,今日在路邊遇見了二位皇子,五皇子開口將馬車攔下,言語間頗有幾分盛氣淩人的意味。”

“公子不願皇貴君久等,並未與之爭論。”

聞言,沈皇貴君瞬間斂了些笑容,眸中多了幾分冷意。

“五皇子……”虞帝若有所思,“他還在宮裡啊,年紀也差不多了。”

“齊向榮,你去交代一聲,讓他日後待在自己宮裡,少出來轉悠。”

齊內侍:“是。”

臨走之前,這位齊大內侍暗暗看了眼沈溪瑜,心中對這位的分量又添了幾分。

沈溪瑜舒心了,笑容得意:“多謝叔母,叔母最好了~”

那個什麼五皇子竟敢瞪他,還想讓他下車行禮,真討厭!

現在陛下叔母還是縱著他的,那他再囂張會兒,以後再慢慢收斂吧。

沈溪瑜陪著兩人聊了會天,看著虞帝自然而然地給沈皇貴君遞茶的舉動,暗自感歎陛下果真愛重叔父,相處也似尋常妻夫。

至於後來大變的緣由……他慢慢找吧。就算他再放肆,也不敢直接問啊。

何況現在還什麼都沒發生呢。

離開時,沈溪瑜照例帶了一堆賞賜,有沈皇貴君給的,也有虞帝給的。

那些物件上不帶任何標識,他若缺錢了還能拿去當鋪換銀子。

馬車內,沈溪瑜隨意打開一個盒子,對身旁衫竹道:“今日做的不錯,挑喜歡的。”

“多謝公子!”衫竹也不忸怩,笑著拿了個金鐲子。

沈溪瑜又拿了根簪子,給他戴上,一邊說:“衫竹,這個適合你,好看。”

衫竹麵色微紅:“謝謝公子,公子最好看了。”

沈溪瑜坐直身子,理所當然地道:“哼,我當然好看。”

他看著衫竹整理盒子,記得上輩子衫竹就一直跟著他,最後還為了護他而死。不如先將他嫁出去,避開那一遭。

正想著,沈溪瑜問道:“衫竹,你同我差不多大,可想過嫁人的事?”

衫竹可勁搖頭:“沒想過,我一輩子都要跟著公子。”

“一輩子的事,你現在說這話可早了些。”

“不要,我就想和公子在一處。”

見他態度堅決,沈溪瑜也不再問,隻道:“無妨,我的意思是,你日後若是有了心上人,記得告訴我一聲,我給你添妝,讓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嫁人多沒意思啊,要伺候妻君和公婆。”衫竹嘟囔著。

沈溪瑜深以為然地點頭:“嫁人確實很沒意思。”

不過他不需要伺候彆人,就算侯府被抄家,也還是有人伺候他。

回府時,門上人說大小姐回來了,沈溪瑜便先去了沈映之的院子。他有要事找阿姐。

半個月後國公府舉辦壽宴,他會在那裡見到破落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