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從始至終都覺得，封澤的眼睛是最出眾的。
他眼窩深邃，眉骨立體，在亞洲人中已經是絕佳的骨相條件，卻又不突兀。
掀起眼皮看過來的時候，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揚，線條流暢又漂亮。
日落黃昏，夕陽是極濃烈的暖橙，透過玻璃潑進來，將男人淩冽的眉眼融化。
距離很遠，他望向她，明明那麼安靜，林瑜卻在那道視線裡不自覺地屏氣凝神，心跳漏了半拍。
她下意識想去整理頭發和衣服，也不知道剛剛匆匆跑過來，會不會顯得過於淩亂。
但最終還是在封澤移開視線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姐姐，你的工作忙完了嗎？”希娜托著小臉，非常善解人意，“我媽咪也經常工作到好晚，你們都好辛苦。”
林瑜在希娜麵前坐下來，她偏過臉衝希娜輕皺鼻子，笑：“謝謝希娜還願意等我下班哦，想吃點什麼？”
希娜在剛剛無聊的時候已經看過菜單了，很快就選出一份兒童套餐。
林瑜又把菜單遞給了封澤，讓他先點，封澤點完問她：“你呢？”
林瑜睜大眼睛，迅速反應過來，隨口道：“番茄肉醬意麵就好。”
等餐的時間，說漫長也不漫長，林瑜大部分時間都在和希娜聊天，小朋友有很多令她意想不到的奇思妙想，希娜聊著聊著，撂下身下的椅子，坐到林瑜身邊來了。
林瑜就不得不向裡坐，正好和封澤麵對麵。
他拿著平板在處理工作，不參與她們之間幼稚的話題。
服務員陸陸續續端上餐食，希娜吃得很開心，林瑜眯著眼笑，實際上是假裝不經意地時候掃過對麵那個沉默不語的人。
希娜問：“哥哥，你怎麼都不說話？”
她終於可以明目張膽地看他一眼。
封澤動作慢條斯理，吃相斯文好看。
“食不言寢不語。”
雖是在教育，但語氣輕緩，也沒打擊到孩子的熱情。
希娜不懂，林瑜彎身，貼心地跟她用通俗易懂的語句解釋了一遍。
希娜似懂非懂地“喔”了一聲，“可是，我喜歡小瑜姐姐，所以我想和她一直說話，永遠都不停下來。”
林瑜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我也是呢。”
“可是我發現小澤哥哥好像從來沒有和誰一直說話說很久過，”希娜小聲道，可還是被桌上人都聽了個正著，“和媽咪都沒有，難道小澤哥哥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飯桌詭異地安靜片刻。
封澤好整以暇，並沒因為希娜的話有半分尷尬，大概是覺得童言童語有趣，他抬唇懶懶地笑了。
反倒是林瑜，心思微亂。
明知道小孩子口中的喜歡和成年人之間的喜歡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林瑜還是沒忍住開口，輕聲替他辯解：“希娜，每個人喜歡人的方式不一樣，像你媽咪和布萊斯叔叔，對你好的方式是不是也不一樣？”
封澤一頓，視線落在她麵上。
希娜想了想。
“是的，媽咪每天晚上都會給我一個晚安吻，布萊斯叔叔就不會，但他會在睡覺前給我泡牛奶。”
“所以，你不能就這樣誤解小澤……哥哥，對不對？”
林母和封成良離婚後，林瑜就再也沒正兒八經地叫過誰哥哥，這會兒當著封澤的麵念出那個稱呼，多少有點燙嘴。
或許是心虛，她沒有去看封澤，低頭卷了麵塞嘴裡。
希娜到底是怕封澤的，聽到解釋是吃飯說話不禮貌後，她就真的不怎麼說話了，乖乖地吃自己那份，偶爾蹦出兩句離奇的想法，林瑜總會耐心回應。
她慢吞吞地吃完，封澤已經工作好一會兒了。
臨近傍晚，餐廳打開了色調柔和的氛圍燈。馬路上車流不息，靠窗的玻璃上隱約映著男人好看的側臉，林瑜選擇把無處安放的目光停留在這裡。
須臾，封澤起身去餐廳外接電話，林瑜看希娜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叫來服務員結賬。
封澤的電話打了十多分鐘，回來的時候林瑜已經帶著希娜去了洗手間，洗了手，擦了臉。
接電話時他餘光瞥見林瑜結了帳，雖不是他本意，但這一頓也隻是普通的價格，封澤就沒多說。
方藝靈和好友逛街，剛過完馬路，就遠遠地注意到了餐廳前那幾道熟悉的身影。
感受到方藝靈的停滯，好友疑惑地看過去：“怎麼啦藝靈，是碰到熟人了嗎？”
方藝靈凝眸盯著那處，神情疑惑又複雜。
那不是封總監嗎？
下班這麼久了，林瑜怎麼會和封澤從同一家餐廳出來？
還有旁邊那個小孩子，應該就是今天傳的沸沸揚揚的封澤表妹吧。
早就聽說這個小孩子誰都笑嘻嘻的，但是卻隻撲到了林瑜懷裡，一副親密得過了頭的樣子。
到底是什麼關係才能導致這三個人聚在一塊吃晚餐，方藝靈不敢斷定。
走出餐廳，林瑜把希娜交到封澤手上，撐著膝蓋和希娜道彆：“拜拜。”
希娜：“姐姐，你不和我們一塊走嗎？”
林瑜解釋：“我們家的方向不一樣。”
她也確實沒說謊，她有幾次下班坐奶茶店，看見過封澤的車開過去，和她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希娜去拉封澤的衣角。
他道：“走吧。”
林瑜也並不失落，對比上次，這回能和封澤相安無事地吃完這頓飯，還有希娜這個小太陽活躍氣氛，她已經說不出的高興了。
她微笑，和希娜招手再見，準備去攔計程車。
剛抬步，耳邊響起封澤的聲音。
“愣著乾什麼？”
她眼睫一顫，回頭看去。
封澤站在台階下，仰頭看她，冷峻的眉眼蒙上層霧似的燈光。
“林瑜，你真當我是擺設嗎？”他微微咬牙。
林瑜這才想起來，這一頓飯，她和封澤除了最初點餐時，幾乎沒有直接交流。
封澤性格如此，大抵覺得林瑜在故意無視他，所以不滿。
她忙說：“我沒有這個意思。”
隻是希娜太熱情了，襯得封澤格外冷淡。
封澤拉開車門，沒跟她廢話。
“上車。”
林瑜走過去觀察了一下，拉開後座車門，“我陪希娜坐後麵，可以嗎？絕對不是想把你當司機的。”
“……”封澤道：“可以。”
直到封澤的車駛離視線，方藝靈才在好友的聲音中回過神來。
“藝靈，到底怎麼了呀？”
方藝靈收回視線，抬起個不大不小的笑容道：“沒什麼，我們走吧。”
什麼關係方藝靈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林瑜能認識封澤身邊不好糊弄且重視到親自帶到公司的表妹，和封澤的關係肯定不一般。
更何況，林瑜還上了封澤的車。
車廂裡，希娜坐在兒童安全座椅上，特彆悠閒地哼著兒歌。
林瑜打著節拍，突然想到什麼，她笑著小聲道：“希娜，你之前說的秘密，是什麼呀？”
希娜“哎呀”一聲一拍腦門，她差點都給忘了！
大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探頭確認封澤在專心開車，希娜才偷偷摸摸做賊似的湊到林瑜身邊，抱著林瑜的脖子讓她向自己靠近。
林瑜配合地俯身，小孩子柔軟的臉頰就貼過來。
她都要被萌化了。
“秘密就是……”
希娜還特意停頓了下賣關子。
林瑜其實並沒放心上，隻是忽然想起來逗她玩而已。
不料她下一句話，卻讓林瑜的笑容一僵。
“那天小澤哥哥帶我去走廊上散步，突然停住不動了，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原來小澤哥哥不是在發呆，而是一直在看你哦！
小澤哥哥肯定也覺得小瑜姐姐很漂亮，才會這樣子的對不對？”
希娜美滋滋地說。
所以她才會去抱小瑜姐姐的大腿呢！
希娜說話時，周圍恰巧有鳴笛聲此起彼伏響起，蓋過了大部分聲響，如果不是貼在她耳邊，林瑜都不一定聽得清。
林瑜嚇得呼吸都停了，連忙朝駕駛座的方向看去。
封澤顯然對她們口中的秘密不感興趣，方向盤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中遊刃有餘地向左打圈、回正。
車依舊有條不紊地開，林瑜的心卻早就一團亂麻。
她穩下心情，佯裝鎮定地悄聲和希娜約定，這個秘密成了她們兩個之間的秘密，誰都不能說。
希娜和她拉鉤，又在她耳邊表忠心道：“我連媽咪都沒有告訴喲。”
小孩子覺多，被江之帶著玩了大半天，早就困了。
沒過多久，希娜就歪著頭睡著了。
還有一個紅綠燈就到小區了。
封澤穩穩地踩下刹車，沒有一點顛簸地停在紅燈前。
他抬眼，透過後視鏡看到希娜睡著了。
“希娜挺喜歡你的。”封澤開口。
林瑜還在整理思緒，封澤一開口，全部功虧一簣。
“希娜性格很好，”林瑜勉強打起精神，語氣卻誠摯，“她今後肯定會有很多好朋友。”
封澤沒應，過了會兒紅燈數字接近結尾，他又問：“為什麼和希娜解釋？”
“我本來就沒有喜歡的人。”他補充，坦蕩。
林瑜才知道他在說什麼。
她認真道：“其實喜歡分很多種，隻是我們長大以後就把喜歡的含義狹義化了。封總監你沒有喜歡的異性，但也有真心以待的家人、朋友，那也是喜歡，不是嗎？”
封澤聽了，笑了一下。
“真心以待家人。”
車輛駛離，封澤直視前方，意味深長地重複這句話。
轉彎，停車，一氣嗬成。
封澤開口：“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