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身為實習生基本工作其實不多。她心思細膩,總是做得周到,所以一些老員工也愛給她推一些無關緊要但瑣碎的雜活。
以至於每每下班,林瑜反而是走的最慢的那一個。
一周前,林瑜加班在幫部門裡一位前輩整理資料,冗雜得很,她花了好長時間,完成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
淮城史無前例的大雨在今晚降臨,林瑜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雨傘桶,心裡歎了口氣。
坐在工位上等了很久,雨也沒有變小的意思。
馬路上車輛稀少,她在手機上打車的訂單也都因為天氣原因取消了。
她正考慮要不要衝進雨裡,有人在身後喊她的名字。
“林瑜。”
林瑜回頭,看見是封澤。
他拎著公文包,眉心處有淡淡的疲憊,顯然是剛結束工作下班。
封澤剛入職時,開過一次全員總會。彼時林瑜才知道,原來新來的上司,就是五年前和她母親離婚了的叔叔的兒子。
也就是林瑜曾經名義上的哥哥。
會中,封澤和她的視線對上,濃眉微皺,很快又移開。
二人心照不宣地沒有找過對方,也沒有提起那段短暫的親情關係。
所以封澤會主動叫她,她很驚訝。
二人父母剛結婚時,封澤就很討厭她叫他哥哥,準確來說,是討厭她和她母親一家。
林瑜很有自知之明,稱呼他:“封總監。”
封澤看了眼窗外的滂沱大雨,皺了皺眉,還是說:“我送你。”
無關感情,那是他的紳士風度在作怪。
林瑜坐在副駕駛,看著雨刮器運轉。
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封澤問她:“還住在以前的西街?”
“我自己出來租房子了,”林瑜忙不迭地回答,大概是記憶裡的封澤過於冷漠,她說完一句話,手裡都黏膩膩的,“在慶漢街。”
話音落下後,車內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一直到車子穩穩地停下,這時雨勢漸小。
封澤抽出一把乾淨整潔的雨傘遞給她。
林瑜受寵若驚地接過:“謝謝封總監,我用完明天帶來公司還給您。”
封澤從頭到尾都沒看她,掌心按在方向盤上。
他聞言,淡淡道:“送你了。”
也是那一天,特地來看林瑜的林母,在樓上撞見了林瑜從車中下來的一幕。
林母一開始以為林瑜談戀愛了,一問才知道是封澤。
幾年過去,林母又念起了封父的好,就想著讓小輩們撮合一下。
林瑜不太懂。
愛了就是愛了,不愛就是不愛。
離婚時鬨得那樣轟轟烈烈,才過了幾年,怎麼又想和好了?
雨太大,儘管打了傘,但等林瑜回到家,褲腳和肩膀已經全濕了。
她打了個噴嚏。
洗完澡,林瑜把換掉的衣服丟進洗衣機,洗漱了之後把衣服晾到陽台,才關燈睡著了。
翌日,被雨水洗滌過的淮城,空氣格外的清新好聞。
林瑜從出租車上下來,踩點進了公司。
林瑜坐下來沒一會兒,孫誌走過來敲了敲辦公區的玻璃門,“策劃部,十五分鐘後開會。”
會議室,林瑜桌前工工整整的擺著筆記本和水筆。
義清專攻於奢侈品行業,香水、包包、服裝多個領域都有涉及。前十年厚積薄發,從最初國內展露頭角,到現在已經逐漸打入國際高奢市場,義清的市場前景非常廣闊樂觀。
最近,公司準備發展下沉市場,打響國民度。
孫誌開會,目的就是配合公司的發展要求,就推廣義清品牌設計相關的策劃方案。
這種事情,林瑜自然是沒有份的,當然她還是聽得很認真,筆記本上記了滿滿當當。
會議最後,孫誌將這個任務交給了部門內最有實力的兩位部員,而後才又宣布了一件事:“下周公司五十周年慶,不僅義清全體員工都要參加,連社會各界大佬也都會過來,所有人那一天,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許請假!”
回到工位,張霞道:“這種活動咱們就是過去湊數的,其實都是大佬們的商業拉鋸戰。”
林瑜掩唇小聲問:“那能不去嗎?”
張霞敲她額頭:“傻姑娘,說了不能。”
周年慶的日子如約而至。
林瑜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大廳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豪車。
方藝靈趾高氣揚地從一輛頗為惹眼的豪車上下來,正和林瑜碰了個正著。
她瞥見林瑜身後離開的出租車,眸中的鄙夷一閃而過。
下一瞬,方藝靈抬手:“好巧,我們一起進去吧。”
她笑起來,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挽起林瑜的手臂,“走吧,我舅舅先進去了。”
林瑜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方藝靈臉色變了變,仍舊維持著漂亮的笑容。
為了舉辦義清周年慶,公司特地在在市中心德沃大廈包下了一整層大樓,淮城內知名商界人物都齊聚於此,整個會場金碧輝煌,奢靡高調。
原本方藝靈還在因林瑜的不待見耿耿於懷,等進了會場,她眼尖地認出了人群中的幾個熟麵孔,那都是公司頗有地位的高管,孫誌曾經帶她去那些人麵前刷過臉。
如今正是熟悉的機會,方藝靈登時把林瑜帶來的不悅拋到九霄雲外,甜膩膩地湊過去了。
義清的周年慶辦得宏大又熱鬨,自然不局限於傳統的周年慶活動,簡單的開場過後,賓客、員工們都在廳中自由活動。
方藝靈一走,林瑜落得個輕鬆自在,環視了四周,烏泱泱的人,越向中心地帶靠著裝越是富貴。
她索性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拿了點甜品吃。
喧鬨聲中,有人叫她的名字:“林瑜?”
這聲音她不熟悉,扭頭看過去,對方懷疑的語氣反而確定下來。
“真的是你。”
對方坐下來,很有分寸地和她隔著一個座位,“隻看背影還以為認錯了。”
看著那張俊秀冷淡的臉,林瑜仔細地在腦海裡搜索出一個名字,微微詫異:“陳銷?”
陳銷和她差不多大,都是半年前進入義清的實習生,但因為大學不在一處,又分配在不同的部門,除了平時在公司開集體會議時會碰上,幾乎不打照麵。
但陳銷的名氣比林瑜大多了,能力出眾得領導器重,還長得帥氣,本來放在哪兒都是吸睛矚目的存在。
更何況最近方藝靈又加深了她對陳銷的印象。
所以林瑜眼熟他,不奇怪,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才匪夷所思。
陳銷咬著塊糕點,抬眼和她一起看著諾大的場廳,清秀得眉眼透著股興致缺缺:“覺不覺得有點無聊?”
林瑜心裡讚同,嘴上卻沒袒露,說:“還好。”
“我聽說你上次被封總監叫走了……”陳銷偏過頭看她,頓了會兒,“不好意思,這並非我意。”
林瑜愣了瞬,反應過來後說:“沒事,我理解的。”
“什麼?”這下換陳銷詫異了。
林瑜挖了一勺慕斯,塞進嘴裡。
她喜歡甜食,喜歡甜意彌漫味蕾時絕對的包容和溫柔的味道,能驅散心裡很多煩惱。
“喜歡一個人,沒有錯。”
林瑜的嗓音柔軟,卻有種堅定的力量。
絢麗的燈光落在林瑜素淨溫和的臉龐,她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處留下淡淡的陰影,蓋住了她墨色瞳仁中不經意流露的落寞。
陳銷追求方藝靈,所以幫她做方案,於公不符合公司規範,於私……也不過兒女情長的正常現象。
何況推她出去背鍋的是方藝靈,林瑜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陳銷沉默了一瞬,有些頭疼。
“其實……”
話未說完,便被一道甜美的聲音打斷。
“陳銷!你怎麼在這裡坐著?”
腳步聲在背後停下,與方藝靈的聲音同時傳來的,還有她身上高級的香水味,絲絲縷縷,很張揚。
林瑜沒有回頭,她慢吞吞地吃著慕斯,看著盤子見了底,開始張望著取一盤新的。
驀地,她視線頓在某處,久久沒有移開。
耳邊,方藝靈像沒注意到林瑜似的,雀躍地衝陳銷說著:“陳銷,一會兒跳舞,你做我的舞伴怎麼樣?”
陳銷:“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呀,其實我也不怎麼會,”方藝靈自然地坐在了中間那個空位上,“就是大家到時候都有舞伴,孤零零的一個人會很尷尬嘛。”
說完,見陳銷不怎麼搭理她,方藝靈眸光微閃,扭頭驚訝地捂住嘴巴:“林瑜,抱歉,我都沒看到你。”
她沒給林瑜回應的時間,又說道:“舅舅昨天在群裡發布過周年慶的流程了,中間會進行一場舞會,你怎麼還穿成這樣呀?”
她指的是林瑜身上那條過於日常生活的棉麻白裙。
方藝靈擺出一副好心的模樣:“你沒有禮服嘛?”
林瑜默不作聲地移開視線,胸腔裡反複翻湧的情緒被她的理智壓下去,她才在恍惚間聽見方藝靈的聲音。
知道方藝靈的不懷好意,但林瑜還是保持著客氣:“群裡是有這項流程,但也沒規定所有人必須參與。”
方藝靈就笑:“也是,你在公司沒什麼朋友,真要參加也是在為難你。”
場地開闊,不少人三五成群聚在一塊兒聊天,由於環境紛雜,說話音量抬比較高,討論的內容連一旁的林瑜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就連封總監都帶女伴來了,我還以為像封總監那樣凶巴巴又清心寡欲的人不會有女朋友呢。”
林瑜把最後一點慕斯挖起來,沒像陳銷和方藝靈一樣意外地看過去。
方藝靈“呀”了一聲,“真的是封總監。”
遠處吧台旁站著幾個人,從著裝氣質上一看就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而封澤是裡麵最年輕的那一個。
男人脊背筆直,神態自然悠哉地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酒杯,身處權貴之中也不見有半分怯場,反而遊刃有餘。
他身邊的女人穿著豔紅的短款禮服,身材火辣。
幾人似乎格外相熟,說著什麼。女人笑軟了腰,將手懶懶搭在封澤肩上,而向來冷血無情的封大總監竟然也沒露出絲毫不悅,眉眼間隻有淡淡的無奈。
方藝靈道:“早就聽舅舅說起封總監的來頭不簡單,淮城房地產巨頭封征就是他爸,這不是妥妥富二代嘛。”
原先聊著天的人認出方藝靈,都是一個公司的員工,方藝靈又有孫誌那層關係在,多多少少都捧著她些。
但聽到方藝靈的話,她們也被封澤背後的勢力震驚了。
明明可以繼承家業享受榮華富貴,太子爺乾嘛出來單乾啊。
怪不得上班脾氣那麼暴躁,誰的麵子都不給,逮誰罵誰。
果然是有資本。
盤子空了,一直沒接茬的林瑜起身,“你們聊。”
見林瑜離開,陳銷道:“我確實不會跳舞,藝靈姐你還是另找他人吧。”
說完,陳銷也起身,向另一個方向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