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寒假已經放了幾天，天氣慢慢回暖，初春，生命力縈繞在空氣中，日子慢慢轉到了除夕前。

街上年味十足，大街小巷掛滿了紅燈籠和彩旗，處處洋溢著喜慶和歡樂，商販買的煙花炮竹供不應求，家家戶戶都熱鬨起來。

鄭恩家也不例外，這是他們新家的第一個新年，除夕前兩天，鄭清康驅車帶他們回了相隔100公裡的老家。

鄭恩的媽媽趙琳不意外的又在外頭過年，鄭清康和徐慧好說歹說的勸著外婆一同回老家，外婆心裡也想回到故土看看，便從了。

在車上，鄭恩才知道徐添意之前的家也是這邊的。

鄭清康看著徐慧笑了笑，嘴裡說著：“這就是緣分吧。”

徐慧看到歪頭的鄭清康，用手掰過他的頭，讓他專心開車，一家子的性命都在他手上。

過年前的路上很堵，坐在車上的人心裡都盛滿了對家鄉的思念，一年到頭，最盼望的時刻。想著這些，擁堵的時刻也不那麼難熬了。

原本兩個小時的路程，生生堵了三個小時，從早上出發，開到家時已臨近下午。

老家的溫度要更冷一些，下午的陽光曬著，還是能感受到陣陣寒意，街上卻熱鬨的很，各種小攤，廟會，喜慶洋洋的。

吃過飯，鄭恩看著街上大大小小的攤子，開心的不行，看的走不動道。

因為下午還有正事要辦，沒讓鄭恩逗留太久，鄭清康答應明天好好帶她逛。

鄭恩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笑著點了點頭。

他們把外婆送回家，看到外婆和鄰居相談甚歡，便開著車往東邊走了。

鄭恩不了解老家的地形，一頭霧水的，但看著車子裡的人都平靜也就沒發問，老實的跟著。

沒開多久，最後車子在墓園門口停住。鄭恩看著周圍荒涼的景色，往前望了望像是一座座墓碑。

她跟著他們走著，終於在其中一座停下。鄭恩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不認識，隨後瞟到了左下角：女兒徐慧敬上。

那一刻她猛的一顫，突然想到之前她問徐添意過年可以見到他外婆嗎，因為聽徐添意描述的，她想外婆一定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她期待見到。

但當時徐添意笑了笑沒說話。

鄭恩看著眼前的一幕，側頭看了看一旁的徐添意，眼眶紅紅的，眼裡含著淚珠。

那一刻，鄭恩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巴掌。

徐慧摟著鄭恩和鄭清康的肩膀，介紹起鄭清康和鄭恩，鄭恩的餘光隱隱約約看到徐添意低頭擦了擦眼睛。

隨後，徐添意抬起頭笑著開口：“外婆，我們現在過的挺好的。”

鄭恩看著，心裡泛起一層漣漪，她總覺得徐添意話沒說完，應該還有後半句：你要是在就更好了。

徐慧看著墓碑，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鄭清康輕輕握住了她的肩膀，徐慧舒了口氣，隨即緩緩道：“媽，都挺好，您彆惦記我們了。”

說完看見鄭恩和徐添意，又開口：“媽，您得保佑咱家這倆孩子。”

徐慧還沒說完，徐添意打斷道：“外婆，您彆聽我媽說，不用保佑，我們都挺好。”

徐慧拍了拍徐添的背，心裡帶著疑惑：“你這孩子說什麼呢。”

徐添意笑了笑：“天天讓外婆保佑，彆把我外婆累著了。”

徐慧和鄭清康聽著徐添意這話也笑了。

冬天寒冷刺骨的風在此刻變暖了。

人們常說：親人的離世不是一場暴雨，而是一世的潮濕。

鄭恩反複在心裡斟酌這句話，她想，徐添意在每一個想起外婆，談論外婆的尋常日子，心裡是不是都在下著大雨。

如果可以，她希望這門課世間的所有人都可以不用上。

可，沒有如果。

返程的路上，鄭恩看著窗外，心情不再像從前那樣輕快。

心裡像是堵了塊大石頭，她沒見過徐添意的外婆，甚至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他外婆的相貌，可聽著徐添意的零碎的描述，她能感受到外婆麵上的慈愛，和骨子裡的樂觀。

想到這些，鄭恩微微側過頭，看向徐添意，此時的徐添意正抱著雙臂閉著雙眼。

鄭恩沒有打擾，側回頭，繼續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回到家，徐添意和鄭恩外婆打了招呼便回屋了。

鄭恩沒跟上去，她覺得，有些情緒是要靠自己消化的，彆人幫不了。

下午三四點鐘，驕陽漸漸落下，柔柔的光灑向院子裡，照的人暖洋洋的。

鄭恩看著坐在院子躺椅上的外婆，徑直跑向外婆，緊緊的抱住了，外婆握了握鄭恩胳膊，笑嗬嗬的問：“我們恩恩怎麼了？”

鄭恩搖了搖頭，嘴裡嘟囔著：“外婆，我好愛你。”

這是鄭恩第一次這麼直觀的表達愛，她在回來的路上突然就想開了，在我們還來得及向家人表達愛的時候，請大聲告知吧。

彆因為自己的扭捏，沉默，讓未來某刻的自己後悔。

外婆聽著這話心都要化了，她知道他們下午的去處，沉思了片刻：“我們恩恩又長大了一點，外婆也愛你，我的小心肝。”

鄭恩點了點頭，輕輕說：“我知道。”

鄭清康看著眼前這幕，院子裡暖洋洋的光同樣灑進他的心底。

晚間，吃飯時，鄭恩看著徐添意好似恢複了往常的模樣，有說有笑。

鄭恩安心了，看著眼前的一幕舒了口氣，她不會安慰人，她一直糾結如果徐添意情緒一直不好轉的話，該怎麼安慰。

深夜，鄭恩起床去衛生間，衛生間在室外實在太冷，在被窩裡糾結了好半天。

出去看到了坐在一樓院子躺椅上的徐添意，身上蓋著毯子，盯著天上零碎的星星。

深藍色的天空，月光皎潔的好似一塊白玉，星星縈繞在周圍，深夜的院子裡格外寧靜，院子外亮著各家的紅燈籠。

徐添意獨自坐在院子裡，顯得有些落寞。

鄭恩湊近，猶豫再三後開口：“哥。”

徐添意像是聽見腳步聲了，沒有驚訝，側了側頭，輕聲道：“看會星星。”

鄭恩拉了把椅子坐在旁邊，沒有說話。

徐添意看著鄭恩的動作：“你怎麼不睡？”

“陪你待會。”鄭恩看著星星說。

徐添意笑了笑：“我沒事，去睡吧。”

鄭恩沒再說話，搖了搖頭。

徐添意把毯子披到了鄭恩身上，鄭恩不要，卻拗不過徐添意，最後毯子搭在兩人腿上。

不知過了多久，鄭恩看著星星緩緩開口：“哥，你聽過一個傳說嗎，他們說逝去的親人會化做星星，親人不會消失，你一抬頭就能看到。”

場麵的客套話鄭恩不想說，這是鄭恩能想到的最柔和的方式了。

徐添意點著頭笑了笑，隨後長舒了口氣。

冬天深夜的風沒有了陽光的照射不再柔和，吹在臉上有些刺痛。

徐添意感受著溫度越來越低，起身，準備回房，讓鄭恩也回屋睡覺。

分彆前，鄭恩小聲說：“哥，就像你之前說的，不能帶著壞情緒睡覺。”

徐添意看著眼前認真的小姑娘，樂了：“知道了，我沒不開心了，睡吧。”

鄭恩聽到後點了點頭，轉頭回到房間，剛靠床上，突然想起來自己出去的正事還沒辦。

一瞬間，鄭恩被自己蠢笑了，走出去跑向衛生間。

除夕降臨，紅火的燈籠，絢爛的爆竹，喧鬨的鞭炮聲，每個角落都洋溢著濃鬱的新年氛圍。

鄭恩一早起來，站在二樓，看到院子裡鄭清康和徐慧忙活起來，有好久沒見的姑姑姑父，還有鄭恩不認識的親戚，她想，可能是阿姨那邊的。

老家的房子，兩層，中間是一個大院子，鄭恩徐添意還有父母睡在二樓，外婆腿腳不好，休息在一層。

小院屋子不少，是鄭恩爺爺留下的，之前走動的親戚多，有時候要招呼很多人，鄭清康總是開玩笑多說，這房子可以開民宿了。

鄭恩姑姑家的妹妹暖暖，七歲，跑過去拉鄭恩的手，仰著頭喊：“姐姐！”

鄭恩摸了摸小女孩的臉，蹲下身，摸了摸暖暖的馬尾辮：“好久不見，小暖暖。”

鄭清康去廚房送菜，看到了二樓說話的姐妹倆：“恩恩，快洗漱，你看暖暖早都起了。”

鄭恩點頭應著，拍了拍暖暖的頭：“姐姐先去洗漱，你下樓先玩吧。”鄭恩對著妹妹說話聲音軟了好多。

暖暖點著頭蹦蹦跳跳的跑著下了樓。

鄭恩洗漱好，看到徐添意已經在院子幫著粘起對聯。

鄭恩還沒完全清醒，和姑姑姑父打過招呼後，站在一旁發起了呆。

半晌，徐慧帶著鄭恩介紹起親戚：“恩恩，叫舅舅舅媽就行。”

鄭恩點頭應下，乖巧的叫著。

舅媽看著鄭恩的小臉，絲毫不吝嗇的誇起來：“恩恩，長的可真好看，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鄭恩被誇的小臉通紅。

舅舅接著開口：“是啊，真會長，都挑著姐夫的優點長。”

鄭恩更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站在一旁傻傻笑著，她頓感自己臉都笑僵了。

下一刹那，徐添意走了過來，手裡拿著糊對聯的膠，站在鄭恩身後，徐添意眼角帶著笑意：“小舅，你可彆打趣鄭恩了，她不經逗，沒看臉都紅了。”

長輩圍坐一圈，聽著徐添意這話，全都笑出了聲，鄭恩站在旁邊，有捶死徐添意的衝動。

看著長輩笑作一團，徐添意迅速拽走了鄭恩。

鄭恩反應過來已經到了院子外，長輩還在後麵打趣還沒聊完。

午時，陽光照射在臉頰上，不感覺熾熱，像是輕輕拂在臉上的。

旁邊純白的雪地也開始融化起來。

徐添意帶著鄭恩在外頭待了會兒，帶著暖暖買了個糖葫蘆就回去了，此時院子談論的中心早就變成了還沒孩子的舅舅舅媽。

徐添意路過時，強忍著沒笑出聲。

年夜飯是在下午吃的，鄭恩好久沒有過過這麼熱鬨的年了，一家人圍坐在桌子前，恭賀著即將到來的2010年。

家裡孩子不算多，一起在大桌吃著，鄭恩很會照顧人，大人們忙著吃飯喝酒，她在一旁照顧妹妹，夾菜遞飲料。

吃過年夜飯大人們又玩起麻將，此時鄭恩還小，還不知道麻將的樂趣。

一旁傳來“一萬，碰”的聲音。

徐添意在麻將桌學的津津有味，鄭恩陪暖暖在臥室裡玩著過家家。

時間不知不覺的來到了晚上，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了，鄭恩和徐添意帶著暖暖坐在電視前，看了起來。

鄭恩被小品逗得不行，那時候趙本山還上著春晚，家家過年都盼著，今年又被如何逗笑。

包餃子的大人看到趙本山出場，也湊過來看了起來。

除夕夜的夜晚，煙花綻放在空中，那時候沒有可以錄像的手機。

鄭恩拿起相機，對著天空拍了起來。

璀璨絢麗的煙花升起，嫋嫋炊煙彌漫在街上，家家都開著全部的燈，老家有說法，過年所有燈都亮著，寓意來年會更紅火。

廚房那頭的鍋蓋掀開，一股熱氣湧出來，餃子出鍋了。

晚上十點，各自舉起杯子，大人們又說著吉祥話喝起酒來。

鄭恩顧著旁邊的暖暖，看著暖暖吃了好多餃子，是為了吃餃子裡的硬幣。

鄭恩夾到了一個鼓囊囊的餃子，看著裡麵隱約透著的硬幣，連忙夾到妹妹碗裡。

暖暖吃到大喊一聲，全家人都樂了。

旁邊的小舅和徐添意較起勁來，連著夾了好幾個，嘴裡同時嘟囔著：“我就不信我吃不著了。”

舅媽一手推過小舅的頭，開玩笑說道：；“你多大了，這哄孩子的，你還跟著起勁。”

小舅搖了搖頭：“你不懂。”

徐添意緊接著：“小舅媽，咱得發財，圖個吉利。”

桌上人都被徐添意給逗的不行。

最後倆人吃了一大盤，徐添意吃到了，小舅沒吃到。

徐添意炫耀起來：“我明年發財咯。”

小舅直接氣急敗壞，翻起白眼：“你上學，發哪門子財。”

徐添意並不理會他說什麼，擺著鬼臉。

暖暖下午沒睡覺，吃完餃子便困了。

鄭恩佩服，這麼吵的鞭炮聲她都能睡著，又羨慕還是小一點好。

外婆忙了一天，吃完餃子也回屋休息了。

姑父和鄭清康喝的不少，姑姑和徐慧各自帶回房間，照顧起來。

零點，外麵的煙花沒有停下，甚至放的更歡了。

剩下的四個人坐在客廳裡，徐添意起頭說著新年快樂，其餘三個人應著。

小舅一看到零點了，拍了拍剛剝完瓜子的手：“得了，跨完年了，快回去睡吧，明兒還得早起拜年。”說完便拉著舅媽起身。

鄭恩走到房間門口，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對徐添意說：“哥，新年快樂，來年一定更更好！”

徐添意點了點頭，重複著鄭恩的話：“嗯，來年一定更更好！”

鄭恩笑了，回了房間，看著空中絢爛的煙花，在心裡默念著：新的一年一定會更好。